298、密林邊陲
白柳輕聲重復:“戰爭結束了五十年?”
伊蓮娜低頭,耷拉下堆滿皺紋的眼皮望向白柳:“或許更久,我已經老得快要記不清這些日期了。”
“只記得很久很久以前,亞歷克斯還活著的時候,他和那叫蓋伊的家伙給我寫了很多很多信。”伊蓮娜從髒兮兮的圍兜布裙抽出一疊陳舊的信件,“每到來掃墓的時候,我就在他們的墓前念一念當初他們給我寄的信,免得自己忘干淨。”
伊蓮娜倦怠地嘆息:“要道這些情現在只有我一老太婆記得了,我要是也忘了,他們就真的什麼痕跡都不存在了。”
白柳看著那疊信件,禮貌地提出請求:“我看看嗎?”
伊蓮娜詫異地看白柳一眼:“你感興趣?已經沒有年輕人想聽這些舊了。”
白柳微笑:“我是亞歷克斯和蓋伊的戰友,我有義務幫忙記住他們。”
伊蓮娜靜靜地凝視了白柳很長一段時間,她突然笑了來:“小伙子,就算你是滿口謊話的騙子,你也的確用你的謊話討我心了。”
她和藹地把那堆信件遞給白柳,眼隱隱有淚:“歡迎和我一銘記這兩人。”
白柳舉了舉信件:“或許您不建議我當面拆閱讀?”
伊蓮娜笑來,她顫巍巍地擺擺手:“當然不,上面的東西我都可以倒背如流了。”
白柳低頭把信件先按照時間順序排列好,然後一封一封地拆,伊蓮娜絮絮叨叨地說著話:
“……你道嗎,年輕人,人到了很老的時候如果過得不好,孤一人,就會一遍一遍回憶自己的過去,想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會淪落到如此下場……”
伊蓮娜蒼老的聲音頓了一下:“你道在這過程當最可怕的是什麼嗎?”
白柳抬眸看向她:“是什麼?”
伊蓮娜勉強地擠出了一笑,眼淚卻從眼角流下來:“你的確做錯了很多情。”
白柳垂下眼簾,看向手上的第一封信。是伊蓮娜寄給亞歷克斯的。
【致敬我親愛的未婚夫:
你那肮髒的,無恥的,下賤的男性戀人曾於兩日前致信於我,請求我原諒他與你在一的卑劣行為,還恬不恥地奢求我祝福你們的愛情和婚姻。
多惡心的想法!
這世界上難道會有任何一神明允許兩男性在他面前結合嗎?
我甚至都懷疑在你舉行婚禮的地方會降下敵方的炮彈,作為你們違背倫理的的懲罰!
亞歷克斯,你作為一研究人類命機制的醫,整地球上最偉大的職業,你為什麼會允許自己和一這樣可笑的神經病廝混在一,浪費去救人的時間?
你和他在一的時候,不會覺得自己的未來和理想都被狗屎玷污了嗎?
至我拿到他寄過來的那封信的時候,我感覺自己的尊嚴被狗屎玷污了。】
白柳翻了下一封信,寄信人寫的是亞歷克斯。
【給伊蓮娜:
第一,容許我惡狠狠地駁斥你對我的稱呼,我從未過你,也從來沒有同意過允許你擅作張成為我的未婚妻,你之前信件頭對我的稱呼就是完全錯誤的。
第,我的愛人,妻子,和我相伴終的人只會有一,那就是蓋伊,而不是我和蓋伊相戀之後突兀出現的你。
我不道你對我莫名其妙的愛慕從何而來,是從我父母對我不切實際的期望和描述,還是從那狹隘小鎮對唯一一取得了高等學歷的青年的追求,抑或是對自己美貌的沾沾自喜和自得,覺得小鎮最美麗的姑娘就贏得最優秀的年輕人這種可笑的想法。
容許我鄭重向你解釋,伊蓮娜,我不是你可以用來贏得和標榜的物件,我是有感情的人。
我將我的愛情給予了蓋伊之後,在我不愛他之前,我是絕對不可愛上其他任何一人的。
伊蓮娜,你也是獨立的人,你的價值並不需要通過得到我來標榜,你可以去做更有價值的情來證明這點。
我和蓋伊有兩去高等大學進修的資格,我的要自己用掉,蓋伊說你還是還不懂小姑娘,比不道還不活著回來的他擁有更多的資格去享受人世間的美好和識。
如果你有任何想去高等大學的想法,蓋伊說可以把他的資格讓給你。
雖然你對蓋伊說了種種讓我說出來都覺得狗屎的話,但蓋伊原諒了你,並且高尚地表示可以給予你這去進修的機會讓給了你。
雖然我對此表示了強烈反對,但是蓋伊十分堅持。
蓋伊說他看得出來你是有追求的小姑娘。
他說你喜歡我是因為我是醫,你覺得我在治病救人,很偉大,所以把一種女般的思慕投遞到了我的上。
蓋伊讓我轉交給你一句話,如果喜歡救人,為什麼不嘗試著自己來試試呢?
我對我的父母對你做出的那些盲目保證感到抱歉,但如果你再對蓋伊做出任何不當措辭,我依舊會嚴厲斥責你。】
白柳接著翻,下一封又是伊蓮娜的,但這次不是寄給亞歷克斯,而是寄給蓋伊的。
【致敬蓋伊:
我對那些不當,對於帶有人情緒色彩的侮辱措辭道歉。
我把我從十一歲到現在三年內所有做工攢下來的錢都放在這信封了,作為我人出口不當的補償。
你給的求學資格我不會要的,我依舊覺得你是在浪費亞歷克斯的時間,他擁有更多,他發明出了一種延緩人類死亡的藥劑,這救下多戰爭死去的軍/人?
鎮所有的人都說他亞歷克斯成為下一戰爭英雄!
但他遇你之後,現在腦子全是談戀愛!
我依舊希望你遠離他,或許你找到其他真愛的男性戀人,但那人不該是亞歷克斯。】
下一封是蓋伊給伊蓮娜的。
【給可愛的小姑娘伊蓮娜:
嘿,小姑娘,你猜怎麼樣?我覺得你說的是對的。
亞歷克斯的確會有一相當光明的前途,他是很有天賦的家伙,藥劑的實驗進程推進得很快,上級已經批准他在傷兵上實驗了,效果顯著。
我配不上他,亞歷克斯很好,所以我仍想自私地占有他一段時間,擁有和他最美好的回憶。
我得承認亞歷克斯是好小伙子,但你和他談論愛情的時候,那至得四年後了——相信我,以你的美貌,決心和毅力,那時候你多半已經遇到了另一讓你更心動的好小伙子了。
當然,也有可是好姑娘,我是不拘泥這的。
戰爭結束後,在和平年代享受一段浪漫慢節奏的愛情是你和亞克斯該得到的東西,而不是在小鎮居民戰爭狂熱情緒,和亞歷克斯父母挾持下,急匆匆地犧牲自己的青春,嫁給一他們臆想出來的戰爭英雄。
無論對你還是亞歷克斯,這都不平。
我希望你們幸福,因為你們應該得到幸福,我也希望我幸福。
不過遺憾的是,我想要的幸福沒有神願意祝福。
嘿,亞歷克斯和我說你做婚紗是一把好手,給我做一件嗎?正好我想穿著嫁給亞歷克斯?】
最後一封伊蓮娜寫給蓋伊的信十分字跡十分凌亂,上面還有很多淚點暈的痕跡,就像是十四歲的伊蓮娜是一邊嚎啕大哭一邊寫信的。
但她在信的口吻卻是截然不同的冷酷:
【給蓋伊:
我不道你從哪聽來那些我是被逼嫁給亞歷克斯的謠言的,沒有這回,我是自願的。
婚紗我不會做的,我不允許有人在我之前嫁給亞歷克斯,你死心吧!】
白柳看向伊蓮娜放在蓋伊墓碑上的婚紗,挑眉詢問:“我道,為什麼最後您又做了婚紗給蓋伊嗎?”
伊蓮娜目帶懷念地笑了笑,但笑好似高興藏著很多無法言說的悲傷,嘴角止不住地向下:
“……那時候太年輕了,什麼都不懂,鎮說要選出一漂亮女孩子嫁給鎮的戰爭英雄,贏的人可以拿到亞歷克斯父母給的一筆錢,我的父母就讓我去了。”
“我是所有女孩最漂亮的。”伊蓮娜的眼神愈發悠遠,“很輕松就被選上了,那時候還很小,法律都不允許我嫁人,所以亞歷克斯的父母說讓我守著亞歷克斯回來,在亞歷克斯回來之前不允許和任何人接觸和戀愛。”
“那時候我活的全部就是嫁給亞歷克斯這英雄,有人搶走了他,我完全慌了,我恨死蓋伊了。”伊蓮娜眼眶泛紅,語調恨恨的,“蓋伊是很油嘴滑舌的家伙,又喜歡寫信逗我,我簡直不明白一打仗的人怎麼這麼有閑心,還每天笑嘻嘻的。”
“蓋伊和我遇到的所有男人都不一樣,他尊重我,鼓勵我,說我遲早有一天會做出不遜於亞歷克斯的成績,他甚至幫我辦了入學,讓我到時候直接去讀。”
伊蓮娜淚水從皺紋溢出來:“在我給哭著給蓋伊寫這封信的當晚,我連夜偷偷趕制了一件婚紗,衝去郵局寄給他。”
她說著,怔怔地轉過頭來看向白柳:“但我到郵局的時候,郵局通我有一封新的信到了,讓我去拿,我打,還是蓋伊的信。”
伊蓮娜淚如雨下:“——是蓋伊的訃告和一封遺書。”
“蓋伊在凌晨的偷襲活動反叛之後被當場擊斃,他早就道會發這一切了,給我提前留了遺書,讓我好好照顧自己,幫他照顧好亞歷克斯。”
“我想給他的婚紗,道歉,和感謝……”伊蓮娜哽咽著,她嘴皮顫抖地說道,“全部都沒來得及被他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