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這招荀祈整理完發過來的時候,陳曦都陷入了無語,貴霜是真的不缺能人,這一手確實是絕了。
目前的貴霜其實存在很多的問題,但最核心的幾大問題,說白了就是婆羅門被司馬彰背刺,社會組織力崩盤,社會分工無法有效發揮,南北分治,力量難以統一。
至於其他的那些問題,比方說貴族壓迫、地方不公、苛捐雜稅、奸臣禍國、武將擅權什麼的,都屬於帝國內部常態,根本不是問題。
說點離譜的,漢朝之前可是經歷了昏君獨裁、奸臣禍國、外戚亂政、後宮干政、宦官擅權、地方動蕩、農民起義、武將傾軋、黨爭動亂、貴族清流神仙化等等,可漢帝國不還好好地嗎。
每個王朝都有的事情,最多只是嚴重與否,那就只能稱之為歷史的必然導向,沒啥要命的問題。
故而真正思考貴霜問題的話,其實還真就上述兩個。
這兩個其實很難解決,婆羅門被背刺,陷入整體的社會停擺,就算是陳曦來處理,想要沒有隱患的解決,也是爪麻。
而南北對立,那就更麻煩了,這說白了是文化底蘊和歷史遺留問題,陳曦親自下場,也和上一個一樣,想要沒隱患,基本不可能。
所以之前陳曦一直尋思著貴霜怕是要完的節奏,結果貴霜這把給陳曦展現了換一下,什麼叫做根基雄厚的大帝國。
真就是既解決了大月氏百姓被強遷的怨念,又解決了目前南貴完全無解的地方管理問題,還篩選出來了大量的大月氏忠誠的骨干精銳,為老弱之輩安排好了後路,這一手就連陳曦都不得不服。
雖說後期隱患一大堆,自爆基本是必然,被同化也基本沒啥說的,但這一手下去,近一兩代人問題不大。
“這是誰的計策?”龐統咂吧了兩下嘴,他也能明白這一手的可怕,當真是將死棋翻盤了。
不過龐統雖說隱約也覺得這一手可能會有後續的麻煩,但並沒有陳曦在看到這一手的時候,就認識到後續問題爆發點的能力。
“之前我以為是竺赫來的,現在看來應該是竺赫來、班基姆和馬辛德三人聯手的計策,從拂沃德帶兵前往像雄王朝吸引我們的注意力,到阿爾達希爾入主北貴,再到大月氏遷徙,應該是一整個盤活貴霜死局的計劃。”陳曦帶著幾分感慨說道,“貴霜確實是有能人。”
“以前吳侯還曾嘗試過招降馬辛德,可惜未能成功。”龐統聽完心下也有些唏噓。
“這種不可能的事情還是不要說了。”劉備擺了擺手說道,“實際上現在在青藏地區盤踞的馬辛德,我們還在思考該怎麼消滅,可惜那邊實在是太大了,對方不主動交戰,我們也很難處理。”
“就那麼先包著唄。”陳曦無所謂的說道,“就當練兵了。”
“你能保證拂沃德突然從青藏下來,你那十幾萬的兵役青壯能迅速發現?那麼漫長的封鎖線,不可能沒有漏洞的。”劉備看了一眼陳曦,“我們畢竟是在防守,久守必失。”
“啊,我去年不是修建了五千多個烽火台嗎?”陳曦疑惑地看著劉備詢問道,“從最西邊一路修到最南邊,別的玩意兒難修,烽火台還是比較好修的,五千多烽火台,帶上碉堡,很快就修完了。”
當然很快了,十幾萬兵役人員呢,修築烽火台這種防御工事也屬於兵役訓練項目,連錢都不用付,肉菜多上點就可以了。
“呃,還是你和士元進行交流吧,我去城裡面轉轉。”劉備沉默了一會兒,覺得自己在某些方面可能真的無法理解陳曦。
“走了啊。”龐統目送劉備離開之後,瞬間從跪坐變成箕坐,變得異常的灑脫,“陳侯,給個准話,按照你的估計,貴霜多久能擺脫司馬氏設下的陷阱。”
將大月氏百姓遷往南貴確實是一步好棋,雖說這一步棋下去,大月氏遲早會掉入到婆羅門的大坑,但最起碼在沒被同化的這段時間裡,大月氏人會緊緊的團結在韋蘇提婆一世的身邊。
至於之前強行遷徙帶來的怨念,隨著韋蘇提婆一世逐級的冊封,大月氏上下都會為之效死。
“這要看班基姆和婆羅門的配合程度,不過按照之前貴霜的表現,以及五支共舉的情況,我估計司馬氏的陷阱頂不住太久了。”陳曦回憶了一下司馬彰,甚至有些想不起對方的樣子,可惜了。
“五支共舉,現在想想的話,大概不僅僅是因為公主,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在於韋蘇提婆一世冊封大月氏民眾的原因吧。”龐統迅速的整理並修正最近一段時間收集到的情報。
“是的,現在想想也有韋蘇提婆一世准備冊封大月氏民眾的原因,這事對於大月氏上下而言真就是一次盛大的典禮,更讓人無語的時候前婆羅門勢力的扛鼎人物居然主動推進。”陳曦很是無奈的說道。
本來強行冊封大月氏民眾,使之進入南貴填補管理層就很已經屬於非常優秀的計策了,哪怕必然會使得社會進入新的動蕩,以及南貴肯定會瘋狂抵抗。
可現在的南貴可不是幾十年前的南貴,婆羅門的崩塌,導致的社會組織力崩盤,缺乏上層管理體系的情況下,北貴強行介入管理體系,強吞整個南貴其實都是能做到的。
更重要的是,如此大的利益,北貴上下的百姓是永遠用命去拼的,這就是清朝入關時一樣,八旗的鐵杆莊家一分,雖說後續墮落是必然的,但在早期這群從山裡才出來的人絕對願意用命去拼。
就跟清朝一樣的八旗一樣,別看後期垃圾的不行,但在早期清政府按照自家的規定給這些人分享了天下的時候,這些人這真的敢玩命,甚至這種覺悟撐了好幾代人才逐漸消散。
韋蘇提婆一世很明顯打的也是這個主意——南貴管理層崩塌,已經沒辦法運營南方了,那行吧,我們北方大月氏來,別的不說,我們還有三四百萬的兄弟,分批進駐南方各城邦,加強管理就是了。
說實話,這招是真的可行,不提後續隱患,絕對是最佳的招數,因為再爛的規矩,起碼是規矩,而且直接分區域入主地方,韋蘇提婆一世的皇權也基本可以默認為下鄉成功,這代表著統治力的極大加強,國家運營能力和力量調控,進一步的深入。
當然對於社會的破壞力也不言而喻,不過貴霜本身的社會運營就崩了,再破壞也就那回事兒,基本可以默認為觸底反彈了。
“實際上這兩年貴霜情況你也看到了,南貴的兵力優勢甚至都被壓縮了,社會動蕩帶來的組織力問題,表現的很嚴重,而北貴入主之後,最起碼兵力兵員、組織力、社會運營等問題會被解決。”陳曦帶著三分感慨說道,“小覷天下能人了。”
以前別的不說,南貴發生戰爭的時候,前線軍團長在打,後備的青壯就會源源不斷的往前線集中,這些青壯充當輔兵,本身就是一種磨煉,死亡率雖說比正常有兵役的北貴青壯高很多,但南貴不缺人,造血能力足夠支撐他們這麼整。
可婆羅門崩了之後,南貴的後備青壯組織出了非常大的問題,基本上在作戰的時候都看不到南貴大規模的後備青壯輔兵,而這帶來的最大問題就是南貴軍團的造血不足了。
以前漢軍在恆河作戰,南貴打不過是打不過,但哪一次兵力出現過問題?天變之後湊不齊雙天賦,還湊不齊單天賦了?
可現在呢,連身為土邦邦主嫡系後人的凱拉什都只有本部精銳,也就是當年活著的時候給自己准備的後備軍,更大規模的輔兵直接不見了,其他人啥情況還用說?
“我們這邊要不也這樣?”龐統突然開口說道。
陳曦沉吟了片刻,搖了搖頭,還是拒絕了,他對於恆河這邊是有詳盡規劃的,雖說沒有落到現實,但已經落到紙上了,沒必要走這種飲鴆止渴的路線。
八旗的玩法早期看不出來問題,甚至在早期都足以稱之為天下精銳,國家兌現了諾言,骨干拿到了好處之後,這些人甚至足以打到家家縞素,依舊奮勇再戰的程度。
可之後呢?之後就廢了。
“那你這邊怎麼辦?實際上我們這邊對於恆河的利用率也很低,只能說是糧食產出保證了前線需求,後續的表現也不盡人意。”龐統沉吟了片刻,覺得這些事情還是得攤開來說。
“這點沒什麼辦法,恆河這邊的利用率問題,其實是個度的問題,加上我們遷徙過來的人口,總體過千萬的人口,只要能釋放出來一部分,其實就能解決很多的問題。”陳曦點了點頭說道,“問題在於如何不扎手的將這些力量釋放出來,婆羅門的向心力確實是強。”
“是啊。”龐統有些唏噓的說道,“北貴可以靠實力打下來,南貴必須要消滅掉文化,他們的傳承有毒。”
“是的。”陳曦點了點頭,華夏的精神是戰天鬥地,自力更生,而南貴是寄托於神佛,一切回歸於神佛,兩者其實是有著極大的衝突。
“那你現在做到了哪一步?”龐統追問道。
“”陳曦沉默了一會兒,“說實話,如果不是人不夠的話,其實最佳的方式是寄宿制教育,這種讓適齡兒童全部參與的寄宿制教育能徹底從根子上解決問題,也是讓文化碰撞成為南貴家庭內部碰撞的一種,再加上賈文和之前的手段,能掘根。”
沒錯,這招是真的能掘根,而且毫無隱患,最多兩代人,就足夠讓婆羅門隨風飄散了,然而可惜的就在於,陳曦的教育人員不夠。
“那現在呢?”龐統看著陳曦詢問道。
“大規模的推進產業,吸收人口,排滿工作崗位,加強勞動強度,讓他們無力思考問題。”陳曦神色沉靜的詢問道,“我打算將產業直接往這邊復制一份,靠產業化斬斷這些束縛。”
實際上陳曦有句話沒說,那就是這邊的工作強度會非常高,當然平均工資也是真的搞,但配套的消費和教育也會很高,更重要的是某些東西是社會框架上看似非強制,實際則是不去做,就會被淘汰的那種方式,強行拉高社會運轉能力。
說白了這種方式就是將人往死了卷,說到這個就不得不提一點婆羅門體系下中下種姓的奴性確實是很好用。
“這個確實是沒問題。”龐統想了想,不得不承認確實可以。
交州那些地方宗族靠著血緣關系和人身依附慣性都沒頂住陳曦的產業布局,很多年輕人去了廠子早期還回宗族,結果回去之後又是這又是那,時間稍微長點,就住廠子了。
因為這種超大型的廠礦基本都是國營,或者有國家在身後,所以會考慮分房或者租住什麼的。
所以跑路的年輕人根本不考慮吃飯和住房的問題,才幾年下來,交州的宗族就開始自行瓦解了,更重要的是這些宗老罵不到陳曦和劉備身上,也罵不到官方身上,只能罵自家子侄不聽話。
結果本身就不回來的那些子侄,被罵了之後,更不想回來,妥妥的惡性循環,畢竟國家已經給證實了,不需要依靠宗族他們也能活的好好的,那為什麼還要給宗族交錢,搞什麼族產,又不給他們分。
所以這才幾年,那些宗族地方的村寨就變成了老人村,垂暮之氣明顯,完蛋的節奏近在眼前,就等這些老人倒下,宗族就會瓦解。
產業化推進,對於封建社會的宗族人際關系而言,本身就是這麼殘忍,故而對於陳曦而言不過是再來一次,最多是恆河這邊,早期產品的廢品率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