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燈十裡,繁光遠綴良夜。
欄下河水潺潺流動,小雪無聲的落在人身上。
披風擋住了所有的風雪,男子的唇帶著淺淺暖意,落在她的唇上。如方才吃下的那一碗芝麻元宵,唇齒間都是軟糯的甜蜜。
禾晏聽見自己的心跳,在這雪地裡,鮮活有力的,一下又一下。他的衣袍尚且帶著風雪的冰冷,姿態卻溫柔如對待此生唯一的珍寶。
像是要將瞬間永存。
沒有人不會為眼前的人心動。
唇離開的時候,禾晏竟生出幾分眷戀,她抬起頭望向對方,肖玨垂眸,替她整理方才被風吹亂的頭發。
耳朵早已紅的如熟透的蝦,禾晏小聲道:“……肖玨,你不生氣了吧?”
肖玨無聲嘆了口氣。
“許之恆……是過去的事了。”禾晏想了想,認真的看著他道:“如果過去的事讓你不高興,我跟你道歉。我不知道旁的姑娘與喜歡的人相處時會做些什麼,我做男子的時間,遠遠比做女子的時間多。肖玨,我會對你很好,你喜歡什麼,我會想辦法送你,你討厭什麼,我也會幫你趕走,如果有人欺負了你,我一定站出來為你出頭,我不會欺騙你、傷害你……這樣,可以嗎?”
其實現在想想,就算當初與許之恆在一起,她其實也沒有做到如別的女子待情郎一般。這固然是因為許之恆本就不是什麼良人,可她自己,也並不懂如何去對待喜歡的人。
幼時在禾家,獲得有關於“愛”的道理實在很少,又因為渴望得到生父生母的憐惜,刻意討好。縱然後來上了戰場,這點卑微被很好的藏了起來,但刻在骨子裡的東西,就如埋藏在風沙之下的白骨,風一吹,還是會露出來。
做將軍,學的是馭下與果斷,她會照顧人,卻不會處理與人之間更親密的關系。那些模模糊糊的感覺,讓她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對的還是錯的。
肖玨視線凝著她,女孩子手裡還握著紅艷艷的糖葫蘆,仰頭望著自己的目光,充滿真切,還有一點不確定的小心翼翼。
原以為是謊話張口就來的騙子,可如今看來,世上哪有這樣的騙子,遇到人的時候,將一顆真心就這樣赤裸裸的剖開,叫別人看的一清二楚。世上那麼多人,勿論男子還是女子,於情之一事上,百般遮掩,千般試探,就是不願意讓人發現自己的真心,總覺得說出來就輸了。唯有眼前這個人,坦坦蕩蕩,明明白白,沒有任何技巧,不用任何手段,直白的說出來,橫衝直撞,就如亂拳打死老師傅,讓他沒來由的心動。
就只對她一個人心動。
但是……就是這樣一個人,清清楚楚的將自己真心奉上的人,許之恆怎麼下得了狠手傷害?
他並非因禾晏的過去吃味而生氣,更多的懊惱,大抵是來自於對自己的錯過和許之恆的憤怒。就如少時在山間放走的那只母鹿,它濕漉漉的眼睛凝著他,衝滿了信任和欣喜,而許之恆卻將這信任棄如敝屣,一刀斬斷。
禾晏越好,在他內心深處,對許之恆的怒火也就越盛。
見肖玨遲遲不說話,禾晏以為他還在生氣,想了一下,沮喪的開口:“或者你有什麼更好的想法,琴棋書畫我是不會了,你也莫讓我去學,學也學不會。幫你搬個石頭劈柴還行……”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肖玨擁入懷中。
“你就是你,不需要為我做什麼。”
禾晏的腦袋抵著他的下巴,也抬不起頭,看不到他是什麼神情。
“可是……”
“我不喜歡歌舞妓,也不需要隨行小廝。沒有人敢欺負我,不喜歡的東西不會碰,喜歡的東西自己買。”肖玨低頭笑了一下。
“可是……那我不就成了個擺設了嗎?”
“我不是因為想多個人差使才喜歡你,”他的聲音落下來,像是隔著很遠,又像是很近,“你想做什麼就去做,不必為我。”
“你真的……對我沒有任何所求?”禾晏問。
總要有一樣吧,諸如奉公守法,尊老愛幼之類,否則什麼都能去做,她紅杏出牆也可以嗎?
肖玨放開手,看了下遠處的人群,笑了笑,低頭注視著她:“也不是沒有。”
“是什麼?”
“如果我一直看著你,”他伸手,抓住禾晏的手,女孩子的手只有他的一半大,落在對方掌心,如小巧的珍寶,“禾晏,你也就一直看著我吧。”
禾晏怔怔的看著他。
“禾大小姐這一句也聽不懂嗎?”他微微揚眉,唇角勾起溫暖的弧度,花燈映入他長眸之中,千種姿態,萬般顏色,可明明他的眼睛,才是最亮的那一盞。
時間像是靜止在此刻,遠處有人燃放煙花,萬千璀璨落入夜空,這是一個圓滿的燈夜。
禾晏低頭,掩去眼底一閃而過的潮意,反手握住他的手,笑眯眯的抬頭道:“今日是你的生辰,你說的我都答應。”
“肖玨,生辰快樂。”她道。
我會一直看著你的,她在心裡默默回答。
……
回去的時候,禾雲生與禾綏已經到家了。
青梅早已實話實說,只道今日是肖玨生辰,禾晏陪肖玨逛夜市去了。禾綏沒說什麼,禾雲生卻不高興的很,不過一炷香時間,已經在屋子裡走了好幾個來回。
待禾晏與肖玨回去,望著他們二人交握的雙手,更是臉色難看。
禾綏問道:“聽說今日是懷瑾生辰,可用過飯了?要不在這裡吃一碗長壽面再走?”
“我們已經吃過了。”禾晏道:“就在方才逛夜市的時候。”
“你這空著手……”禾綏注意到肖玨身上並無什麼東西,狐疑的看向禾晏,“晏晏,你該不會是沒有給懷瑾准備生辰賀禮吧?這孩子,”禾綏笑道:“被我嬌慣壞了,不大懂這些人情世故,懷瑾不要放在心上。改日我讓她補給你。”
“不會,晏晏已經送過了。”肖玨道。
禾晏想起方才在夜市上的場景,臉微微一紅,一時沒有搭腔。禾綏沒聽出什麼言外之意,雖不明白,卻也沒有多問。禾雲生卻警惕的在禾晏與肖玨二人中間掃了一圈,若有所思。
“時候不早,你先回去吧。”禾晏道:“有什麼事,我就讓赤烏來找你。”
肖玨點頭,又同禾綏與禾雲生告別,才離開禾家。
待肖玨走後,禾雲生拽著禾晏進了裡屋,剛進屋就將門一關,劈頭蓋臉的問:“喂,禾晏,你和他出去,沒被占便宜吧?”
“占什麼便宜?”禾晏敲了他腦袋一下,“小小年紀,怎恁多心思,都是從哪學來的。再說了,我同肖玨站在一起,到底誰占便宜?”
禾雲生看她一眼,“你以為我閑的管你。”
禾晏見他神情似有擔憂之色,就坐下來,倒了杯茶給自己,“就為這事,你就這樣愁眉苦臉?”
“不是,”禾雲生嘆了口氣,“今日我聽學館裡的幾位朋友說,好像烏托人快進京了。”
禾晏喝茶的動作一頓,“你聽誰說的?”
“到處都傳開了。皇上不想打仗,朝廷也不想打仗,聽說烏托人進京就是求和,這仗多半打不起來。”
禾晏瞧著他的神情,“難道你希望打仗?”
“我當然不希望!”禾雲生想也沒想的回答,“不過烏托人倘若真甘心求和,之前也不會在濟陽、在潤都華原搞那麼多事了。原本現在就是咱們占上風,給烏托人讓道是怎麼回事。”他到底年輕氣盛,皺眉道:“若是我,就抓住這個機會,把烏托人打回老家,讓他們永生永世也不敢踏足大魏一步!”
小孩子雖平日裡行事幼稚衝動,卻也有幾分氣性。
“你看我做什麼?”禾雲生問,“你如今不是在當官兒?外頭是個什麼情況可清楚?”
“與你知道的情況,也不差多少。”禾晏沒想瞞他。
“嘁,”禾雲生擺了擺手,“真不知道朝廷裡當官兒的人都是怎麼想的。”
禾晏心中亦是沉重,且不提她與禾家、許之恆之間的仇怨,肖玨與徐敬甫之間的過節,單是朝中如今關於黨派的爭執,都不是一件輕松能解決的矛盾。隨著徐敬甫的權力越來越大,四皇子與太子之間的矛盾也會越來越尖銳。太子德不配位,倘若日後真由太子繼承大統,只怕是大魏萬民之災。可若要讓四皇子……那麼,未來的朔京城,必然又要掀起一場血雨腥風了。
……
楚臨風在家中宴客,這些日子,楚家上上下下都在為楚昭的親事做准備。既是徐敬甫的千金,所用所置自然沒有一處不好。親事都由楚夫人打理,然而徐娉婷卻又派了自己的貼身侍女墨苔,時常過問楚家有關親事的准備事宜。楚夫人縱然想動什麼手腳,被人盯著,也只能作罷。
一場親事,就要將楚家的庫房耗去大半,徐娉婷要求成為朔京城裡近十年最風光出嫁的女兒,徐敬甫的掌上明珠,眾人也只有供著。
這樁婚事裡,楚夫人自然恨極,楚夫人的三個兒子也看的眼紅,最真心實意感到高興的,大概只有石晉伯楚臨風了。
酒酣耳熱,楚臨風在宴席上,拍著楚昭的肩笑道:“再過一月,徐小姐就要進我們楚家的大門了,我楚臨風這輩子也沒想到,會與徐家做成姻親,不愧是我楚臨風的兒子,了不起!”
討女人歡心,大抵在楚臨風看來是一件很值得驕傲的事。殊不知這點得意落在楚夫人眼中,便格外刺眼。
楚夫人對楚臨風,若說當剛嫁過來時,尚且還存著幾分情義,可這點情義,也早就在楚臨風一房一房的往府裡抬小妾時,被消磨殆盡了。她自知自己容貌平凡,不得楚臨風歡心,便也不奢求其他,只想要坐穩當家主母的位置。
這些年,她做的很好,楚臨風除了一張皮囊,沒有半點本事,若非老夫人當年撐著石晉伯府,只怕楚家早就被楚臨風敗光了。他喜愛美人,對美人憐惜,可一旦真的觸碰到了他的利益,便又會躲在老夫人身後,不肯再多付出一絲一毫。
一個涼薄懦弱,卻偏還覺得自己情深義重的偽君子罷了。
楚家男人的血或許就是帶著薄情,包括她自己的三個兒子,唯有楚昭……楚夫人的目光落在楚臨風身側的年輕人上。
楚昭的皮囊,繼承了楚臨風與葉潤梅的所有優點,既溫柔,又帶著幾分天真的脆弱。這點脆弱能極大地令人放下對他的警惕,天生容易獲得他人的好感。徐娉婷自小驕縱跋扈,偏偏對著楚昭,從未說過什麼重話。
可楚昭是一個異類,絕不如表面上看起來的那般無害。
當年楚昭被抱回來的時候,楚夫人就沒想讓他活到長大,不過是礙著老夫人的面子,暫時沒有動他罷了。那時候,眼前這個孩子,也曾在她膝下卑微討好,如狗一般的乞憐,然後……飛快的找到了徐敬甫做靠山,從此保了他一命。
楚夫人抓不到他的把柄,不知不覺中,整個楚家,也都要看楚昭的臉色行事。她不甘心自己的一切被一個私通子搶走,才設計用應香來挑撥楚昭與徐娉婷的關系。只是楚夫人沒想到楚昭竟然狠得下心腸,不僅將應香一聲不吭的送給太子,還親自用馬車送到了太子府邸。
他與徐娉婷之間,沒有任何隔閡。
楚夫人感到心寒,一個男人,能將自己的感情隨意拿捏,玩弄人心,卻又有一副連他爹都比不過的冷酷心腸,這樣溫柔的插上一刀,被捅刀的人還舍不得埋怨,何其可怖?
她正想著,楚昭似是察覺到她的目光,望將過來,眸中盛滿微笑,一如既往。楚夫人心中一顫,低下頭,避開了楚昭的目光。
“子蘭可還有什麼需要為父准備的?”楚臨風笑著問楚昭道。他年紀漸長,又時時縱欲,一副美男子的皮囊早已不復存在,不過笑眯眯的模樣,倒是顯出了幾分慈父的關懷。
“他有什麼好准備的?”楚大公子忍不住出聲嘲諷,“家裡都快為他成親搬空了,難道要把宅子賣了給他娶妻嗎?”
楚臨風不悅的掃了大兒子一眼,語氣亦是不滿,“你要是能娶到丞相千金,我就是將宅子賣了也甘願!”
楚大公子不說話了。
他們三個兒子,容貌不及楚昭秀麗,文才不及楚昭出眾,也沒有一個丞相先生,如何能娶到丞相千金。楚臨風偏心眼從小到大,如今楚昭扶搖直上,正值走運,只怕日後楚臨風更是對楚昭千依百順了。
“沒什麼好准備的了。”楚昭淡道:“已經很好。”
“那可是丞相家的千金徐小姐,”楚臨風喝的有了幾分醉意,教訓他道:“萬萬不可怠慢。人家好不容易才看上你……你可要抓住了!”
楚夫人瞧著眼前一幕,心中冷笑,聽聽這說的是什麼話,只怕怡紅院裡老鴇教訓女兒抓住出手大方的恩客時,也就是這般囑咐的。楚臨風一輩子靠女人出名,如今,又要教兒子這般,說出去,也就是全朔京的笑柄。
“我看你爹是喝醉了,”楚夫人不想再看下去,起身道:“子蘭,你扶你爹回屋休息吧。我有些頭疼,先去裡屋坐一會兒。”說罷,也不管楚臨風是什麼神情,起身離席。木已成舟,如今她是不能做什麼,不過,眼不見為淨。
楚家其他三位公子見狀,也跟著起身,他們也不想看楚昭與楚臨風在這裡上演父慈子孝的一幕,紛紛離開。一時間,方才還熱鬧的宴席上,一片狼藉,人走涼茶。
“哎,怎麼都走了?”楚臨風大著舌頭道:“回來!”
無人搭理他。
楚昭攙扶著楚臨風站起身,喚來身邊小事將這殘宴收拾干淨,自己扶楚臨風回屋去。
楚臨風這些年,早已不宿在楚夫人屋裡了。十九房小妾的院子輪著睡。今日楚昭卻沒有扶他去小妾的房間,而是去了書房。
他本就不是什麼愛書的君子,書房於楚臨風,也只是一個擺設而已,裡頭甚至搭了一張軟塌,聽下人說,是為了方便楚臨風有時候與侍女小妾白日宣淫,楚昭對自己父親的這些荒唐事,從來都是視而不見。小廝都留在門外,他把楚臨風扶到軟塌上去,楚臨風躺了下來。
他今日像是很高興,紅光滿面的,已經醉了,帶著衝天的酒氣,卻還要拉著楚昭的手訴說心中的歡喜,“子蘭,你真是給爹長臉!爹有四個兒子,他們三個……都不行,爹最喜歡的還是你了。爹從小帶你去見朋友,赴應酬,就是知道有一日你必會成為爹的驕傲。你看……如今你要娶妻了,我真是……真是高興地不得了。”
楚昭坐在軟塌邊,沉默的看著他。
“楚家的小輩裡,就你運氣最好……以後有了相爺的照拂,你只會越來越好……好運氣,可不是誰都能碰到的。”
年輕人諷刺的一笑,運氣好?他運氣好嗎?如果從小並不知道生父是誰,生母被賣入青樓,每日過著戰戰兢兢地生活叫運氣好,如果親自看著生母被家人派來的僕婦生生勒死叫運氣好,如果同殺母仇人同住一個屋檐下,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沒有命活在明天是運氣好,如果連人生都無法掌控,只能做大人物座下一條狗,如傀儡一般的生活,連喜歡的女人都不能擁有叫做運氣好……
那天下間的好運氣,獨獨他楚子蘭擁有這一份。
“父親,”他聽見自己的聲音,“你還記得我娘嗎?”
楚臨風打了個酒嗝,醉醺醺的開口:“你娘……你娘是誰啊?”說罷,他又翻了個身,面朝著牆,沉沉睡去了。
楚昭看著他的臉,過了一會兒,自嘲的笑笑,站起身來,走出書房。
小廝詢問他是否要熱茶,被他搖頭拒絕。
他慢慢地走著,小時候覺得楚家真大,每一處都可能潛伏者險惡的殺機,如今長大了,再走走,覺得原來也不過如此。
朔京城的冬日,一如既往的冷。就如他第一次來到楚家時,看見那個俊美的男人,心中也曾生出一丁點希望,卻被他接下來的無視與冷漠澆滅。
似乎,也如如今這般冷,只是現在他已經不會如幼時一般發抖,並非因為這冬日變暖了,而是因為他,早已習慣了寒冷。
誰都會習慣的。
楚昭走回了自己的屋子,將門關上,屋裡,有眼生的婢子上前笑道:“喜帖都已經發出去了,四公子。”
他揮了揮手,溫和回答:“勞煩了。”
婢子面上浮起歡喜的笑意,退下了,屋子裡只剩下他一個人。
徐家要在年前將親事辦成,看起來像是倉促,可眾人都心知肚明,楚昭遲早要娶徐娉婷,親事的一切,早就已經安排好了。就如他幼時拜在徐敬甫門下時,從那一刻起,他的命運,就已經注定不屬於自己。
屋子裡的暖爐發出紅紅的火光,看起來有種虛妄的溫暖,忽然間,他想起在某個春日,有人曾花了八個銅板,送了他一只寫著自己名字的紅糖花籃。
他突然很想念那只花籃。
有小廝進來,打斷了他的思緒,小聲道:“四公子,徐相要找的當年鳴水一戰的人,至今沒有下落,近來已經開始著急。”
楚昭的目光,從燃燒的火爐中移開,不緊不慢的開口,“不必多想,那兩人,定然已經落在肖懷瑾手中。”
“應香姑娘那頭也已經傳過信了,太子殿下如今很寵愛她,對徐相頗有不滿。”
“以為勝券在握的人,自然對指手畫腳之人諸多怨氣。”楚昭笑笑,“肖懷瑾回京了,太子與烏托人早已私下結盟,徐家快到頭了。”
“恭喜四公子,”小廝高興的道:“四公子即將心想事成,待這之後,您想要的,自然無所不得。”
“我想要的?”他怔了一下,半晌才道:“我想要的,已經是別人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