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可起了?”
“未起。”
“那這早膳還熱不熱了?”
“留一道粥且煨著吧,看這時辰,還是早些准備午膳才是。”
……
日升,定北王府的膳房內時不時便有人問“王妃可起”,偏辰時問到巳正,都是未起,下人們心裡頭好一陣嘀咕。
有好事者雙手交疊在身前,下巴微抬,故作高深道:“我瞧你們午膳也不必備了,擎等著備晚膳便是了。”
“為何?王妃出府了?”
好事者還想賣賣關子,可剛好有曉得內情的僕婦提了一簍子水靈菜尖兒進了廚房,迫不及待地長舌道:“你們還不知道?昨兒夜裡啟安堂叫了四五回水呢,嘖嘖,都折騰到快早上了,王妃哪起得來!”
“啊?”
“還有這種事?”
眾人都不自覺地聚攏到一塊兒,豎起了耳朵。
廚房裡頭生養過的粗婦多,慣愛說嘴,潑皮不害臊,論起這些個房裡頭的長短,臉不紅心不跳,還很有幾分來勁兒。
“福貴家的,你閨女不是在啟安堂當差來著,啟安堂真那麼鬧騰?”
“可不是。別看咱們家王爺成天冷著張臉,那上頭可耗著功夫呢。這王妃才過門幾天哪,見天兒的夜裡頭折騰,滿院子都能聽著,我閨女前兒個在茶水房值夜,說是一晚上都沒睡好,就聽王妃嬌滴滴地哭啊喊了。”
“我也聽說了,尤其昨兒個晚上,可真是叫了足足有四五回水!後邊聽說是王妃狠哭了會兒,鬧了番脾氣,不然還有得折騰。”
“王妃長得和天仙兒似的,又嬌得很,男人見了哪能不愛,我瞧著眼睛都發直呢。還有那皮子和嫩豆腐似的,又白又細,怕是一掐就能出水兒,前兒在園子裡那麼一逛,日頭那麼一照,真真兒是白得晃眼。”
“我也瞧著王妃招人愛得緊,可不就連咱們王爺那樣平日在外頭說得有多神勇的人,都下不來美人榻麼。”
……
廚房裡頭的僕婦說論得有些臊人,小丫頭片子傍著聽了幾聲,都紅著臉躲開了來,可這些個僕婦說的,其實也不算誇大。
昨兒夜裡啟安堂的水就沒停過,饒是素心綠萼這般沒經過人事的姑娘也都隱隱覺著,殿下……似乎折騰得太狠了些。
她們家小姐起先還好,可中途有陣子哭喊得厲害,到後頭也嚶著,可約莫是啞得沒力了,聲音低下去不少。
最後那趟素心往裡送水,匆匆一瞥,只見她家小姐發髻凌亂,裹著被子窩在殿下懷裡頭,就和兔子急了眼似的,眼睛紅紅,聲音低低啞啞,不知囫圇著說了什麼,說完忽然往人脖頸間狠咬了一口。
素心嚇得雙腿一軟,差點兒就要跪下為她家小姐求情了。
可殿下眉頭都沒皺一下,低低地應了聲:“好,安置。”
聽著雖然沒什麼情緒,但應著屋內的旖旎氣氛,好像有那麼幾分哄人的意思。
後頭用完水,殿下還要了回藥。
屋裡頭紅燭靜了有一刻才見滅。
待到四下全然寂靜,天邊已露出蒙著昏昧灰白的淺淡亮光。
江緒倒是好精神,一大早半點沒耽擱,起身練劍,回屋還用了早膳,隨後又照常出門。只明檀沉沉睡著,從辰時到巳正,半點兒沒有要醒的意思。
足足睡到晌午,明檀才悠悠轉醒,醒了也有好一會子雙目無神腦袋空空的,半倚在榻上,倦懶得很,不怎麼想要起身。
剛巧綠萼捧了一盒子小玩意兒進來,福身歡喜道:“小姐,您醒啦。敏小姐遣人送東西來了,說是這兩日新得的奇巧物件兒,西域那頭來的,您可要現在看看?”
不提還好,一提白敏敏,明檀就火冒三丈。
罪魁禍首!
“不看!”
?
綠萼懵了下,手足無措,以為是自個兒做錯了什麼。
明檀氣不過,又道:“把上回白敏敏送我的那塊醜花帕子找出來,再給我拿把剪子。”
綠萼一頭霧水,應了聲是,又小心翼翼放下那盒子玩意兒,忙去翻找了白敏敏先前繡的醜帕子,並著剪子一道送至了床邊。
明檀想都沒想便抄起剪子往那醜帕子上狠剪了兩下,然後氣咻咻地吩咐道:“把它給我塞到那盒子裡頭送回昌國公府,就說我今兒就和她白敏敏斷了這手帕交!”
綠萼:“……?”
“阿嚏!”
在昌國公府被逼著學女紅、正在繡鴛鴦的白敏敏忽地打了個大大的噴嚏,她揉了揉鼻子,還在想:莫非是近幾回的相看之中有哪家公子看上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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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沒有哪家公子看上白敏敏猶未可知,但近些日子,殿前副都指揮使陸停陸殿帥,是明擺著看上了周家小姐周靜婉。
周靜婉正值適婚之齡,溫婉貌美,極富才情,到周家提親的青年才俊原本極多,可自從陸殿帥也去周家提了回親過後,先前那些個青年才俊都莫名沉寂了下來。
先是有翰林編修逛花樓,被御史參了一本,說是有辱翰林清貴,遭了貶斥。
後又有侍郎之子當街縱馬傷了攤販,被告到衙門,賠了筆銀子,自個兒也傷了腿需臥床半年……
這些個事情說小不小說大不大,唯一的關聯便是都曾登周門求親。
大家似乎是明悟了其中關節,慢慢地,上周家求親的就越來越少了。
周靜婉的婚事從明檀被賜婚那會兒就開始挑揀,如今明檀都已成婚,女兒再嬌,也得提上日程。
可如今這檔子情形,本來挑花了眼都不急的周母不由得急了起來,周靜婉更是怕得很,日日擔憂著自個兒沒人求娶,最後只能嫁給那位陸殿帥。
四月裡春光正盛。明檀邀周靜婉過府賞花。
她翻修王府,重建花圃,奇花異草方到,便請了周大才女過來,為花圃題字。
至於白敏敏,置的閑氣還沒消,她的帖子也沒往昌國公府下,倒是白敏敏蹭著周家馬車不請自來了。
周靜婉本就身子弱,近日郁郁,更顯消瘦。
明檀與白敏敏逼問起,她才難以啟齒般,說起自個兒似被暗下絆子的婚事。
“你就那般看不上陸殿帥?”白敏敏不解,“我瞧著陸殿帥挺好的。”
周靜婉:“他挺好,你如何不嫁?”
白敏敏被哽了哽:“那他不是向你求親呢嗎?與我何干。”
她轉頭又問明檀:“你家定北王殿下不是同陸殿帥相熟?不如你去問問殿下,這陸殿帥究竟是怎麼個意思。”
明檀稍頓。
自從上回在床榻間被鬧得狠了,發了脾氣,她和她夫君也沒再正經說上幾句。
一來她夫君軍務繁忙,本就沒幾日著家。著了家也是個悶葫蘆,若不主動挑些話題,他能枯坐桌前看一宿的兵書;
二來她及至信期,不能行房,一個只能在床榻間見著點情緒的男人,幾日不行房,瞧著便有些生冷;
三來,她也被折騰得有些怕了,不是很願意近他的身。
“想什麼呢你。”白敏敏用手晃了晃。
“沒什麼。”明檀若無其事地抿了口茶,“待夫君回來,我問問他。”
白敏敏沒多想,還接著話頭寬慰周靜婉:“陸殿帥這般作為,很是有幾分勢在必得的意思,想來也不是一時興起。依我看,你對他也不必如此抗拒。等阿檀問了王爺,你了解了解再作定論也不遲。”
周靜婉意動。
可明檀接了這樁差事,心下稍稍有些苦惱。她月信方過,今兒去問,怎麼覺著就有點羊入虎口自找苦吃的感覺呢?
躊躇至江緒回府,聽聞他徑直去了書房,明檀咬了咬牙,還是決定為周靜婉豁出去一回。
她特地換了套嚴實點的衣裳,領口都遮到了脖頸,又端了盞晌午便煨在火上的燕窩粥和一碟子玉帶糕去了書房。
“殿下,王妃來了。”門口有侍衛通傳。
江緒抬眼:“進。”
江緒的書房寬敞簡樸,入目數列博古架,上頭多是兵書、短兵器。另有沙盤、棋桌、以供休息的窄榻。
明檀只掃了一眼便收回目光,走至桌邊,乖巧輕聲道:“聽聞夫君公務繁忙,都沒用晚膳,阿檀便親自做了燕窩粥和玉帶糕,夫君快嘗嘗,公務要緊,身體更要緊。”
江緒:“……”
前些時日盡興一回,他這位小王妃便對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好幾日都愛答不理。一會兒說身上不舒服,一會兒說來了癸水,安置時不小心碰到都要踹他兩腳,他索性在書房睡了幾晚。
今日這是,他頓了頓,看向那碗燕窩粥和那疊玉帶糕。
“你做的?”
明檀點頭,將其做法娓娓道來:“這燕窩粥煨得極細膩,從晌午便用溫火燉著了,煨的時候必須有人守著,隔半個時辰便拿湯匙順著同一方向攪動半刻,如此煨出來的燕窩粥才能入口即化。
“還有玉帶糕,是用糯米碾粉,過篩了三回,細篩過後以水和之,豬油白糖調和,一層疊一層,再上火蒸,疊的層數和蒸的火候都極有講究,不然不會如此晶瑩剔透,口感綿密……”
江緒嘗了口,確實和他平時隨意將就的粥和點心大為不同。
他下意識便瞥了眼明檀的手,她那雙手整潔干淨,還染著丹蔻,十足的不沾陽春水模樣。
他確認道:“你親自做的?”
“是啊,”明檀理所當然。
江緒頓了瞬,忽而撂下瓷勺:“出去吧,本王還有要事。”
明檀不明所以:“夫君不再用些嗎?阿檀親自……”
“本王不喜歡聽人撒謊,你先出去。”
“……?”
“阿檀如何就撒謊了?”
明檀懵了。
“你說這是你親自做的。”江緒抬眼望她,眸光筆直且靜。
明檀對上他的視線,並無絲毫閃躲:“本就是我親自做的,夫君不信盡可提廚房的人過來問。我親自吩咐廚房,用多少料,用多少火都吩咐得仔仔細細,還親自跑了兩趟廚房,人證物證俱在!”
江緒默了默,發現兩人對“親自”的理解有了極大偏差:“你說的親自做,是親口做?”
“不然呢,難不成讓我自己挽袖子和面嗎?!”
理直氣壯。
江緒:“……”
明檀快要委屈死了,這可是她自個兒琢磨出來的獨家秘方,雖然瞧著與普通的沒什麼兩樣,可嘗起來口感卻大為不同。臭男人喝了她的粥嘗了她的點心還要污蔑她撒謊!他不配!
想到這,她就收拾了碗勺,提著食盒就要走人。
明檀一甩手便掙脫開來,走至門口徑直推門。
而江緒也跟著起了身,在她身後再次拉住了她的手腕,這回稍稍用了些力,明檀被拉得往後退了兩步,不由得回轉撞入他的懷中。
書房明間的大門也正好被明檀推開,春夜的風溫溫涼涼,往裡吹送。
舒景然站在外面,正欲通稟的侍衛也是張著口,不知該說些什麼。
打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