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可否認,顧青如今只是一枚棋子,甚至他這枚棋子的用處其實也不大,李隆基只是拿他當了一個借口,他這樣的借口一抓一大把,顧青屬於被隨機挑選出來的一個。
雖然內心有些挫敗,但事實確實如此。
不過就算將來自己翅膀硬了,也還是要被帝王猜疑,權重如李林甫者,終究還是被李隆基一次接一次的打擊弄得老老實實不敢蹦達。
如此說來,還是當皇帝最好。
當然,這種大逆不道的念頭顧青打死也不敢對任何人說,心裡偷偷想一想便好。
每次遇到事情,事後顧青都要總結回顧,來一次復盤,歸納經驗和收獲。這是他前世的習慣,畢竟前世是團隊領導,復盤是團隊必須要有的流程。
這一次發生的事太荒誕,顧青腦子弄得很懵,幸好李十二娘看懂了,幫他復盤了一次,然後顧青便明白了來龍去脈,清楚了自己在這次事件裡扮演了一個怎樣的角色。
雖然李十二娘是親人,可顧青心裡還是不舒服,他很討厭這種讓別人幫他復盤的感覺,自己明明是當事人,卻像個傻子一樣站在一旁什麼都不知道。
下一次,顧青絕不允許自己仍像個傻子。不管什麼樣的游戲,他必須要參與進來,而且,對游戲規則如數家珍。
復盤過後,前堂內三人陷入短暫的安靜。
張懷錦坐在他身旁,悄悄拽了拽他的袖子,仰起臉看著他,小臉蛋可憐兮兮的:“二哥,好無聊……”
顧青板著臉道:“無聊為什麼不去學習?暑假作業做了嗎?三年高考五年模擬融會貫通了嗎?整天想著玩耍,荒廢了學業難道沒有任何負罪感嗎?”
張懷錦:???
二哥說的什麼?完全不懂,但隱約能聽出滿滿的惡意……
李十二娘聽得噗嗤一笑,道:“罷了,懷錦你帶顧青四處逛一下吧,顧青是頭一次來,讓他多熟悉一下,以後這裡也是你們的家,盡可隨意。”
張懷錦高興地應了。
李十二娘又叮囑道:“莫跑遠了,半個時辰後開宴,我讓弟子給你們舞劍器。”
顧青朝張懷錦眨眼:“三弟想看螞蟻窩嗎?我很擅長抄家滅族……”
“好啊好啊,二哥你帶我去看。”
看著二人離去的背影,李十二娘悵然嘆息。
年輕真好,當年她年輕時,也似他們這般恣意飛揚,那年的她,醉後騎馬追逐過皎月,夜黑風高之時誅殺過惡賊,也曾奮不顧身愛過一個人。
歲月,走過了一個輪回。
曾經的回憶,只剩了一幕幕黯然神傷的殘影,她將余生都放置在那些殘影裡,未來,她已不在乎。
…………
顧青回到自己的宅子時,已然有了八九分的醉意。
李十二娘今日似乎心情不好,一盞接一盞地喝酒,顧青作為晚輩,不得不一盞接一盞地作陪,後來李十二娘醉倒了,顧青也快倒了。
張懷錦這個沒心沒肺的姑娘倒是沒醉,她的興趣不在喝酒,而在李十二娘的那些弟子們身上,一直嚷嚷著要跟那些弟子們比武,若非賢相後人的身份,這姑娘此刻應該在車底,不應該在車裡……
顧青回到家,剛進門便見正前方竄出一道人影,顧青雖然醉了,可警覺性還是有的,想也不想便一拳揮去,一聲慘叫後,院子裡點起了燈籠,顧青定睛一看,發現是個陌生人,正蹲在地上痛苦地呻吟。
嗯,應該沒揍錯人。
酒勁上頭,殺心立起。不管這人是誰,半夜出現在自家院子裡就是找死,於是顧青眼露凶光,從懷裡掏出張懷玉送他的匕首。
“少郎君且住!且住!老漢非歹人,老漢是您府上新來的管家呀!”挨了一拳的人見顧青拔出匕首,頓覺事態嚴重,急忙忍痛大呼。
顧青一愣,再環視院子周圍,發現院子裡站了不少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是青衣青帽下人打扮,挨了一拳的那個看起來年紀最大,大約四十來歲了,老臉痛苦地扭曲成一團,仍朝著顧青努力地擠出賓至如歸的笑臉。
顧青收起了匕首,道:“管家?誰請的管家?”
管家指了指前院的東廂房,道:“兩位受傷的商人,此時正躺在屋子裡,他們前日便請了老漢,讓我們今日來府上聽差。”
顧青恍然,看來是郝東來和石大興被萬年縣拿進大牢以前便雇請好的下人,今天才來報到。
於是顧青露出歉意的微笑:“抱歉,宅子一直無人,大半夜的你冷不丁竄出來,我以為進了盜賊,下意識便出了手,還疼嗎?”
管家受寵若驚狀,急忙躬身行禮:“少郎君折煞老漢了,老漢是下人,主家打便打了,可不敢當少郎君賠禮,是老漢不對,不應該突然竄出來驚了少郎君,挨打也是活該。”
顧青笑道:“管家貴姓?”
管家惶急地道:“少郎君萬莫客氣,賤姓許,名先……”
顧青震驚了,頓時肅然起敬。許仙,捅蛇的男人?你老婆跟我是老鄉啊……
許管家繼續解釋道:“‘先’,先後的‘先’……”
顧青有些尷尬,不知為何,最近總想起張懷玉,同時腦子裡還總有些不正經的念頭,比如男女之事……
難道是因為自己如今的身體正值青春期,荷爾蒙分泌太旺盛?
“哦,許管家,以後府裡的大小事便交給你了,你多費心。”
許管家忙不迭點頭:“應當應分的,少郎君放心,從此以後老漢幫少郎君操持府宅,若有任何事辦得讓您不滿意,您盡管抽老漢。”
說完許管家將所有下人們叫上前,一一為顧青介紹。
郝東來和石大興做事挺細心,請的下人很全面,除了雜役和丫鬟外,還請了廚子和賬房,顧青從此能舒坦地過上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腐朽墮落的日子了。
隨口勉勵了下人們幾句後,顧青便將眾人打發走,他則進了前院東廂房探望兩位受了大刑的掌櫃。
兩位掌櫃躺在廂房內的床榻上,全身包得像兩只大粽子,其中一只還是超大號的粽子。
郝東來已清醒過來了,見顧青進來,郝東來青腫的眼睛頓時流下兩行眼淚,石大興的傷勢相對較輕,掙扎著起身打算行禮,被顧青按住了。
打量了二人一番,顧青笑道:“雖說還是很嚴重,至少比在大牢時的你們看起來好多了,兩位安心養傷,如今府裡有了下人,一應吃喝拉撒自有下人侍候,你們快點好起來,還有大事業等著咱們一起去做呢。”
郝東來虛弱地道:“聽姓石的說了,是少郎君救了我們,多謝少郎君了,郝某此生不知如何報答,唯有將殘軀交托給少郎君,以後為少郎君赴湯蹈火,絕不遲疑。”
石大興也嘆道:“這次若不是少郎君,只怕我和郝胖子真會死在大牢裡,我頂多還能撐半天,郝胖子就剩一口氣了。”
“兩位因我而受牽累,說來全是我的錯,害你們受苦了,你們不記恨我已是恩德,莫再說什麼救不救命之類的話,我很愧疚。”顧青愧然道。
郝東來道:“聽說少郎君因為此事而被關了三日,可曾在獄中受了欺辱?”
“沒有,獄卒對我頗為禮遇,還有人探監,每天有酒有肉,就是有點無聊。”
郝東來憂傷地嘆了口氣,同樣是蹲大牢,為何待遇如此天差地別?
石大興道:“聽許管家說,少郎君升官了?”
“沒錯,升為左衛親府長史了,正六品。”
二人頓時欣喜不已,石大興高興地道:“恭喜少郎君,沒想到少郎君因禍得福,如此說來,咱們受了點刑也是值得了。”
郝東來不解道:“可是我卻想不通,少郎君為了救我們而劫獄,為何最後陛下只罰了少郎君蹲三日大牢,最後還升了少郎君的官兒?”
石大興冷笑:“你是希望少郎君被陛下一刀砍了才高興是吧?”
郝東來無奈地道:“我只是論事,此事不正常,故有疑問。我比誰都希望少郎君長命百歲。”
顧青笑道:“此事解釋起來有點麻煩,只能說,我升官跟朝局有關,裡面牽扯的事情太復雜,你們不必知道。”
郝東來嘆氣道:“朝堂果然是個讓人看不懂的地方,我和老石這樣的人若當了官,恐怕當不了兩年便會莫名其妙掉了腦袋,死都不知道為何而死。幸好我們只是商人。”
石大興卻悵然嘆道:“可惜我們只是商人……”
看來這個年代裡,當官是所有人的夢想,商人也有一顆想當官的心。
顧青找了個順眼的地方坐下來,正色道:“好了,說點正事。”
兩位掌櫃躺在床榻上無法動彈,但還是神情一肅,認真地看著他。
顧青笑道:“說實話,以前我只當你們是生意合伙人,咱們有共同的利益,但私底下並無太深的交情,經歷了患難才叫真朋友,從今以後,我便當你們是手足兄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