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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安吳策

大漢箭神 莊不周 3720 2024-03-17 21:38

  

  余善托著腮,原本就不大的眼睛因此顯得有些斜,像是在笑。他看著怒不可遏的景昭,又看看沉默不語的桓遠,一動不動。

  景昭暴跳如雷,堅持景田之死是因為桓遠支援不力,在三百援兵出發三天後,桓遠才起程趕往伏波裡,偏偏在此之前梁嘯就夜襲大營,射殺了景田。要說這裡面沒鬼,誰信?

  景昭要求余善以大軍統師的身份處置桓遠。這次起兵,閩越是主力,他們都受余善節制。要處置桓遠,只要余善有資格,他和桓遠平級,權力不足。而一旦將官司打到劉駒面前,劉駒最多責備桓遠幾句,卻不可能殺了桓遠,替景田報仇。

  不得不說,景昭有點亂了方寸,舉止失措。身為吳國將領,劉駒的親信,要求余善殺桓遠這個吳國的將領,簡直是家醜外揚。

  余善對劉駒君臣滯留在閩越,經常鼓動閩越王起兵攻擊東甌本來就不太滿意,對景昭的自負和愚蠢也不太看得起。在他看來,景田死有余辜,那個紈绔根本不應該統兵。倒是桓遠通曉兵法,是個人才。如果能將他招入麾下,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因此,余善對景昭、桓遠的衝突樂見其成。

  景昭叫了半天,見余善一點反應也沒有,不免有些氣餒。“將軍,軍無令不行,若不能嚴懲桓遠,恐怕吳縣難下,此次征伐也將徒勞無功。天氣漸冷,將軍要空手回都,面見大王嗎?”

  “景將軍,怎麼能說是空手呢?”余善終於坐直了腰。淡淡的說道:“你看,我們橫掃松江以南,幾乎攻克了整個東甌,戰利品堆滿了所有的戰船,又擊殺了會稽都尉。已經不虛此行啦。至於伏波裡的小小挫折,令郎英勇戰死,英年早逝,固然令人傷感,但戰陣之上,誰又能保證自己萬無一失呢?”

  景昭的眼睛眯了起來。露出幾分懼意。

  余善的話裡大有玄機。他不僅不願意懲處桓遠,還有為桓遠開脫的意思——擊殺會稽都尉就是桓遠的功勞。至於戰陣凶險,則大有威脅他的意思。他現在只有五六百人,余善手下卻有萬余大軍,如果余善要求他攻擊吳縣。然後再在背後捅他一刀,他可就死得不明不白了。

  “將軍的意思……是准備撤兵了?”

  “新年將近,將士們翹首盼歸,我也不願意頓兵堅城之下,耽誤大家團圓。”

  景昭沉聲道:“那將軍可曾與我家太子商議?”

  “還沒有,正准備和將軍商議一下,然後再報與太子知曉。”余善微微一笑。“將軍乃是太子心腹,只要將軍同意了。太子斷然沒有不肯的道理。你說是不是?”

  景昭狐疑地看看余善,又看看桓遠。余善笑得更加燦爛。“還有一件事想和將軍商議,我想請桓都尉為我統領親衛營。訓練箭士,不知道將軍能否代向太子請示?”

  景昭閉上了嘴巴,臉色一會兒紅一會兒白。余善不僅不肯處置桓遠,還要請桓遠統領親衛營,訓練箭士,這是力挺桓遠的意思啊。劉駒聽到這個消息。還敢處置桓遠嗎?

  “敢不從命。”景昭憤憤不平的拱了拱手,揚長而去。

  余善轉過頭。笑眯眯的看著桓遠。“桓都尉,不知你意下如何?”

  桓遠輕聲嘆息。搖搖頭。“多謝將軍解圍。不過我乃吳國舊臣,何去何從,還需要先向太子殿下知會一聲。不過,將軍是真的想撤了嗎?”

  “是的,吳縣城堅,我們不擅攻城,周邊的鄉裡已經擄掠無遺,再僵持下去,也沒什麼意義。不如見好就收,撤回東治再作商議。桓都尉,依你之見呢?”

  “那將軍准備怎麼回去?水路還是陸路?”

  “水路吧。那麼多戰利品,陸路運輸太難了。”

  桓遠沉吟片刻:“請將軍恕我唐突,我以為從陸路更安全。且不說海上風浪大,僅是從震澤出海這段路就不太安全。來的時候,我們出其不意,可以長驅直入。現在則不然,會稽處處皆兵,恐怕不會讓我們從容撤退。萬一被堵在路上……”

  余善皺起了眉頭,有遲疑之色。

  桓遠繼續說道:“若能從陸路撤離,雖然耗費時日較多,可是只要撤過浙江,進入山林,我們就等於回到了家。會稽守尉不追便罷,若是不自量力,出城追擊,那我們正好可以反手一擊,在野戰中滅其主力,屆時吳縣空虛,也許有機會一鼓而下。”

  余善笑了笑,搖了搖頭。“將軍,我是越人,不是巴蛇,不想做吞像之舉。巴蛇吞像,固然可以飽餐一頓,卻有三年不能動彈。這可危險得很啦。”

  桓遠恍然大悟,眼神一黯。

  ……

  在伍千秋、王興的熱情引領下,梁嘯等人來到了伍家的鐵作參觀。

  伍家鐵作並不大,至少在梁嘯看來不大,在看慣了京城氣派的李椒、秦歌等人看來,伍家鐵作也只能用寒酸二字來形容。可是在此時的吳地,這個鐵作卻著實彰顯了伍家的實力。

  春秋戰國時,吳越就以青銅兵器的鑄造揚名天下,傳說中的名劍大多出自吳越,兩千年後,勾踐自用的青銅劍出土,依然寒光閃閃,鋒利異常。然而吳越少鐵,進入鐵器時代後,吳越再也沒有了往日的風光。

  伍家鐵作的原料大多來自中原,特別是徐州。徐州有鐵官,伍家從那裡買來鐵料,加工成農具,大部分自已用,少量的出售。因為技術的原因,他們還不具備打造兵器的能力,只能打造一些甲片。

  鐵是國家控制的物資,伍家這麼自然有非法的成份。不過天高皇帝遠,誰也不會來計較他。要不然的話,王興也不會主動將梁嘯等人引到伏波裡來。盡管如此,梁嘯也從王興的舉動中嗅出了一些其他的意思。

  “多謝王君,若非王君,我們可不容易找到修補甲胄的地方。”

  

  伍千秋也笑盈盈的說道:“可惜我們的工匠技藝不精,不知道怎麼冶鐵兵器,否則的話,連諸君的兵器都可以重新打造。”

  梁嘯笑笑。“伍君沒有去中原的鐵作看看嗎?”

  伍千秋苦笑著搖搖頭。“中原鐵作大多官營,把守嚴密,哪能輕易進得去。那些大族也是眼高於頂,我伍家雖說也是名門之後,可在中原大族的眼裡,卻與蠻夷沒什麼區別。就算上門拜該,也是要吃閉門羹的。”

  王興接過話頭。“沒錯,吳地雖然多有名門之後,卻一直不受重視,在朝廷眼裡也被視為化外之民。其實從周時太伯奔吳算起,吳就與中原無異。秦滅六國,六國貴族多有奔吳者,吳地雖在江左,血脈卻多有傳自中原,與蠻夷有天壤之別,只是朝廷不知道罷了。”

  梁嘯心中一動。王興這一副棄婦的腔調恐怕另有所指。朝廷怎麼可能不知道吳地多有六國後裔呢。當年橫掃天下,擊潰強秦的項羽叔侄就曾經避禍吳地。就連桓遠的桓,鐘離期的鐘離也都是中原古姓。

  “王君,朝廷對吳地關切得很,要不然也不會派嚴大人前來調停。”

  “調停?”王興不屑地笑了一聲:“劉濞亡後,會稽入為漢郡已經十有七年,每年的賦稅巨萬,可是朝廷的公卿何嘗以吳越為意?對他們來說,吳越相攻乃是小事一樁,大可不必在意。朝廷的公卿如此,朝廷派來的守尉亦是如此,閩越來攻,能躲則躲,能忍則忍,我等小民只能築堡自守,惶惶不可終日。”

  梁嘯和李椒等人交換了一個眼神。

  “諸君,我聽嚴大人說,朝廷之所以不願出兵,就是因為太尉田蚡從中阻撓?”

  梁嘯不置可否。王興與嚴助的關系不算親近,他在背後說嚴助的不是,他卻不能附和。

  “如今戰事僵持,若越賊退走,嚴大人回京城復命,是不是又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梁嘯沒吭聲,可是看向王興的眼神卻多了幾分異樣。這個官話中消除不掉吳地土音的書生見識不錯啊,居然猜到了結果。沒錯,不管嚴助的任務是調停還是平叛,只要閩越一退,嚴助大概就會見好就收,回京復命。至於閩越是不是會卷土重來,那不是他關心的問題。

  “看來,我又不幸而言中了。”王興攤攤手,一臉的無奈。

  秦歌忍不住插了一句嘴:“依王君之見,又當如何?”

  “欲長治久安,需派賢臣猛將。吳地土地肥沃,夏稻冬麥,一年兩熟。民風剽悍,登高一呼,可立得精兵萬余,何懼越賊擄掠?只要朝廷有心,安吳不過舉手之勞。”

  梁嘯明白了。王興把他們引到伏波裡來,恐怕是處心積慮的一步棋。這是要替吳地的豪強代言,爭取朝廷的重視,加大對吳地的政策傾斜啊。吳地近海,有銅有鹽,土地肥沃,有很大的經濟潛力。只要朝廷放權,吳地很快就能發展起來,而這些由六國後裔組成的豪強世家也能借勢而起。

  俗話說得好,要想富,先修路。一個地方要想發展,基礎建設是關鍵。而基礎建設投入大,產出慢,這些豪強世家既負擔不起,也不願意投入,只有朝廷出面才能實施。王興背後的那些世族說得冠冕堂皇,打的大概就是諸如此類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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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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