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州衛所的夏日,綿長而難熬,日日都是苦訓,枯燥又乏味。但日子竟也這般一日日過了,小暑過後便是大暑,等大暑過後再不久,就立秋了。
炎日訓練,將涼州衛的新兵們迅速練出極好的耐力與決心。每月除了弓弩和清晨的負重行跑以外,還要練鞭刀、步圍、陣法、長槍、刀術、騎射。騎射練的少些,因涼州衛兵馬有限。
圓餅用炭火烤過,酥脆鹹香。一口咬下,連餅渣都帶著熱氣,禾晏嚼兩口餅,再灌一大口水,便覺得空空的腹部頓時得到熨帖,說不出來的舒服。
洪山盯著禾晏,奇道:“阿禾,我覺得不對啊,你說你每日吃的和我們一樣,有時候還開小灶,你咋還是這麼瘦,這麼……小呢?”他把“矮”字生生的憋了回去。
禾晏:“……”
這能怪她嗎?
她的拜把子兄弟,那位“廢物公子”程鯉素倒是隔三差五過來,偷偷塞給禾晏一些吃的,有時候是一把松子,有時候是幾塊肉干,有一次甚至送了禾晏一碗羹湯,說是從他舅舅那裡順來的。
每每給他的時候,程鯉素還特別緊張,“快快快,就在這吃,不能被我舅舅看見。”活像偷偷探監,禾晏有時候真不想吃,何必呢?但轉念一想,沒得跟吃得過不去,況且程鯉素送來的這些食物,還真挺美味的。
就連這樣的開小灶,也沒能讓禾晏看起來結實一些。倒是每日忙著訓練,流汗不止,幾個月下來,瘦了一圈,看起來更加小可憐了。
不過這位小可憐前些日子在涼州衛弓弩一項上驚艷一手,讓山匪出身的刀疤壯漢叫了一聲老大,讓無數新兵們痛失干餅的事還歷歷在目。禾晏現在也算是個有名氣的人。
在那之後,暫且沒有人來找禾晏比試,禾晏也樂得輕松。她如今還在考量如何才能讓肖玨注意到自己,從而曲線救國,進入九旗營。
今日練的是長槍。演武場上的長槍多是以稠木做成,槍杆硬韌,槍鋒短利。
教頭在台上甩花槍,底下的新兵們跟著有樣學樣,練了一段時間,也小有成效。禾晏對長槍不太擅長,她本人習慣用劍。如今她變成了禾大小姐,個頭小小,用起槍來更不方便,總覺得束手束腳放不開。
梁教頭耍完一套槍法後,便讓新兵們自己跟著練,他走下台來巡視,走到禾晏身邊時,便忍不住多看了禾晏兩眼。
畢竟上一次禾晏的弓弩之術,實在令人想忘記也難。這位新兵,當是被重視的。不過這些天來,梁教頭也注意到,禾晏的鞭刀、步圍、長槍、刀術都還不錯,但遠遠沒達到驚艷的地步,唯一讓人驚訝的是騎射,但因為這些日子也沒有比試,也只能看得到一點。
她每日認真訓練,包括弓弩和負重行跑,不曾懈怠過。可梁教頭還是有一種感覺,這個少年似乎有所保留,每日表現出來的,也僅僅只是一部分而已。
他又走到杜茂杜教頭的位置。杜教頭也正在巡視,周圍幾個教頭正圍著他,指著一個新兵在說些什麼。
梁平走過去,就聽見他們在議論。
“不愧家中是開武館的,你看那長槍耍的,厲害!”
“我說,他其實比老杜你還要嫻熟,這套槍法我都沒看到過!”
“這小子年紀也不大,估計也就十七八,打小練的吧這是。”
梁平問:“你們在說誰?”
“那個,杜教頭手下的兵,站前排最左的那個,大高個兒,看到沒?”
梁平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果然看見一個勁裝的年輕人正在練槍。這年輕人生的濃眉大眼,五官端正,眉目間自有堅毅之氣,也隱隱透著一股倨傲之色。他步伐穩當,手上長槍耍的人眼花繚亂,並且當不是花架子,梁平能感覺得出來他舞槍的每一步,都自有煞氣。
“好!”梁平忍不住贊道。
“確實不錯,”杜茂也與有榮焉,“我之前試過他幾次,是有真本事的。他叫江蛟,爹是京城武館的館主。”
“那他還來投軍?”梁平詫異。武館的少東家,雖然稱不上是大富大貴,但在尋常人家,也能吃喝不愁過日子了。
“有大志向,男兒壯志你懂不懂?”杜茂道,“我就欣賞這樣的男兒!”
有人插嘴道:“不知道這個江蛟和老梁手下的禾晏,比起來誰更厲害?”
這話一出,周圍靜了一靜,杜茂若有所思的看向梁平,梁平下意識的回道:“禾晏在弓弩一項上頗有天分,但我看槍術平平,不是江蛟的對手。”
開玩笑,禾晏那麼一個小小個子,生的又瘦弱,這江蛟卻十分高大健壯,比槍術和比箭術又有不同。比弓箭,獵物是草人,是飛禽,是走獸。槍術卻是兩人互相較量,一不小心是會掛彩流血的。這江蛟家裡是開武館的,自小習武,禾晏豈是江蛟的對手。若是被江蛟揍出個三長兩短,他去哪再找一個這樣的神弓手?
“老梁,話也不能這麼說。”杜茂聽完他的話,並未放棄,轉而勾住梁平的肩,“當初你手下的那個禾晏,一開始行跑老是落在後面,最後可以跑的輕松。一開始連弓都拉不開,最後可以蒙眼射藝。你現在說他不行,說不定十日後他又行了。你身為教頭,可不能過於保護新兵,畢竟他們日後,都要上戰場的。”
周圍的人紛紛附和:“對,對,老杜說得對!老梁你可不能護犢子。”
對個屁!梁平心中憤憤的想,一群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不安好心。
“梁教頭,我也想同禾晏比一場。”
梁平回頭,那位叫江蛟的年輕人不知何時已經放下長槍,走到他身後,大約是聽到了教頭們的談論,突兀的來了這麼一句。
梁平沒有回答,正在思索如何拒絕。
“可以嗎?”江蛟仿佛不知他的為難,又問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