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縣長侄子叫板省委書記女兒(1)
在成津遇到了縣城的公子哥兒
天氣炎熱,加上院中綠樹成蔭,各種小昆蟲也就趁著夜晚稍為涼快,一齊湊將出來,扯開喉嚨吼叫,此起彼伏,熱鬧得緊。
打完了小麻將,吳英錯過了睡覺的時間,躺在床上卻不能入睡,看窗外如水的月光,干脆起床在院子裡走一走,便遇到了沙州市委辦的侯衛東。
聊了兩句,吳英道:“這幾年沙州開發的力度很大,建築市場的情況如何?”
這個問題很寬泛,侯衛東心裡不斷考慮著吳英的真實目的。官場行走,最需要理解能力,從雲山霧罩的官話和看似無意的行為中發現實質問題,這是一位成功領導的必備素質。侯衛東正在不斷培養著這方面的素質,他腦筋轉了數圈,道:“沙州建築市場很規範,周書記很重視制度建設。去年以來,成立沙州政府采購中心和沙州市交易平台,在建築市場這一塊,凡是土地交易必須進交易平台,突出公開、公正、公平,政府投資在五十萬元以上,一律公開招投標。”
吳英點了點頭,道:“在制度建設這一塊,沙州走在了前面。”
有兩方面因素促成了吳英此次沙州之行:
一是還願。當年她曾在沙州市成津縣插過隊,當初插隊的歲月是極苦澀的,而時間是療傷的最好良藥。如今回想起當年的青蔥歲月,卻更多的是懷念,知青院子的生活仿佛就在昨天一般。這又應了近鄉情更怯的老話,吳英有無數次的機會回到當年插隊的地方,可是每當臨頭之時都放棄了,有些往事,她實在無法面對。
在另一方面,也是在劉鐵松大力鼓動下才來到沙州的。劉鐵松是三腳貓性格,在省城裡坐不住,一年四季有許多時間在各地跑來跑去。他資歷深,又是政協常務副主席,各地自然要給幾分面子,劉明明的生意不知不覺便做成了。劉鐵松約她一起到沙州的目的,就是扯虎皮做大旗,這一點,吳英看得很明白。不過看在朋友一場,以及這幾年殷勤服務的分兒上,她不介意當一回虎皮,反正工程給誰做都差不多,能照顧自己的朋友,未嘗不可。
侯衛東又道:“在沙州還有一項重要制度,市委常委會議事規程,說得簡單一點,就是所有的重要事項都得上市委常委會。”他說話直奔要害,幾句話就將沙州目前的格局說得一清二楚。
吳英跟了蒙豪放幾十年,本身又是水利廳的領導,笑道:“周書記到底是經驗豐富的老書記,靠制度管人,這是正道。小侯,時候不早了,快些回去,今天你也很辛苦。”
回家路上,想著與省委書記夫人在院中的聊天,侯衛東頗有些感慨:“想當初在上青林修路時,見到林場場長郭光輝、鎮長秦飛躍等人物都感到不勝榮幸,現在能與省委書記夫人站在小院裡說話聊天,人生際遇,當真是說不清楚。”
他又想起以前在上青林的朋友們:在火佛煤礦當經理的高中生何紅富,愛說小話的黨政辦工作人員楊鳳,仍在當辦公室主任的大學生歐陽林,勤儉的廣播站楊新春,絡腮胡子李勇,發了財的派出所民警習昭勇……這些人仍然生活在上青林,依然延續著當年的故事。而自己,算是徹底走出了上青林,一步一步與他們拉開了距離。
回到了家中,小佳還未睡,開著台燈等著他,得知沈浩仍然在呼呼大睡,她慶幸地道:“下次別再做這種傻事,如果沈浩真的死了,你和步高都脫不了干系,我和小囝囝怎麼辦?”
侯衛東換了衣服,心有一絲劫後余生之感,道:“我確實沒有想到酒加安眠藥會是毒藥,這種傻事再也不會做了。”
第二天一早,周昌全從樓上下來,吩咐道:“我還沒有吃早餐,到小招去吃。”
侯衛東暗道:“真是官無止境,一官還比一官高,周書記在沙州是絕對權威,當然的中心,沙州的人和事都是圍著他轉,但是省委書記夫人來了,這個中心似乎就轉移了。”
進了小招,周昌全臉上就開始出現笑容,進了餐廳,他已是春風滿面。蒙寧、朱小勇帶著小孩子正在吃飯,見周昌全進來,蒙寧舉起手招呼道:“周叔叔,坐這邊來。”
朱小勇站了起來,客氣地道:“周書記好。”
周昌全就與他們坐在一桌,他笑道:“小勇畢竟是大學教師,記憶力好,分析能力強。”朱小勇呵呵笑道:“是三位長輩讓著我,純粹是運氣好。”
昨晚打麻將,吳英宣布了紀律,必須硬打,大家不許讓,又因為是小麻將,沒有多少輸贏,所以四個人都很認真地較量,結果是朱小勇大殺三家,三家歸一。
服務員自然認得周昌全,不等安排,就為他端上一籠熱氣騰騰的小包子,還有稠稠的粥,大碟的時鮮小菜。
蒙寧道:“周叔叔,我媽昨晚睡得晚,恐怕要多睡一會兒,她說今天要到成津縣去,就不再打擾周叔叔了。”周昌全拿起筷子,道:“怎麼才來就要走?好不容易出來,多住兩天。”
蒙寧笑道:“我媽一直想回成津去看看,始終下不了決心,這一次終於下定決心,要到當知青的地方走一走。”
周昌全扭頭安排侯衛東道:“你安排吳廳長行程,給章永泰打電話,讓他絕對保證安全。”章永泰是成津縣縣委書記,也是周昌全一手提拔的人。
蒙寧道:“不用,我和小勇陪著媽去。劉叔叔他們都不去,小家伙也留在沙州,劉明明帶他去動物園。”說到這,她四周轉了轉,並沒有見到劉明明和沈浩,卻一眼見到了正走進門的劉鐵松。
劉鐵松略微有些不高興,今天早上他去叫劉明明起床,進屋才發現劉明明房間內很整齊,憑著對兒子的了解,他毫不猶豫地斷定他到外面鬼混去了。在外面風流並不是太要緊的事情,只是這一次是與吳英、蒙寧一起出來,如果在她們眼裡印像壞了,即使接到了沙州的大工程,也是得不償失。
劉鐵松從沈浩房間出來,再給劉明明打電話,仍然是關機,他暗中大罵:“平時還算有點小聰明,昨天被豬油蒙了心,不知輕重,不知好歹,居然連沈浩都不如。沈浩最多算是醉酒,外出鬼混的性質就嚴重得多了。”
可是劉明明不接電話,劉鐵松滿肚子的火無處發泄。
到了小餐廳,沒有見到吳英,劉鐵松心情稍好一些,聽說吳英要單獨到成津去,道:“你們怎麼能單獨去?出門前,蒙書記給了我任務,不行,我們一起去。”
蒙寧並不想讓劉鐵松成天黏在身邊,她笑道:“劉叔叔,你在嶺西威信太高,走到哪裡都會被人認出來,不自由,不自在。”
劉鐵松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堅決反對。
朱小勇道:“劉叔叔,在周叔叔的地盤上,難道你還不放心?”
商量了一會兒,劉鐵松還是覺得不放心,道:“還是等吳廳長起床再來決定。”
大家就坐在小餐廳等吳英。
侯衛東一直沒有插話,安靜地坐在一邊享受美食。這時,建委柳大志的電話打了過來,他低聲道:“沒有時間,上午也說不定。”
柳大志道:“最多占用周書記半個小時,四大班子搬遷等幾項重點工程,還需要周書記定奪,請侯主任安排時間。”
侯衛東不便細說,道:“別客氣,一會兒回話。”
等了一會兒,吳英仍然沒有出現,蒙寧知道周昌全挺忙,便借故回到了屋裡,將吳英叫醒。蒙寧道:“媽,就我們三人回去,劉鐵松跟在身旁算什麼?”吳英揉了揉眼睛,道:“他這麼熱情,也是好意。”蒙寧不滿地道:“如果爸不當省委書記,他肯定跑得比誰都快,我敢保證。”
“你瞎說什麼?”
“沒有瞎說。”
“這些事,心知肚明就行了,何必點破。”
吃了早餐,吳英還是聽了蒙寧的話,道:“這次到成津,是看當年插隊的大院,別驚動地方上的人了。我、蒙寧、小勇三人去跑一趟,小勇當年獨自一人駕車到過西藏,技術不錯,你們放心。”
周昌全見吳英已經決定,道:“我有一個建議,由侯衛東陪你們去成津,盡量不驚動成津縣,但是如果遇到不方便的事情,就由侯衛東出面,內緊外松,我就不派警衛了。”
這倒是一個合理化建議,吳英想了想,答應了。
等到吳英、蒙寧、朱小勇和侯衛東坐車離開,劉鐵松這才松了一口氣,暗道:“這個小兔崽子,總算又過了一關。”他對周昌全道:“周書記,我有事想跟你說說,是劉明明的事情,你這當叔叔的要多幫助。”
10點左右,侯衛東從交通局調來一輛性能不錯的越野車。這輛車他私下調用過數次,熟悉車輛性能,他親自駕車在前面帶路,朱小勇開著沈浩的沙漠王子在後面跟著。
成津縣是沙州四縣中經濟社會發展水平偏低的一個縣,具體來說,經濟社會指標排行,益楊縣是當之無愧的老大,而且一騎絕塵,將其他三個縣遠遠地扔在腦後,第三名就是成津縣。
成津縣與臨江縣的各項指標相差不大,數年來,兩個條件相差不多的縣互相較著勁,仍然是各有勝負的結果。在1997年,臨江縣的綜合指標強過成津縣,從此,成津縣就排名第四。
在地形上,益楊縣、吳海縣、臨江縣、成津縣四個縣呈眾星捧月之勢,將沙州市圍在中心,從沙州前往四個縣的距離幾乎一樣,唯一的差別就是交通條件。成津縣的交通遜於益楊縣和吳海縣,這是兩個方面綜合因素造成的,益楊地勢更平,經濟歷來要強一些,領導干部開放程度也要高一些,而成津縣境內大山多,要修筆直寬闊的公路必須逢山開路遇水架橋,著實有些困難。
10點30分從沙州出發,到了成津縣城已經是12點30分。侯衛東在城郊將車停下來,跑到後面的沙漠王子前,問道:“吳廳長,已經到飯點了,我們先吃飯,休息一會兒再到飛石鎮?”
進入成津縣境內以後,吳英看著熟悉的山山水水不禁有些傷神,特別是成津縣的現代化進程不快,郊區好多老房子都是70年代的,吳英甚至還看到了當年刷寫的標語痕跡,睹物思人,讓她不禁神傷,這也是她一直不願意回成津的重要原因。
“小侯,不要一口一個吳廳長,叫吳阿姨。”吳英對這位干練的小伙子很有些好感。
蒙寧坐在副駕駛位置上,她主動道:“我們不急著趕時間,吃了飯休息一會兒再走。成津我沒有來過,哪一家賓館條件好一些?”
侯衛東道:“成津賓館條件好一些。”他再次試探著問道,“我還是給縣委章書記打個電話,請他們安排?”吳英即使沒有蒙豪放的關系,她本身就是水利廳副廳長,來到地方上,縣領導也要出面接待,所以侯衛東按照常規提出了建議。
吳英搖頭道:“算了,我想安靜地走一走、轉一轉。”
侯衛東跟隨著周昌全到成津檢查過工作,當時就在成津賓館休息。成津縣只有縱橫兩條街道,最高的建築就是成津賓館,所以,侯衛東對這個賓館的印像挺深,也沒有問路,徑直來到了成津賓館。
成津賓館是成津縣第一幢上了十層樓的房子,前面還有一面很時尚的幕牆,在灰撲撲的城市裡,賓館完全稱得上風雲之雄霸天下。
賓館前面停了一溜小車,除了帕薩特、尼桑、皇冠等車以外,還有兩輛連沙州都不多見的奔馳。
侯衛東對沙州各地的情況很了解,見了此景,立刻就明白過來,心道:“這應該是當地礦老板在辦酒席。”
成津現代企業少到約等於無,但是資源型企業為數不少,而主流是有色金屬礦老板,其次是煤礦老板,看眼前的情景,十有八九是礦老板辦酒。
下車來到吳英的小車前,吳英不願見這些人,已將車窗關閉。侯衛東就對蒙寧道:“成津賓館在辦酒,太亂,我建議換一個館子。”蒙寧見到這麼多高檔車,有些驚奇,道:“成津縣不怎麼樣,好車還不少,還有政府的車。”
在沙州各縣,政府首腦都喜歡用軍警車或是o字的警用便車,在這個餐館外面,好車中間也看到幾輛特種車。而到省市兩級,政府首腦幾乎不坐特種車,特種車太顯眼,容易暴露目標。這是省市與縣級的一個區別。而縣級與鄉鎮也有一個明顯區別,如今縣級領導出於安全考慮,基本上不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只有鄉鎮領導仍然把副駕駛座位當成了享受權力的標志。
侯衛東道:“成津礦老板多,和茂雲情況接近,這些人一夜暴富,肥得流油。”
蒙寧道:“這其實是用國家資源富了私人,算了,不跟這些暴發戶擠了。”她還是回頭征求吳英的意見,“媽,我們換個地方,找一個偏僻一些、清靜一些的地方,嘗嘗成津的地方特色菜。”
吳英就對車窗外的侯衛東道:“小侯,你朝左拐,我印像中在東門那裡有一家老資格的清真館子,是祖傳手藝,也不知還在不在。”
“好,我在前面帶路。”侯衛東就准備去開車。
這時,車背後喇叭聲大作,是將手掌按在喇叭上不松手那種,尖銳刺耳,極無禮貌。侯衛東在沙州身份特殊,很久沒有享受到這種待遇了,他倒是沒有生氣,回頭瞟了一眼後面的車,回到駕駛室前,拉開了車門。
這回頭一眼捅了馬蜂窩,後面桑塔納車上跳下一個年輕人,穿著西服,沒有戴領帶,脖子上掛著一根小手指粗細的黃金項鏈。今天參加宴席的人,他大多數都認識,可是這兩輛車很陌生,他打了個酒嗝,問了一句:“你們是來喝酒的?”
侯衛東道:“不是,路過。”
聽到這話,黃金項鏈就將手裡的煙頭對著侯衛東方向彈了過去,口裡罵罵咧咧地道:“媽個逼,你沒有長眼睛嗎?後面堵了這麼多車了,快點開走!”
侯衛東身上帶有任務,不想跟這種人一般見識,他坐回駕駛室之後,認真看了一眼賓館前面的大牌子,牌子上寫有“福如東海”、“壽比南山”等字。
那年輕人卻是急性子,又喝了酒,上前用手掌拍打侯衛東的小車,吼道:“媽個逼,磨蹭什麼,小心打得你滿地找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