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紹靖的突然造訪,震動了整個林家。
就連對林寒星同袁紹靖之間關系半信半疑的洛文博,此時也顧不上其他趕忙下樓迎接。
同目的性極強的林家人不同。
反倒是直接當事人的林寒星換了身衣服,同早晨那樣,直接進了會客室。
重新煮起了茶。
林家人滿臉堆著笑,正准備精神飽滿的迎接袁紹靖時,卻見自遠處那輛黑色豪車上先是下來個拄著拐杖的男人,連旁邊人給他打傘都不顧,朝別墅門口衝來。
或許是走的太急了,顯得有些坡腳。
“袁先生!”林又琳一眼就認出這是袁紹靖,剛伸出手想要上前問候,卻見對方看也不看自己竟是徑自擦肩而過,倉促的如同一陣風。
“她人呢?”目光饒了一圈,都沒有見到林家丫頭。
袁紹靖表情冷峻,甚至可以稱的上凶煞,倒像是要見仇人的樣兒!
“啊?誰?”林又琳反應不過來。
洛文博以為自己看出了門道,心頭燃燒起熊熊烈火。
自己這是恐怕叫林小九給騙了!
聽林小九之前說的那些話,還以為可以幫林家自袁先生面前牽橋搭線,可現在一看,袁紹靖這幅恨不得吃了林小九的樣,哪裡能幫到林家?
林小九啊林小九,你果然是精於算計伶牙俐齒!
“她人呢!”袁紹靖咚咚以拐杖敲擊著地面,雨水衝刷著他,連傘都沒打。
“在樓上會客室。”
洛文宿出聲,成功吸引袁紹靖注意。
“我領袁先生上去。”被弟弟搶了先,洛文博臉上沒顯,但心裡總歸是不高興的。
洛文宿像是看出來,往後退了一步。
海叔匆匆跟上。
此時的林寒星,安靜坐在會客室裡,面無表情望著窗外依舊在下的雨。
屋內,茶香四溢。
卻已不再是上午的御前十八棵。
砰的一聲,會客室的門從外面被推開。
林寒星收回視線,轉而望向門口。
袁紹靖那張仿佛被歲月特意偏愛過的臉,此時被雨水衝刷過蒼白一片,那雙深沉雙目死死盯著不是第一次見的林寒星,凶煞十足。
“眠姨喜歡干淨,麻煩袁先生弄干淨點再過來坐。”
林寒星伸手以牙簽撥弄著燭火,話音落下瞬間,姜喜寶已經拿著毛巾朝袁紹靖走去。
“她沒死!”袁紹靖卻是看也不看,接也不接。
洛文博只覺得兩人說話聽起來就和天書一樣,但又賴著不想走。
身後緊跟上來的林又琳抱持著一樣想法。
林寒星手裡動作一頓,面無表情抬頭,掃了眼他身後。
“海叔!”不過一眼,袁紹靖便懂了她的意思。
海叔不愧是練過的,而自角落裡走出來的啞叔同時出手,不過三兩下,不願意走的林家人,已經通通被關在門外。
“告訴我,她沒死!”袁紹靖暗啞聲音再度響起。
“我說過了,麻煩袁先生弄干淨點再過來坐,否則,你從我這裡得不到任何答案。”
林寒星聲音陡然轉冷,垂下眼睛,不去看他。
不知過去多久,袁紹靖終於接過姜喜寶手中毛巾。
仔仔細細的開始擦著自己,只是眼神似痛苦不能自已。
待到真的收拾干淨,袁紹靖朝著林寒星方向走去,坐到她對面。
上午喜寶的位置。
“喝杯茶暖暖。”林寒星將煮好的茶水推到袁紹靖面前,並不急著給他任何回答。
袁紹靖麻木端起茶杯,顧不得熱還是燙,一口氣喝下。
而當茶水入喉,那熟悉的味道,令他身體顫的厲害。
“從前,眠姨總是會在你應酬後幫你煮上這麼一壺藥茶,那時,你從不肯給她一副好臉色看,冷言冷語的,卻從不會對程靈韻這樣。”
林寒星聲音清冷,宛如在說一個故事。
她時常會想起眠姨最後的那些日子,像是知道自己大限以至,手裡握著黎斯年唯一一張舊到泛黃的照片,在那棵龍眼樹下,等了又等。
——舅舅,你為什麼要討厭我?如果感情能由得我做主,我也期望我從來不曾愛上過你。
——我也會疼,我也會難過,你怎麼可以這麼對我!
那夜,她喝醉了,像是小貓兒似的趴在他膝頭。
流出來的眼淚浸濕了他褲管。
那些原本以為自己已經忘記的記憶,在林寒星的這句話下,如同開了閘的洪水,一發不可收拾,令袁紹靖表情看起來痛苦猙獰。
“你似乎忘了,她在你面前,並不是黎家那個冷漠倨傲,殺伐果斷的家主,而是從小知道自己被收養身份,父母雙亡後顛沛流離又被趕出黎家的那個小姑娘。”
“她從沒有忘記自己是誰,而你……”
“卻把她給忘了。”
林寒星看著自面前這男人眼眶裡流出的眼淚,眼底卻沒有絲毫波動。
“別再說了!別再說了!”
回憶就像是要將袁紹靖壓垮,他從不敢去想過去的自己到底對煙雨有多麼的殘忍,可現如今,那些過往就如同是有人在用刀子一刀刀割開自己心頭肉!
不過是這些,就已經受不了了嗎?
“眠姨她……”林寒星像是突然想到什麼,嘴角勾起了淡淡笑意。
“你看我,怎麼忘了告訴你,你口中的黎煙雨在離開你之後,換了個名字。”
袁紹靖抬頭看她,額頭上根根青筋隱忍。
“無眠,我會習慣的叫她眠姨。”
“袁先生可以猜一猜,為何偏偏是這兩字。”
林寒星端著茶杯,慢慢輕飲,不只這問題是她要問,還是替別人來問。
“照無眠,不應有恨。”
無眠,不應有恨!
——為什麼沒救他?
——是我兒子的命,太賤了嗎?
——舅舅,我兒子死了,可她的女兒還活著……
聲聲泣血,如何不恨?
“你還記得黎斯年長什麼樣子嗎?”
林寒星卻是不管袁紹靖如何撕心裂肺的。
她只記得,眠姨提及那個早夭的孩子時,眼神裡絕望的哀戚。
即便經過歲月洗禮,卻依舊刻骨銘心。
林寒星自旁處找出那張泛黃照片,推到袁紹靖面前。
那張照片,顯然是被人日.日拿在手中撫摸的,黃而老舊。
邊角都已磨損。
“恐怕,你早就忘了。”
“那就好好在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