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思明曾是安祿山麾下第一大將,頗受安祿山重用。
第一大將的軍事才能還是很不凡的,早在得知安西軍拔營北進後,史思明便敏感地意識到安西軍有可能會攻打潼關,於是在洛陽城破之前,史思明便從長安增援了兩萬叛軍,加上潼關原有的一萬叛軍,共計三萬兵馬戍守潼關。
只有三萬,再多他也拿不出了。
顧青與李亨隔空達成的戰略決策,朔方軍與安西軍南北夾擊之勢已成,朔方軍在郭子儀的指揮下收復了原州,慶州,顧青的安西軍北進後收復了商州,兵臨洛陽的同時,也徐徐向潼關逼近。
南北夾擊之下,叛軍占據的關中已呈四面包圍之勢,史思明的壓力可想而知。
安祿山的叛亂算是蓄謀已久,但同時也可以說是准備不足。
蓄謀已久是因為他很早以前就在做准備,囤積糧草,招兵買馬,仗著自己被李隆基寵信小心翼翼地從朝廷騙取錢糧,充實自己的實力。
准備不足是因為顧青的暗中挑唆和李隆基的猜疑打亂了他的計劃,逼得他不得不提前起兵,所以在範陽起兵之初,安祿山麾下的兵馬只有十五萬。
換了大唐以前的時代,十五萬反軍能做的大約只是占據幾個城池,禍害一方百姓,沒等他們繼續南下,朝廷就已做出了反應,迅速派兵滅了。太宗高宗,哪怕是武後時期,大唐的軍隊都是天下無敵的存在。
可是李隆基的時代不一樣,唐軍已吃了近百年的太平糧,他們已經習慣了大唐威服天下,四方蠻夷朝拜的風光日子,一旦有戰事來臨,唐軍尤其是京畿道地區唐軍的戰鬥力簡直不堪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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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給了安祿山反軍絕佳的良機,使得他們一馬平川,兩個月的時間便已席卷黃河以北,繼而攻破潼關,占領長安,整個關中都淪陷。
所以,反軍果真有那麼強大嗎?
其實反軍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強大,只不過是唐軍更弱小而已。
當世唯一能與叛軍一決高下的,只有安西軍了,這是一支顧青親手帶出來的軍隊,這支軍隊的領導者有著強大的意志,清醒的頭腦,公正的態度,以及絕對睿智的戰略戰術決策。
更重要的是,他還有數萬願意為他效忠的將士。
做戲要做足,王貴在做戲方面絕對是行家。
鎧甲凌亂地掛在身上,王貴一臉血污,表情透著一股子敗軍之將的頹廢和無奈,還有幾分倉惶逃命的畏懼。
身後的兩千余兵馬也做了充分的准備,他們穿著叛軍的皮甲衣裳,沒精打采地耷拉著頭,如同跋涉了千山萬水般疲倦地癱坐在地上,王貴則獨自一人仰頭朝潼關城頭喊話。
潼關城頭上很快探出一名武將的腦袋,朝下面張望片刻,警惕地問道:“爾等何人?”
王貴狠狠朝地上吐了口口水,語氣惡劣地道:“剛才說過了,我們是洛陽城牛大將軍麾下部將,三日前,洛陽城被安西軍攻破了,我們萬幸才從洛陽城逃出來。”
城頭上的武將冷冷地道:“報上姓名,官職,遞上身份腰牌。”
王貴這次的准備比在洛陽城時充分多了,非常痛快地道:“我乃牛大將軍麾下勇字營副將鄧義,後面皆是我麾下的兄弟和城破時收攏的袍澤。”
城頭放下一根繩索,繩索上吊著一個小籃子,王貴取出一面木制腰牌,將腰牌放進籃子裡,籃子很快被吊上去,接著城頭陷入寂靜,上面的武將似乎正在派人查驗王貴的身份。
王貴心裡一點也不急,這次准備充分,不擔心露餡兒,但表面上還是裝作焦急的樣子,不時朝身後張望,似乎在害怕追兵殺來,望向潼關城頭時,王貴又露出不耐煩之色,想發火又擔心對方公報私仇不開城門,不耐煩又憋屈的樣子,演技可謂入木三分。
良久,城頭上的武將終於又探出了頭,狐疑地道:“洛陽被破,就逃回了你們這些?牛大將軍呢?”
王貴忍氣吞聲道:“城破後牛大將軍不肯變節歸降,力竭戰死了,洛陽城的袍澤降了大半,只有我和兄弟們不敢冒險歸降,怕被安西軍算後賬,於是都逃來潼關了。”
城頭上的武將笑了笑,道:“你還算是實在。”
王貴仿佛沒聽出他譏諷的語氣,忍著氣道:“我的身份你們可驗好了?能開門讓我們進去嗎?我們繞了老遠的路才趕到這裡,後面的追兵仍在找我們……”
武將狐疑地望向王貴身後的將士們,道:“他們果真都是你的麾下?都是從洛陽城逃出來的嗎?”
王貴的表情越來越不耐煩了,語氣漸漸惡劣地道:“是,我敢拿腦袋擔保,他們都是我麾下的部將,如若有假,你便砍了我的首級。”
武將又問道:“洛陽與潼關之間路途不近,路上皆有安西軍扎營攔阻,你們是如何逃到此處的?”
王貴終於爆發了,怒喝道:“你耳朵聾了嗎?我剛才說過,繞了老遠的路才到此地,我等雖是逃兵,但城破之時我們沒有歸降安西軍,我們仍是忠於大燕的,你個雜碎左一句盤問,右一句盤問,啰嗦個沒完,當老子是安西軍的細作不成?你若不開城門,老子索性帶著兄弟們投了安西軍,怎麼說也能混幾頓好吃好喝,回頭別怪我帶袍澤來打你。”
武將臉色有些難看,但懷疑之心卻莫名消去了一些。
大概是人性的通病,只要對方理直氣壯,自己便顯得心虛了,再說剛才查驗過王貴的腰牌,腰牌確實是真的,也查過兵冊名錄,上面確實有個名叫“鄧義”的副將,這個副將也確實是洛陽城牛廷玠的部將。
而且在王貴趕到潼關之前,他們也確實收到了洛陽被攻破的消息,身份無誤,事件無誤,各方面都對得上號,城頭上那名武將其實已打消了對王貴的疑心。
見王貴脾氣急躁叫囂著要投唐軍,武將急了,本來叛軍的兵力就有些相形見絀了,若此時在眾目睽睽之下逼得袍澤投了唐軍,武將可吃罪不起,可能會掉腦袋的。
猶豫了片刻後,武將果斷地道:“傳令開城門,讓袍澤們進來。”
沉重厚實的潼關大門被緩緩打開,王貴臉上露出喜色,擦了把汗大聲道:“兄弟們,總算到家了,進去好好歇息,吃頓熱乎的。”
兩千余人走進潼關城門,城頭上的叛軍似乎為了照顧剛逃回來的袍澤們,紛紛點亮了許多火把為王貴他們照路。
將士們入關一大半後,城頭上的武將摸了摸下巴,疑惑地盯著下面入關的將士,喃喃道:“這支敗軍有點怪,他們手上拿的是什麼兵器?一頭寬一頭窄的,不像長矛也不像長戟,再說……明明是從洛陽逃出來的,一個個丟盔棄甲,為何他們的兵器卻一件沒丟?而且他們每個人的兵器都一模一樣……”
此時是子夜時分,剛才與王貴對話時四周太黑暗,武將只顧著驗證王貴的身份,卻沒想過觀察這支敗軍的兵器,直到城頭紛紛點亮了火把,視線變得明亮清晰後,城頭上這名武將才察覺出有些不對。
每個人的兵器一模一樣,這無疑是個巨大的疑點,武將獨自尋思半晌,忽然驚道:“不對!有詐!”
接著武將扭頭暴喝道:“進奸細了,關城門,叫下面的兄弟將已入關的人圍住,快!”
旁邊的將士們愣了一下,接著飛快地朝城門飛奔而去。
紛亂的腳步聲在寂靜的子夜飄蕩,城樓上示警的銅鑼已急促地敲響,潼關內四面八方的守軍潮水般朝城門湧去。
然而,一切都來不及了。
城門來不及關上,開城門的叛軍在銅鑼敲響的那一剎便被陌刀營將士一刀解決了。
未入關的將士紛紛加快了腳步,已經入關的將士立馬在甬道前列好了陣勢,手中的陌刀在黑夜的火光下折射著懾人的寒芒。
喬裝成敗軍的李嗣業反手一刀劈翻了一名衝上來的叛軍,揚到厲喝道:“陌刀營,列陣!”
轟!
陌刀營陣列第一排動作劃一地朝前猛地一劈,一挑,血光迸現,慘叫連連,第一批衝上來的叛軍如一簇韭菜般被劈倒,與此同時,一個碩大的陌刀方陣瞬間成型。
李嗣業手中特制的四十多斤大陌刀往前一揮,喝道:“進——!”
刀光四溢,風聲呼嘯,陌刀緩緩舞動起來,夾雜著刀鋒劈破空氣的尖嘯聲,陌刀舞動的節奏越來越快,越來越急。
如牆而進,人馬俱碎。
無數湧上前的叛軍剛靠近陣列便被陌刀狠狠絞成了一塊塊碎肉。
惡浪般撲上來的叛軍如同潮水遇到了堅牆,衝到牆壁前便無法再進一步。
此時潼關的城門仍然大開,叛軍想要關上城門必須要穿過陌刀陣。
然而看著眼前這一片在黑夜中閃爍著寒光的刀陣,以及他們腳下一塊塊仍在不甘蠕動的碎肉,這副如同煉獄般的血腥畫面徹底地震懾了叛軍。
陌刀陣前,無人敢進寸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