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八點沒到,王朝就來報道了。
少年人抱著要嚇他們一跳的心思,連門都沒敲,就直接擰動門把手闖了進來。
但門內的情景其實不如他的思想那麼糟糕。
王朝做賊一樣進門時,林辰正開著床頭燈,在看一本不那麼有趣的雜志,他抬眼看著躡手躡腳的小同志,發現對方在沙發前石化了起來。
“怎麼了?”林辰輕聲問道。
少年人解除石化,非常失望地指了指被拆開的沙發床。
沙發床上,刑從連正蓋了條薄毯,枕著腦袋和衣而睡,他睡得很沉,甚至連王朝推門進來的動靜都沒把他鬧醒。
林辰解釋道:“昨天後來又去警局加班了,早上五點才回來。”
聽到他的聲音,王朝才解除石化。
少年人提著早餐袋在病床餐桌前坐下,有些欲言又止,但眼神裡的壞笑是藏不住的:“阿辰哥哥我不是這個意思,老大居然睡沙發?”
林辰放下雜志,開始研究今日早餐外賣,反問王朝:“有什麼問題嗎?”
王朝偷偷湊到他耳邊,看著床上熟睡的某位先生,這麼問他:“刑大嫂是不是有什麼問題阿辰哥哥你悄悄跟我說?”
林辰冷靜地掰開一次性竹筷,打開附近最棒的徐記粥鋪皮蛋瘦肉粥餐盒,最後才回答道:“應該沒有。”
王朝嘿嘿笑道:“你怎麼知道?”
林辰也不知道這位小同志是什麼時候開始變得如此八卦,他喝了口粥,慢條斯理道:“王朝啊……”
“誒!”
“你還是別問了。”
“為什麼呀!”
“怕你受刺激。”林辰說著,也為王朝開了碗粥,拆了雙筷子遞了過去。
王朝吃驚地張開嘴,滿臉嫌棄,一副懷疑人生的迷茫面孔,最後只能開始乖乖喝粥。
撲面而來是早餐粥的清香,林辰輕輕嗅了嗅,總覺得空氣裡的味道不太對勁。他向王朝看去,這才意識到少年還穿昨天那件打了幾個補丁的黑色朋克燒毀感棉t,並且少年渾身上下透著股若有若無的煙味。
於是林辰很疑惑問:“昨晚你沒有回家住?”
“啊,沒有啊,我昨晚去網吧了。”王朝很高興地說道。
林辰皺了皺眉:“家裡沒人打掃嗎?”
“應該有吧,不過我沒回去看,網吧又可以吃飯又可以睡覺還可以lol,不好嗎?”王朝邊說,邊從早餐袋裡又拿出三份香酥牛肉餅來,“而且我去的那個網吧還有浴室,嘿嘿嘿,厲害了吧。”
“以後別睡網吧了,好歹開個酒店什麼。”
“啊呀阿辰你不用擔心,我主要去網吧看監控視頻去了,可以開十台機子一起看哦,肥腸爽。”他說著,很興奮地拍了拍大腿,“而且阿辰哥哥你說的沒錯,確實有那麼個神秘帽衫男!”
林辰抬頭問:“神秘帽衫男是怎麼回事?”
“在案發時間內,有個形跡可疑的神秘帽衫男在宏景樂園歐洲古堡景區逗留,事後還去過案發現場最後匆匆離開!”
王朝咬著筷子就跳下床,說風就是雨,迅速把電腦和電視機又連了起來。
林辰握著筷子,注視著電視機中的監控畫面。
宏景樂園歐洲古堡外的長椅上,確實出現了一位仿佛正在玩手機的奇怪人士。
那人穿了件帽衫,從頭到尾都低著頭,也不看其余地方,仿佛手機上的內容有趣到了極點,因此從頭到尾都沉浸其中。而等到了某一時間點,那位帽衫男就突然站起,毫不猶豫地離開了長椅。
林辰注意了下屏幕下方顯示的時間,恰好是10:15分,司坦康被刺身亡後8分鐘。
看來這就是約定的時間了,林辰這樣想到。
但是……該怎麼說呢,林辰望著王朝口中神秘帽衫男離開的身影,無法解釋內心這種感覺。
雖然這個案子看上去確實像是司坦康要來樂園偷偷與什麼人會面,可真當他們找到支持推論的證據後,推論本身又讓人有種莫名其妙的荒謬感。
在現代社會有無數種方式可以傳遞信息,為什麼司坦康非要選擇最原始的接頭活動……
見他很長時間不說話,王朝忽然開口:“怎麼了,阿辰哥哥?”
林辰握著面前的粥碗:“這太簡單了。”
“啊,哪裡簡單?”王朝不明所以。
“我們找到這位接頭人的過程,太簡單了些。”
王朝說:“可是,可是沒有你的分析倒地動作什麼的話,我就是看對眼的不一定能找到這個‘神秘帽衫男啊’!”
王朝很執著於為那位神秘人士起綽號的工作,林辰點了點頭,反問:“可你有沒有想過,他們為什麼要選擇這種神秘的間諜式接頭手段?”
“因為司坦康所有電子通訊都被監控了,手機也好電腦也好,所以他得來親自見這個人?”
“但無論如何,他們既然約定在這裡見面,總需要第一次的聯系,他第一次是怎麼聯系上這位的呢?”
“誒?”王朝一時說不出話來,“有道理啊。”
“兩種可能,第一、這位接頭人士是司坦康的熟人,他們曾面對面交談並約定在此處見面;第二、他認識中間人傳話,和這位接頭人搭上關系;第三……”
“第三種可能呢?”
“第三種可能是,他不經由任何人直接打過電話給這位,雙方約定在此處見面。”
就在這時,刑從連的聲音響起:“第一種可能性幾乎不存在,宏景樂園又有監控又要買票,如果是熟人找什麼小街小巷沒監控的地方見面不好,非得來這裡,又不是談戀愛。”
林辰轉過頭,只見刑從連已經從沙發床上爬起,半夢半醒地擼了把臉。
刑從連看了眼屏幕,邊說,邊衝王朝勾了勾手指。大概是剛說了刑從連壞話,所以這次王朝這次非常狗腿地把食物奉上。
“怎麼不多睡會兒?”林辰問。
“等下還要去周瑞制藥,約的九點半。”刑從連說。
林辰剛要開口,就聽刑從連補充道:“你今天十一點有全身檢查,乖乖呆在醫院。”
“沒事,全身檢查我一個人也可以,不用著急趕回來。”林辰說。
王朝打斷了他們:“也不一定不是談戀愛啊……”他說,“畢竟時代開放了嘛,神秘帽衫男可能是司坦康的秘密情人呢!”
林辰無奈地看了少年人一眼:“你不是說這位神秘帽衫男最後到過司坦康被殺現場嗎?”
“對啊!”
“把現場視頻調出來。”
王朝點了點頭,那位抵達現場時,警方和樂園保安已經到了,警戒線已然拉起,大部分人群都在外圍觀。
那位王朝口中的神秘帽衫男也確實到過警戒線外,但他只在現場待了很短一段時間,確認狀況後就離開了。
“有什麼感覺?”林辰問王朝。
“額……我也說不上來。”王朝回答。
“如果是戀人,一方死亡,另一方居然只保持了……”林辰數了數那位帽衫滿大約看到司坦康屍體到離開的秒數,繼續道“只保持了10秒不到的停頓和震驚時間,肢體語言了沒有慣常的捂嘴一類悲傷狀態,這合理嗎?”
“誒……”王朝再次糾結,“那我找到的這人確定是司坦康要見的人嗎,為什麼司坦康博士到死都有執念,而這位卻隨隨便便就離開了呢?”
“恭喜你小王同志,終於發現了問題所在啊!”刑從連笑道,“並且你找出的視頻不僅反應出這位接頭人士不很關心司坦康的死活,而且這位接頭人士也不是那麼專業啊。”
“老大,你說的不專業是什麼意思啊?”
“意思是,能被監控拍到的諜報活動都叫不專業。”刑從連咬了口牛肉餅,問:“有拍到他正臉嗎?”
“他走路一直低著頭,還有帽衫遮擋,所以沒拍到過,這個專業性還算可以吧?”
刑從連對此不置可否:“是樂園監控太差吧,您沒碰到過能全程躲避監控錄像的高手?”
王朝被堵得無言以對:“那司坦康干嘛神秘兮兮來樂園見這個不專業人士啊,還為此送命!”
“那就要從你阿辰哥哥提出的二、三種可能性切入調查了,先過濾一遍司坦康近期的通訊記錄,看看他是否撥出了什麼從未撥出過的電話,沒有結果再擴大一點搜索範圍,看看他有沒有使用過公用電話之類……”
“我明白了!”王朝熱血上頭喊完,就又低落下來,“如果用了公用電話那豈不是大海撈針嗎,簡直要分析司坦康每日行蹤才能得出結論啊。”
“所以我的意思是這個項目查到沒有太大進展就可以結束了,因為,既然司坦康被害身亡,那麼在那三種可能性裡,你覺得哪一種最大呢?”
“第二種,可能存在中間人,中間人泄密,導致司坦康被刺身亡。”王朝回答。
“林顧問覺得呢?”刑從連轉頭問他。
“並不完全對。”
“哦?”
“與其說出現泄密者,不如說這可能本身就是一次忠誠測試。”林辰看著晦暗的電視屏幕,“凶手能計算出司坦康昨日行動的路線,准確攔截他,並且准備充分將之一刀斃命,最後順利逃脫,這其中沒有充足的准備是做不到的。而那位所謂的接頭者,就很有可能只是個誘餌了,有人挖了個坑,坑裡放了誘人的餌,司坦康不疑有他跳了進去,最後被坑裡的利刃捅穿。”
林辰的聲音越來越冷。
王朝倒吸一口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