紛亂的數道身影在霎那間拉近了距離,至衝突碰撞,有人舍身而上,有人向前,有人躲避,有人在歇斯底裡的吶喊中揮刀,鋼鐵在空中碰撞出了劇烈的火光,脆響滲人,令人的牙齒與虎口都隱隱覺得泛麻。
一名躲避的捕快被劈斷了手臂,斷臂伴隨奔湧的鮮血飛上高空,那斜斬而下的一刀還劃過了他的腹腸,他踉蹌後退,衝來的刺客手中長刀還在如風揮斬,以更為暴烈的姿態穿過他的身體。而另一名揚刀衝上的捕快,手中樸刀與對方全力揮來的長刀嵌在了一起,兩人張開了嘴呼喊,瘋狂地全力拉扯,在巷道裡碰撞、後奪。
同一時刻,倪破的雙拳與宋小明的刀全力揮砸在一起,他以拳對兵,手臂上綁有沉重的鐵條,雙手護住自己上身向外輪舞揮砸,與後世的鐵線拳類似,仗著以短進長的勢大力沉,直接破長刀中路。這在江湖上已經屬於偏門的搶攻打法,宋小明長刀卷舞,呼嘯著要將刀光圓轉拖向對方下盤,腳下則是步伐後退,要拉開距離。一旁那如飛鷹般撲下的刺客在後退的捕快身上轉眼間連斬了數刀,向著宋小明的後背揮斬而回。
宋小明另一只手拔鐵尺封擋,前方鐵拳如雷霆般轟來,他在後退間擺頭,火辣辣的拳頭轟過額角。
踏踏踏——
他與巷道青牆的距離是後退三步,他在這三步間放聲長嘯,手中長刀與鐵尺不斷揮砸,但在前方與身側,更為猛烈的拳風與刀光碾殺而過。
日光落下,巷道與周圍的院落間,鳥兒驚飛,並不長的時間裡,人們的嘶吼漸停,砰砰砰的揮拳聲由猛烈慢慢變得緩慢。
血腥味從巷道裡彌漫出來。
過不多時,巷子外頭的道路上,一道雙拳染血的高大身影,他將拳頭上濃稠的鮮血印在街邊的牆壁上,此後放聲吶喊了一句:
——殺總捕宋小明者,‘鐵拳’倪破是也。
……
時間已是傍晚,遠處的街頭,先是響起了一聲鳴鏑,大概是捕快們又在哪裡抓捕了犯人。但過得一陣,鳴鏑聲漸多,城東的街頭,也變得有點不安穩起來。
寧忌爬上屋頂眺望了一陣,眼見著騎馬的捕頭焦急地奔行過本已顯得擁擠的城市街道,那細微的混亂,甚至還隱約延伸向了皇城的方向……
街道上的行人、坊間的住客,也漸漸的議論起來。當然,從昨天傍晚到現在,城內大大小小的動靜一直沒有停過,此次大概也是出了什麼相對棘手的事件。
曲龍珺已經做了男裝打扮,收拾了一陣馬車,之後站在院門處觀望了片刻,聽些來自街坊鄰居的無意義的傳言。
過得一陣,寧忌在屋頂上看見了歸泰盟的陳華,他從自家的院子跳到隔壁的屋頂上,攏起手來喊了幾句,待陳華注意到這邊,才又在隔壁住戶不爽的目光中“嘿嘿嘿”的跳了回來。
陳華如同狗腿子般的朝這邊院落過來,笑著向院門口的曲龍珺打招呼:“嘿嘿嘿,龍少俠孫少俠,你們住在這呢?”
曲龍珺便與他交談起來,屋頂上的寧忌只喊了一句:“讓他說說出了什麼事。”倒並未急著下去,而是站在屋頂上,繼續看著城市裡的熱鬧,傍晚時分福州擁擠的路況會放大不尋常的騷動,縱然不能在高處以望遠鏡俯瞰全局,但作為受過訓練的人,也能通過騷動蔓延的痕跡推測出不少事情來。
出大事了……
過得一陣,曲龍珺從樓梯爬上屋頂,向他告知了不久之前總捕宋小明的死。
寧忌皺起了眉頭。
……
同一時刻,皇城之中,能夠看到夕陽正漸漸變成如血一般的顏色,朝著一切蔓延過來。
御書房,眾人尚在議事,一張福州城以及周邊的大地圖高高的掛了起來,從昨晚到現在發生的不少事情都已經在上頭彙總起來。
為了早就預料到的這一天的變故,刑部與左家、以及鐵天鷹直管的皇城司的眾人,都已經做了許多的准備,有許多早就盯上了的線索,在昨晚開始實施了抓捕與突襲,同時嘗試在這一輪的突擊之中,尋找出關於蒲信圭、陳霜燃、曹金龍核心的線索。
發生在眼前的這一輪博弈,本質上仍是皇室與部分大族、士紳的撕破臉皮,但呈現出來的棋眼,則是蒲信圭、陳霜燃、曹金龍這三人像征性的存在。抓住這三人,點起的火苗就能撲滅下去,心懷不軌的人們會偃旗息鼓,但抓不住這三人,對部分大族的清理,則屬於揚湯止沸。
也就是說,一切戰略的本質是要打大族,但戰術的呈現,則歸於眼前的三名大反賊。
一天一夜的時間,成果不能說沒有,但並未觸及此次行動的核心,於是接下來,只能將事情繼續進行下去,期待在海量的線索中,能有幾條,能夠使他們最終圈定這三名反賊的蹤跡。
事情已經討論了大半,但這一刻,由於宮外突然傳進來的信息,書房中的眾人,一時間都沉默下來,皇帝的臉色陰沉得可怕,鐵天鷹也同樣有些恍惚,但片刻之後,他讓手下出宮對弟子的事情暫做處理,自己則依舊在御書房中留了下來。
房間裡君武沒有說話,被召進宮來的左文懷沒有說話,鐵天鷹也顯得沉默。過了一陣,房間裡一名少壯派的官員首先站了出來。
“臣鬥膽,再諫——請陛下痛下決心,下令鎮海、背嵬二軍,對福建本地各不軌大族動手!如臣上次所言,福建大族之中,許多人的不臣之心早已昭然若揭,對這些人,絕不該有請客吃飯的心思。此次福州亂像,歹徒凶狠,說白了無非是這些大族在背後以城內產業、人脈為歹人遮掩。如今在福建,朝廷的兵力仍占絕對上風,此事迫在眉睫,依臣看,動大軍,將整個福建篩過一遍,對這些大族細細審問,必能審出證據……”
“夠了——”君武黑著臉,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
血紅的夕陽在殿內蔓延,那少壯官員跪了下來,他其實是受重用的年輕官員,接受了“尊王攘夷”的思維,想法激進,其實也代表了很大一批年輕人的想法:“臣死諫!臣以身家性命擔保,臣絕無私心1
君武沉默了片刻:“……那若是,沒有審出證據呢?”
那官員也沉默了一會,咬牙切齒:“……這些福建大族,不服王化,此矛盾根本難以解開,此次……即便羅織罪名,也不會冤枉他們太多。只有清理了這些人,福建百姓,才會為陛下所管……臣知道,此事在太平之世絕不可行,但如今天下危殆,陛下欲挽天傾,不能再在此時遲疑了,臣請陛下,下決心吧!若擔心事後有問題,臣願為陛下處理這些不臣小人,若有事情做得不好的,陛下可隨時抓臣治罪——”
他這番話語決心堅定,甚至有視死如歸的慷慨。一旁的左文懷微微蹙眉,沒有說話,君武盯了他一陣,嘆了口氣。
“……鐵大人,死的……是朕的總捕,也是你的弟子……你來說說吧,你覺得呢?”
鐵天鷹朝前方踏了一步,似乎也微微的嘆了口氣。
“老臣以為……絕不可行。”他平靜說道。
君武點了點頭。
“為什麼啊?”
……
夕陽的光芒像是一面巨大的法寶,從人的上頭、城市的上頭蓋了過去,一直延伸往無遠弗屆的地平線。
寧忌與曲龍珺收拾了馬車,趕著車朝銀橋坊那邊去。
嘆了口氣:“……說起來,這真是我見過最窩囊的皇帝了,嘿嘿,先前還以為,他過得不錯……”
總捕宋小明被殺,凶手甚至堂而皇之的在街頭出現,隨後遁入附近的街巷,在捕快的圍堵中消失不見,這件事情除了對方的武藝高強,實際上還顯示出了暗地裡的反對者們對城市的掌控。
在入城之後的一個多月裡,寧忌至少認為,朝廷派雖然在各個山間實力不夠,但在各個大城市,仍舊是保持著絕對掌控力的,誰知這番激烈的交手展開後,他才發現暗地裡的眾多壞蛋對城市的力量也有著巨大的掌握。
在福建呆了三年,居然連京城都沒有完全捏到手上,撕破臉後還要進行這樣的拉扯,簡直太可憐了。
曲龍珺倒是搖了搖頭:“事情倒也不能這樣說,福建本地的這些大族,過去武朝興盛時,跟皇帝之間固然說句話的資格都沒有,但真要算起來,也是成千上萬、甚至幾十萬人的合力,他們要跟朝廷撕咬,刑部總捕說起來身份了得,實際上,也不過就是區區一個人而已……”
“搞到這個程度,該封城查一遍了吧。”寧忌道,“讓巡城軍動起來,封鎖各個坊市,然後一個個的篩一遍,能篩出不少人來……你覺得朝廷會這樣干嗎?”
他提出了想法,曲龍珺那邊沉默了一陣,過了一片方才靠過來,低聲道:“……我倒是覺得,不會這樣做。”
“……為什麼啊?”
“福州的陛下為了納妃,召集了許多人過來,暗地裡的壞人為了搗亂,也已經召集了許多人。昨日開始兩邊拔刀見了紅。我若是陳霜燃、蒲信圭,他一旦封城,我便遠遠的逃了……這一番封城大索若抓不住主謀,處理的人越多,世面上的影響就會越壞,大家一來會覺得陛下撕破臉開始在福建亂殺人了,二來會覺得朝廷連福州的局面都抓不住,到時候陳霜燃這些人登高一呼,福建的各個宗族,都會上山響應……”
“嘿。”寧忌笑了笑,“所以我說,這皇帝真是窩囊啊,束手束腳的……”
由於家中長輩偶爾會說起東南的這個“弟子”,寧忌對這邊小皇帝的印像素來不錯,這次福州之行,先前見到這邊城市生活井井有條,其實心中也多少有些好感。眼下一輪對殺,什麼陳霜燃、蒲信圭這樣的小狗都能讓刑部總捕被刺殺在路上,寧忌倒真是為對方憋屈了一把。
當然,如今這件事與他的關聯也不怎麼大,他還在計劃鐵天鷹出宮時的刺殺,以及如何讓蒲信圭這邊看到自己也是“壞人”的立場,事情才開頭,線索不足,急也枉然,略想了想,覺得無非看著別人的熱鬧,見步行步。
心中倒還有些好奇,父親口中說起這小皇帝時,向來說他是個樸實聽話的孩子,甚至在說起建朔朝覆滅前後的那些事情時,對於小皇帝的幾次悲壯死戰,也是有著極高評價的。這次大亂爆發,左文懷等人並沒有表現出西南那樣的算無遺策,也不知道父親若是在這裡,看到小皇帝被這樣欺負,會用怎樣的方法將陳霜燃、蒲信圭這些陰影裡的小狗揪出來掐死。
有時候想想,自己若是能有這樣的能力,應該也會出手幫對方一把——當然,更會順手掐死鐵天鷹這個王八蛋。
他想到這些,又不免看看一旁的軍師曲龍珺,她的潛力很大,眼下雖然還做不到這種事,但若跟著自己再在江湖上游歷一番,將來再彙合華夏軍的幾支特戰隊伍,說不定也能在什麼地方讓自己像父親一般人前顯聖,大大的風光一番。
想到這裡,也不免暗自“嘿嘿”兩聲。
另一邊曲龍珺皺著眉頭也想了片刻,道:“如今福州的局面不太平,聲勢鬧大以後,私下裡觀望的大族,估計也是最後一輪站隊,仔細想想,這邊朝廷真正能占決定性上風的,主要還是手下的近二十萬大軍,若是逼得急了,說不定真會讓軍隊出動,把這些人給打上一輪……”
寧忌望著前方,這次倒是沒有多想:“那在爭天下的游戲裡,小皇帝就徹底出局了。”
“嗯?”曲龍珺看著他,眨著眼睛。
……
皇宮之中,鐵天鷹站在那兒,嘆了口氣。
“……老臣自刑部出來,從來與下方的捕快走得最近,對各個衙門的底下人,也了解最多。老臣向來最清楚的一件事是,有許多的衙門官吏,初入行時,對百姓尚有一顆憐憫之心,但往往就在他做了第一次的屈打成招、羅織構陷的事情後……此人便辦不得難辦的案子了,只因遇上難辦的案子時,此時多半都會以羅織構陷、屈打成招來應付……”
下方跪著的少壯官員咬了咬牙:“匪人猖獗,朝廷與大族之間的結,依臣看來,幾乎是解不開的礙…只此一次,為權宜之計……”
“行了。”君武在上方道,“朕只有你們這一套班子,只有你們這一些可用的大臣,此次面對如此大的事情,朕說可以權宜,往後遇上一樣大的事,各位也依然會權宜。以朝廷的力量解開與福建各個大族的結,事情是很大,那公平黨的事情大不大?打女真人,事情大不大?與西南對抗,事情大不大?這世上大的事情多了,無非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慢慢拆解就是……”
這番話說得並沒有太多的慷慨之情,也並不抑揚頓挫,但他話語中的意志是清醒的,說完之後,略頓了頓:“另外,余卿,朕知道你的拳拳之意,也知道,如今朝堂中,不少拔上來的年輕官員,也都有與你一樣的心思……也正因如此,為儆效尤,此次朕降你三級,到下頭去從頭做起吧,朕希望你痛定思痛、再立功勛,往後能再來殿前議事。”
“……你可有怨言啊?”
御書房中安靜了一陣,隨後,那官員砰的一聲,磕頭在地。
……
夕陽漸漸變作血光般猩紅,馬車接近銀橋坊。
寧忌輕輕揮動著鞭子。
“……爭奪天下,實際上也是爭奪民心,福州這邊,民心不全在朝廷,是因為山野地方,那些宗族確實有存在的理由,是百姓要宗族,不只是宗族奴役百姓……小皇帝就算把福建的宗族殺過一遍,百姓就服他了嗎?不行的,將來反倒是軍隊變成軍閥,要靠高壓和搶劫從百姓手上搶奪稅收和軍費,到時候什麼鎮海軍、背嵬軍,也會變成全不能打的土匪部隊……爭天下這種事,不是不能殺人,但不為搶民心而殺人,實際上也只會殺了自己……”
他的口中說著隨意的話語,一旁的座位上,曲龍珺先是訝然,隨後目光漸漸明澈,倒是臉色微紅,目光中變得仰慕起來。其實過去在西南養傷的那段時間裡,她看著那冷著臉的小軍醫,常常會有這樣的目光出現,如今與對方定了名分,更多的時候感覺到的是對方的活潑與可愛,但他終究是有如此智慧的一面的。
寧忌注意到這樣的目光,洋洋自得,過得片刻,倒還是笑了笑。
“嘿嘿,華夏軍裡常常講這些東西的……”
不多時,兩人抵達銀橋坊,擺開了攤位。
……
夜色漸漸取代了夕陽。
幾輛馬車自然而然地穿行在福州的街頭,雖然前後能望見,但相互之間分得很散,乍看之下,絕不像相互認識的人。
其中一架馬車裡,悄悄地掀開車簾,一雙平靜與澎湃並存的眼睛,望見了遠處的金銀橋牌坊。
“……附近隱蔽處,停一下,然後你們走。”
“這……”駕車的御者猶豫了一下。
“我去處理些事情,上頭知道的……安危與你們無關。”
“……”
馬車終於轉向一邊。
……
前方的車廂內,易容過的陳霜燃正在與車內的中年漢子低聲聊天,中年人則注意著周圍的狀況,首先看見了中段車輛的不對。
“慢些走。”他吩咐了一句。
過得片刻,有人跑了過來,無聲地上了馬車,向陳霜燃等人報告“鐵拳”倪破的動靜。
“吩咐的事?”中年男人蹙了蹙眉。
“……是有一件。”陳霜燃想了想,有些慵懶地說道。
“什麼事?”
陳霜燃大致的陳述了一番,對方聽完,蹙起了眉頭。
“他才殺了刑部總捕,衙門還在附近清掃,此時去試人身手,想清楚,出事的可能不校”
“銀橋坊後半,是魚市……”陳霜燃笑了笑,“早有安排……更何況,他縱然被抓了……與我們何干……”
中年人才無奈地點了點頭:“換車吧,不能讓倪破再知道我們在附近。”
“嗯。”陳霜燃點頭,笑,“其實……江湖大俠就是這樣,有時候我行我素,也有的時候……很有些樂子……您說是吧……”
那中年男人搖搖頭:“算了,倪破的武藝不錯,他的基礎打得牢,到如今一番歷練,將來會有大成就,我倒不擔心他被一幫花架子怎麼樣,即便一時被衙門盯上,也不是沒有生路。只是他這名利之心若能收一收……若能聽人指揮,咱們安全成事的可能會更大……”
“……您還真欣賞他。”
“行了,用他的時間還長著呢……”
他們下了馬車,隨後又換了交通工具,夜色之中,星河正微微的眨眼睛。
……
倪破在身上披了一層薄薄的鬥篷,穿過昏暗的巷道。
身上的血正在翻湧。
殺死了總捕宋小明,令他全身上下的都處於巨大的興奮狀態,先前只是片刻間激烈的搏命廝殺,令他的狀態處於巔峰,尤其是在順利殺死敵人之後,巨大的成就感和滿足感,更是讓他熊熊燃燒。
他是從小地方出來的武者,錘煉半生,原本打算在江寧城的英雄大會上打出頭臉來,然而名氣尚未彰顯,不久之後,天下第一人林宗吾連踏江寧城裡的各個擂台,令他第一次的感受到了人與人之間的差距,也感受到了那強大背後的熱烈與澎湃。
在江寧的那段時日裡,他專心武道,扎扎實實的打擂,然而到了擂台的後半段,因為公平王的攪局,城內的所有高層人物都將目光轉向了無聊的政治,擂台比武成了無聊的雜事,尤其是在比武的最後,何文掀翻了桌子,一幫人在城內大打出手,甚至直接導致了擂台賽的太監。他的熱情像是被潑了一盆涼水,但也由此知道了此生的意義。
他壓抑著自己的憤怒。
抵達福州城的這些時間裡,他與陳霜燃這邊的眾多高手切磋,甚至得了包括吞雲大師在內的宗師點撥,修為與眼界都突飛猛進,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前途不可限量,他自己也無比的明白這一點。
他並不愚蠢,也絕非單純的莽夫——大族與朝廷的廝殺才剛剛開始,刑部並沒有摸清自己這邊眾人的底細,陳霜燃等人在城內也猶有余力,這個時間段,是他嶄露頭角且能全身而退的最佳時刻。此時他剛剛殺了宋小明不久,且在街頭高傲地宣布了自己的存在,倘若在一個時辰之內,自己又能做下一番事跡且全身而退,將來綠林間說起他,便該有一種關雲長過五關斬六將般的瀟灑。
昨日陳鹽曾跟他說過不少事情,其中一件,屬於順帶的小事。
“……我家小姐打聽到,那蒲信圭蒲少爺,飢不擇食欲招攬城內的兩名少年為己用,聽說兩人不過十六七八,去年在江寧,還有過淫賊的名號,說不定你還聽過……你這幾日若有機會和把握,便去試試他們……當然大事為主……”
倪破依稀記得,確實聽說過兩個小狗的名字。
對方在江寧城裡,似乎鬧出過一些麻煩。
但這種還未長開的小狗……招攬?
陳霜燃對之嗤之以鼻,倪破也覺得可笑,當然,那蒲信圭在倪破等高手眼裡確實是無知且可笑的,雖然官面上說起來是同伙,他也並不介意出手教訓一下對方。
這是最好的時候。
重傷兩人,或者打殺一人,也都無所謂,以最快的速度完成這場廝殺,然後,在捕快到來之前——又或是之後——揚長而去,這邊在銀橋坊有布置,離開的路徑,他也早已想好。而借著這一天的銳氣到達最巔峰,回去之後他便能細細地咀嚼這番領悟,更上一層樓。
戌時一刻,倪破踏入銀橋坊的街頭。
坊市之內,人雖比平時少些,但燈火延綿、觀眾眾多。
他身材高大,帶著廝殺的血氣,大步向前,猶如魔神,伸出一只手,抓住身上的鬥篷,揮向一側的夜空。
夜的熱浪猶如詩歌,令人沉醉。
不遠處的雜貨攤前,一只小狗目瞪口呆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