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側尾隨征貳而去,只剩下梁嘯和鐘離期二人坐在篝火旁,二十名箭手站在十余步外,警惕的注視著四周,即使大營裡空蕩蕩的,連鬼影都沒有。
“師傅把這幫人調教得不錯。”梁嘯一邊啃著野雉腿,一邊說道。
鐘離期瞪了梁嘯一眼,意思是這還用你說?
“不過,說實話,鐘離叔,你這次可是給我師傅惹麻煩了。”梁嘯對鐘離期的憤怒視而不見,慢吞吞的說道:“如果我猜得不錯,師傅是讓你直接干掉嚴大人,然後栽贓到胡吉身上。如此一來,就算朝廷重派一個使者,來來回回也需要一兩個月。到時候,你們早就帶著戰利品回閩越了,對不對?”
鐘離期詫異的看著梁嘯。
“不用這麼看我,我師傅的心思,我大致能猜得到。”
“沒錯,將軍是這麼想的。要不是你喊那一嗓子,我當時就把嚴助的脖子擰斷了,哪有現在這些……”鐘離期突然覺得不對,連忙閉上了嘴巴,將酒葫蘆擋在嘴邊。
“哪有現在這麼麻煩,對不對?”梁嘯嘎嘎一笑。“殺又不是,放又不是,我師傅還真是進退兩難啊。”
鐘離期沒有說話,眼神卻有些黯然。梁嘯這句話戳到了他的心窩裡。他一直在後悔,如果當時直接殺了嚴助,悄悄的撤出望江驛,怎麼會有現在的事?
梁嘯用眼角的余光注視著鐘離期,見鐘離期一臉的糾結,不禁松了一口氣。他沒有繼續刺激鐘離期,轉而聊起了別的事。“鐘離叔,在閩越過得還好麼?”
“我看太子肥頭大耳的,富態得很。應該不差吧。話又說回來,他不應該臥薪嘗膽麼,怎麼這麼胖?”
鐘離期翻了個白眼。連說劉駒的興趣都沒有。
梁嘯有一句沒一句的和鐘離期扯淡,雖然鐘離期話不多。可是還是被梁嘯探出了不少底細。如果和桓遠在一起,梁嘯不敢說這麼多話,他的小心思瞞不過桓遠。可是面對鐘離期,他的口才還是足夠用的。
鐘離期的舌頭顯然不如他的拳頭好用。比拳頭,他是渣。比舌頭,鐘離期是渣。
看似東拉西扯,梁嘯總能旁敲側擊的打聽到一些有用的東西。一旦鐘離期產生懷疑,他就大講特講長安的風景。他和荼牛兒等人在長安的幸福生活,搪塞過去。等鐘離期聽得入神的時候,再扯回來。
直到氣呼呼的征貳被征側拽回來。
在島上晃了半夜,只射了一只小河狸。也不知道是什麼倒霉催的,這只應該在水裡的河狸撞到征貳的面前了,被一箭射了大洞,一命嗚呼。
梁嘯拍拍屁股站了起來,提起河狸看了一眼,誇張的說道:“好凶猛的野獸,嚇死我了。”
“哼。要不是他……”征貳氣得嘴唇都變色了,眼淚汪汪的,又要哭鼻子。
梁嘯聳聳肩。將河狸扔還給征貳。“算啦,你還是射射野雉玩吧。這麼好的皮子,射成這樣,嘖嘖嘖……”
看著一邊搖頭,一邊咂嘴,一臉鄙視的梁嘯,征貳再也忍不住了,哇的一聲哭了。梁嘯背著手,嘆著氣。一搖二擺的回了帳篷。走到帳篷門口,他又回過頭。大聲叫道:“小師妹,給我打水。我要洗腳休息了。”
“我給你打水洗腳?”征貳一蹦三尺高,眼睛瞪得溜圓。
“你敢對大師兄不敬?”梁嘯眼睛瞪得比征貳還大。“你不要以為我手裡沒弓就整治不了你,大師兄可不是隨便叫的。別說你一個蠻夷……”
“都給我閉嘴!”鐘離期郁悶之極,怒吼一聲:“要不要我給你打水洗腳。”
“呃——那還是算了吧,我怕被雷劈。”梁嘯老老實實地鑽回了帳篷。
……
絲竹聲中,一個身材高挑,皮膚白晳的舞女正在翩翩起舞,細細的腰肢像水做的一樣,扭動一圈圈波紋,蕩漾在看客們的心頭。她的眼神很媚,仿佛能勾人魂魄,卻又拒人千裡之外。
嚴助看看津津有味,雙手按在案上,手指合著節拍輕叩。舞女感受到嚴助的情緒,不由得多看了他幾眼。
劉駒看在眼裡,眼珠一轉。“使者從長安來,可曾聽到什麼新賦,能否為我吟誦一篇?”
嚴助微微欠身。“敢不從命。不知殿下欲聽何人之賦,可有喜好的賦家?”
劉駒又粗又短的眉毛挑了挑,來了興趣。“你熟悉各家之賦?”
嚴助笑笑:“不敢,但凡天下略有名聲的賦家,我都有所耳聞。殿下,你在閩越,可曾聽聞有什麼賦家?”
劉駒略顯尷尬。閩越是蠻夷,識字的都不多,哪有什麼賦家。就算有人能吟哦幾句,連他都看不上,更何況嚴助這樣的才子。嚴助這句話,勾起了他的心思。想當年,吳國也是門客千數,賦家如雲,著名賦家枚乘就是吳國的郎中,曾經觀廣陵潮而作賦。
如今嘛,耳邊只剩下鳥語了。一時間,劉駒惆悵不已。
嚴助站了起來,走到舞女身邊,笑道:“聽你口音,是邯鄲人?會《激楚》麼?”
舞女連忙點頭。邯鄲舞女天下聞名,有專門培訓歌舞的學校,教授天下各地的舞蹈。這個舞女是劉駒花重金買來的,在閩越呆了幾年,閩越是楚國故地,她自然熟悉楚歌中的名曲《激楚》。
“我來歌,你來舞。”
舞女大喜,躬身領命。能和天子使者配合共舞一曲,對她來說,也是一個提升身價的好機會。
嚴助轉身向劉駒一拜:“助不才,願為殿下誦《上林》新賦,此乃不久前剛剛拜為郎中的蜀人司馬相如的新作,值得一聽。”
劉駒吃驚不小。“司馬相如?他去了長安?”
“是的,陛下即位之初,廣攬天下名士,司馬相如因賦得官,如此聖眷正隆。”嚴助不動聲色的說道。
樂聲一起,舞女再次翩翩起舞,嚴助大聲朗誦起《上林賦》。《激楚》是楚聲如曲,曲調激昂高亢,《上林賦》肆意汪洋,在嚴助的吟誦下,仿佛洪鐘大呂,氣勢雄渾,讓人平添幾分豪氣。
“於是乎背秋涉冬,天子校獵。乘鏤像,六玉虯,拖蜺旌,靡雲旗,前皮軒,後道游……”
劉駒撫著自己半舊的帶鉤,想起自己曾經的富貴奢華,不禁澘然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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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