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嘯以前不是這種咄咄逼人的人。他雖談不上八面玲瓏,也知道做人要圓滑的道理,盡可能避免得罪人,惹來無妄之災。可是到了這個時代之後,他發現這麼漢人太生猛,不僅不會體諒你的謙讓,反而會有得寸進尺的不良傾向。
比如眼前這位嚴助。
從一見面開始,嚴助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他一直保持克制,但嚴助步步緊逼,居然要借著酒勁拿他出氣了。如果他再不反抗,嚴助豈不是要將他當成橡皮泥,任他揉捏?
所以,他必須讓嚴助打消這種不切實際的念頭,以免形勢失控。有衛青和秦歌在旁作證,他相信嚴助要想告他的黑狀沒那麼容易。
嚴助顯然沒想到梁嘯會頂撞他。這一路走來,他對梁嘯多有挑剔,梁嘯都沒有反抗。今天見伍被專程去敬梁嘯酒,他很不爽,也沒多想,就讓衛青把梁嘯叫來,要訓斥他兩句,讓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沒想到卻被梁嘯毫不留情的頂了回來。
梁嘯有什麼失禮的地方?當然沒有。就算有,在梁嘯主動請教的情況下,他也無法苛求。梁嘯都承認自己出身差,不通禮節了,你還步步緊逼,有意思嗎?
可是,梁嘯話說得很低調,這神情……卻哪裡有半分低調,這分明是一個窩心錘啊,頂得嚴助心裡悶得慌,有一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嚴助喝了不少酒,這時候有點暈乎乎的,一時想不出該如何對付梁嘯,只是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瞪著一雙血紅的眼睛盯著梁嘯,恨不得要將梁嘯生吞活剝,卻不知道如何下口。
衛青和秦歌站在一旁,默默的不作聲。
見嚴助半天沒說話,梁嘯躬了躬身。“大人,某去巡夜,免得有人驚擾了大人休息。大人若有什麼教誨,待明日酒醒,某再洗耳恭聽便是。”說完,不等嚴助說話,起身離開。
嚴陣勃然大怒,卻又無可奈何。
梁嘯下了樓,站在廊下的兩個未央郎衝他擠了擠眼睛,挑起大拇指。他們就站在樓下,梁嘯頂撞嚴助的話,他們聽得一清二楚,早在心裡為梁嘯叫好。嚴助對梁嘯的苛刻,他們早就看不下去了。也許他們自己對梁嘯也有些嫉妒,卻不能容忍別人如此對待梁嘯。
梁嘯找到李椒。李椒問道:“嚴夫子說些什麼?”
梁嘯笑了一聲。李椒等人嘴裡的夫子可不是什麼好詞。他把經過說了一遍,李椒點點頭。“頂得好。你要還是還那麼懦弱,兄弟們會看不起我的。”
梁嘯無語。我懦弱?明明是你們神經大條,手段粗暴,還好意思說我懦弱。我這是顧全大局好不好。
他沒有和李椒爭辯這些問題。李家父子中,最有頭腦的就是李當戶,他都能當著天子的面打韓嫣,還能指望李椒忍辱負重嗎?嚴助看不起他們也不是沒理由,這些人不管遇到什麼事都喜歡用武力解決。打一架,贏的有道理,輸的沒道理。
兩人在驛舍旁巡視了一圈,又找到驛長,取了當天入住驛舍的人員名冊,將驛舍中的其他客人一一察看了一遍,就連驛舍裡的工作人員都沒有放過。檢查完了人,又檢查了馬匹。長途奔馳,對馬匹的體力要求很高,體力不足的要及時更換,否則馬匹會受傷。
“你得再備一匹馬。”李椒帶著梁嘯走進驛舍的馬廄,打量著那些驛馬。淮南雖然地處南方,可驛舍的馬匹由官方供應,還是有保障的。“青驄雖然神駿,卻也不能這麼糟蹋。阿嘯,你太過份了。”
梁嘯苦笑道:“我也想多備兩匹馬,可是養馬太費錢了,我供應不起啊。”
“你供應不起?”李椒瞪了梁嘯一眼,顯然對他沒有再帶一匹備馬已經忍了很久了。“你家裡現在有三匹馬,就不能多帶一匹出來?特別是龐碩騎的那匹黑馬,做乘馬最合適不過了。”
梁嘯給龐碩和荼牛兒各買了一匹馬。龐碩因為體形壯大,對坐騎的要求更高。為了買下那匹壯實的大黑馬,梁嘯花了八千多,比普通的馬貴一半。那匹馬速度沒有青驄快,不是最好的戰馬,做乘馬卻的確不錯,最起碼能負重,馱龐碩一點問題也沒有。
李椒的意思,梁嘯應該把那匹大黑馬帶上,換著騎乘,至少比一直騎著青驄好。
梁嘯沒吭聲。他買馬給龐碩,可不僅僅是供他騎著玩,他這是為赴邊關做准備呢。箭術再好,只是遠程攻擊能力強,近戰防御,他要靠龐碩和荼牛兒這樣的高手保護,龐碩越強悍,他的安全越有保障。這是關系到他小命的大事,可不能有任何疏忽。
“挑馬?”衛青出現在馬廄的那一頭,看著梁嘯,有些拘謹的笑著。
李椒很隨意的瞥了衛青一眼,隨口應了一聲:“是啊,給他挑一匹乘馬。”
“是該挑一匹。”衛青走了過來,在一匹棗紅馬面前站住。“就這匹吧。你剛剛學習騎馬,不宜過**急,這匹馬雖然不如青驄快,卻和青驄一樣穩健,正合適你騎乘。”
李椒看了一眼那匹棗紅馬,不太相信。“當真?”
“我做過幾年騎奴,對馬略知一二。”衛青低下了頭。“我不敢和李君比騎射,相馬還有些把握。”
李椒眨了眨眼睛,還沒說話,梁嘯走上前去,摸著棗紅馬的頭。“那好,就它了。多謝仲卿。”
“你們……認識?”李椒聽出了梁嘯語氣中的親熱,不免有些奇怪。這麼多天了,梁嘯和衛青一直沒什麼接觸。今天梁嘯突然稱呼衛青的字,多少有些突兀。
“有過數面之緣。”梁嘯給李椒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先回去。衛青突然來找他,恐怕有什麼話要說。
李椒丈二和尚摸不著腦袋,又不好問,只好先走了。梁嘯凝神傾聽了片刻。“仲卿兄,有話要說?”
衛青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尖。“李將軍派你來,想必是已經對你說了此行的真正目的。”
梁嘯毫不猶豫地點點頭。到了這個地步,如果還不能敞開天窗說亮話,就一點誠意也沒有了。
衛青抬起頭,看著梁嘯的眼睛。“嚴大人剛才有點過量,可能有失言之處,你不要記在心裡。”
“仲卿兄是替嚴大人說話嗎?”
“我只是不希望你一時意氣,壞了自己的前程。”
“仲卿兄,你是怕我意氣用事,誤了正事吧。”
衛青盯著梁嘯看了半天,也笑了起來。“我知道你不會,只是想確認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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