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9章 太姨娘之死
兩人在房中聊了一會。溶月見外頭天氣不錯,提議道,“不如我們去外頭逛逛。”
蕭明曦自然沒有意義,待溶月穿戴好之後,同她一起出了門。
因院中還有一些雜事要處理,所以溶月便留了雲苓玉竹在府中,蕭明曦本就沒有帶侍女過來。少了身後眾人跟著,兩人樂得輕松,只是為了安全起見,帶上了張培遠遠跟在後頭。
街上人聲鼎沸熙熙攘攘,絲毫沒有因為朝中緊張的局勢而有所改變,老百姓們還是該做什麼做什麼,誰做太子,誰當皇帝,似乎都同他們沒有任何關系。
蕭明曦看著他們臉上滿足的神情,嘆道,“其實有時候想想,當一個普通老百姓也挺好的。”
溶月笑著看向她,“估計普通老百姓都想當清和郡主吧。”
蕭明曦一愣,展顏笑道,“是了,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是我多想了。”
“大好時光,可不要辜負了去。”溶月拉著她走到各色琳琅滿鋪的小攤邊看了起來。
正拿著一支做工粗糙但設計頗有些巧思的玉簪看得起勁,一旁的蕭明曦突然輕輕用胳膊肘捅了捅她的腰,“阿蕪,快看,那不是你表哥嗎?他旁邊那個女子是誰?”
溶月順著蕭明曦的目光看去,果然在一眼便看到了謝祁,就像一塊上好的暖玉在人群中漸漸散發出光芒。想到蕭明曦口中的女子,溶月將目光從謝祁身上挪到了他旁邊,果然看到了一個穿天青色衣裙的女子,眉眼清雅,面上帶笑,正看著謝祁說得歡暢。
溶月一愣,這不是靖寧?
是了,聽說皇上讓表哥帶靖寧參觀京城,上次自己成親,聽蕭煜說,表哥和靖寧都來參加了。
她一時有些猶豫,不知道該不該上去同兩人打招呼。
不打吧,自己好些天沒見過他們二人了,有些說不過去。打吧,總覺得會破壞了他們的氣氛一般。
正猶疑間,謝祁卻正好目光掃過看到了她,不由眼前一亮,低頭同卿靖寧說了幾句。
卿靖寧也詫異抬頭,目光撞上溶月含笑的眉眼,雙目一彎,走了過來。
“溶月!”卿靖寧走到溶月面前,高興地叫了一聲。
“月兒。”謝祁也含笑示意,目光落在溶月身側的蕭明曦身上,“清和郡主也在。”蕭明曦在京裡已經住了一段時間了,謝祁自然認識她。
卿靖寧好奇的目光落在蕭明曦身上。
溶月給兩人介紹道,“明曦,這位便是靖寧公主。靖寧,這位是我的好友,清和郡主。”
兩人對雙方都有耳聞,抿唇一笑,互相見了禮。
謝祁看向溶月,“月兒和清和郡主初來逛街?”
溶月點點頭,“在府裡憋了好幾天了,正好今日明曦來找我,便拉著他一道初來了。”她轉了目光看向靖寧,“怎麼樣,鄴京好玩嗎?”
靖寧笑著點點頭,“風土人情同赤狄都有很大的不同,我看著十分新奇。”
謝祁略帶歉意的接口道,“我這些天太忙了,今日才有空帶公主出來逛逛。正好碰到了月兒你們,不如一起?”謝祁征詢地看向她,眼中似有一絲細微的懇切。
溶月微怔,突然意識到靖寧當初是指名要嫁給謝祁的,也就是說,今日其實是他們增進感情的機會,自己和明曦貿然加入,會不會不太好?
這麼一想,便詢問似的看向靖寧。
靖寧笑得溫婉,並沒有任何芥蒂,點頭道,“好啊,我還正愁謝公子對女孩子喜歡逛的東西不熟呢,有了溶月和清和郡主帶著便好辦多了。”
見卿靖寧都未反對,溶月自然不再好拒絕,點頭應了下來。
幾人什麼樣的奇珍異寶沒見過?現在看得不過是個新奇勁罷了。
蕭明曦性子本就開朗活潑,相處下來,見卿靖寧並沒有公主架子,也是個爽直的姑娘家,又憐她孤身一人在大齊舉目無親的著實可憐,雖然是公主之尊但其實還是挺寂寥的,所以對她多了幾分淡淡的憐惜。兩人很快便打成了一片,索性也不以公主郡主相稱了,直接喚起了名字。
“靖寧,那邊圍了好多人,似乎有人在玩雜耍,我們去看看。”蕭明曦看著遠處圍著的人群,一臉雀躍,扭頭拉著卿靖寧往那邊而去,又回過頭來看著同謝祁並排而行的溶月,“溶月,你也快過來。”
溶月應了一聲,剛要提腳,袖口卻被人拉住了。
她詫異回頭,撞上謝祁帶了一絲凝重的眼神,不由奇道,“怎麼了表哥?”
“月兒,我有話同你說。”說著,示意身後的張培和他帶來的一個侍衛跟上蕭明曦和卿靖寧,負責保護他們的安危。自己則拉著溶月放慢了腳步,避到了人少一些的街邊。
溶月有一絲不自然,表哥這個時候,想同她說什麼?
正思索中,耳畔響起謝祁幽幽中帶了一絲悵然的聲音,“月兒,你這些天過得好嗎?”
溶月抬起眼看向謝祁,重重地點了點頭。
謝祁自嘲地一笑,“是了,王爺費盡心力娶到你,自然會對你好的。”
溶月一時不知該如何回話,她都已經成親了,謝祁還放不下麼?“表哥……”她猶疑著啟唇喚道。
謝祁收回迷蒙的目光看向她笑笑,“月兒,你不用擔心,我只是想確定下你過得幸福,我……”他壓低了嗓子,低沉的聲音飄入溶月的耳中,“我只是不想你再蹈前世的覆轍……”
溶月一怔,是了,表哥知道前世的她活得有多慘,所以才這般放不下吧。
想到這裡,溶月抬頭才謝祁燦然一笑,“表哥不用擔心,王爺待我很好,我現在也過得很好。”
謝祁蒼白地笑笑,松開了袖中握成拳頭的手,似在同她說,又像在自言自語一般,“過得很好,那就好……”
瞧見他情緒有些低落,溶月覺得有些話還是攤開來講為好,斟酌了一下道,“表哥,你該知道,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我對你從來就只有兄妹之情。”
“我知道。”謝祁笑得有些苦澀,“你放心,我如今也只把你當妹妹來看,你不用太過苦惱。”饒是這樣,眼底的那一閃而過的不舍還是泄露了他心底的想法。
溶月輕嘆一聲,感情的事,旁人說再多也沒用,只有自己想通了才會真正放下。
表哥是個聰明人,他不會一直拘泥於此的,想到這,便不再就這個話題多說,看向不遠處靖寧纖秾有度的身姿淺笑道,“表哥覺得,靖寧怎麼樣?”
謝祁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語聲也是淡淡的,“靖寧公主是個很好的女子。”
只是……不是你罷了。
他的心情有一絲黯然,理智告訴他溶月現在生活得很幸福,自己的心結也該放下了。只是,心中想的是一碼事,真正做起來才發現事情並不是那麼簡單。
溶月知道謝祁不可能這麼快放下,畢竟這是他兩世的執念。只是,不管怎樣,表哥最終還是要娶妻的,就她看來,靖寧的確是個合適的人選。
但感情終究是兩個人的事,她作為一個旁觀者,並不好多加言語,頓了一頓只道,“靖寧的確是個好姑娘,希望她以後能得到自己的幸福。”
謝祁淡淡一笑,應了一聲。
蕭明曦看過來,衝她使勁招手,“溶月,快過來。”
溶月朝謝祁笑笑。
謝祁回以一笑,“一起過去吧。”
溶月想了想,還是沒忍住,“表哥,靖寧很快會被賜婚的。”她不是普通女子,不可能一直待嫁,如果謝祁不願意娶她,皇上便也不用再顧念卿靖寧自己的意思,自然會給將她的價值最大化利用。
謝祁腳步一頓,沒有回頭,最終還是步履沉重地朝前走去。
蕭明曦帶著卿靖寧將京中有名的地都逛了個遍,一天下來,幾人都是累得腰酸背痛。
溶月看了看不早的天色,“我們也該回去了。”
謝祁點了點頭,“你們小心些,我送靖寧公主回驛站。”
幾人道過別,便分道揚鑣了。
溶月一身酸痛地回到梨落院,發現蕭煜今天居然破天荒地回來得很早,正斜倚在軟榻上翻著書卷。
聽到動靜,他抬了頭,“回來了?”目光落在溶月身後跟著的張培身上,看清他手中的大包小包,不由勾了勾唇角,“出去逛街了?”
溶月應了一聲,指揮張培將東西放下,又讓玉竹打了盆水來給她淨手淨面,做完這些,她才走到蕭煜身邊笑意盈盈地坐了下來,伸手拿過他手中的書,“看什麼呢?”
目光落在封皮之上,《沉冤錄》三個字映入眼簾,不由挑了挑眉,看向蕭煜,“在我書房中找的?”
蕭煜含笑點頭,“還記得當初在行宮之時,我問你怎麼會知道自殺和他殺的繩子勒痕不一樣,你說你喜歡看前朝陳瑞所著的《沉冤錄。》”
溶月微微紅了臉,“這麼久遠的事情,你都還記得。”
蕭煜攬上她的腰肢,“這是自然,阿蕪的事情,我怎麼能忘呢?”
溶月嗔他一眼,“我就知道你老早就對我心懷不軌了。”
蕭煜笑得風華瀲灩,並不否認,替她脫了繡鞋,將她纖長的腿放到自己腿上,輕柔地替她揉著小腿肚,問道,“今天可累壞了?”
溶月舒服地“嗯”了一聲,“跟明曦出去,正好見到了表哥和靖寧。”
蕭煜的手似乎有一瞬間的停頓,很快便恢復如常,一下一下不輕不重地按著,語聲低沉喑啞帶著一絲蠱惑人心的魔力,“見到謝祁了?說什麼了?”
溶月雙目緊閉的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清了清嗓子道,“沒什麼……表哥就問了下我婚後過得好不好。”
“哦?”蕭煜的手往大腿處移了移,手指也愈發輕柔起來,“這麼說,謝祁擔心你婚後過得不好了?嗯?”最後一個“嗯”字,帶著一絲鼻音,微微上挑,聽得溶月心中一顫。
忙睜開眼連聲否認,“沒……他不是這個意思……”
見她這麼緊張的模樣,蕭煜輕笑一聲,替她將裙擺放了下來,“娘子要同為夫一起沐浴嗎?”
溶月見他這麼容易便放過了自己,哪裡還敢說不,忙不迭點了點頭,討好地笑笑,“要的要的,一起吧。”
在兩人沐浴了許久之後,雲苓和玉竹進房間收拾,果然又見到水花濺了一地。
兩人對視一眼,都不由自主紅了臉。
王爺和郡主,真真是感情好得像蜜裡調油啊。
*
蕭煜果然信守了承諾,將天機和天劍調回到了溶月的身邊。
天機得了溶月的吩咐,替她去辦了件事。
過了幾天,天機來復命了。
“郡主,天機在外面求見。”雲苓走進來道。
“讓他進來吧。”
“屬下參加王妃。”天機被雲苓引了進來,單膝跪地給溶月行了禮。
“不用多禮了。”溶月笑了笑,“這幾天辛苦你了,查得怎麼樣了?”
天機爽朗地笑笑,“替王妃辦事,不辛苦。”他面上一片誠懇真摯,目光灼灼發亮,看向溶月的眼神中滿是嘆服。
若不是王妃找王爺求了情,他和天劍估計還得在莫言那裡待上一個月,到時候出來怕是會脫了一層皮去。他們雖然不怕歷練,但若是能舒服一點自然也是不會拒絕的。
一開始王爺將他調到王妃身邊時,其實他是有些抵觸的。
他和天劍,那可是暗影閣皎皎的三十六影衛之一,本該負責王爺的安危,深入敵營打探情報的,怎麼最後成了個小姑娘的護衛?
只是相處下來,發現王妃並不是他們想像中的那般不食人間煙火的貴女,她機智有謀略,性子爽直又不扭捏,對待手下的人也是極好的。漸漸的,天機和天劍都收了對她的不服之心,心甘情願地做起了她的影衛。
也難怪王爺那般對常人淡漠清冷的人會將王妃放在心尖尖上。
想到這,愈發對眼前的溶月恭謹起來。
見天機不說話,溶月奇怪地看向他,“怎麼了?可是沒查到什麼?”
天機驀然回了神,暗罵一聲,忙請罪道,“王妃贖罪,已經查清楚了。”
溶月挑眉看向他,示意他接著說下去。
“果然不出王妃所料,太姨娘的確在城郊有一個莊子,管理莊子的是她當年帶到侯府的幾個心腹,這事沒有幾個人知道,便是老夫人也被蒙在了鼓裡。”
“莊子是用來干嘛的?”
“亦同王妃所料那般,太姨娘真的在莊子中開辟出一片地來種了罌粟,又專人侍弄著。”
盡管心中已經有了猜想,溶月還是忍不住吃了一驚,追問道,“你確定是罌粟?”
天機肯定地點了點頭,“,同王妃所描述的罌粟是一模一樣。”
溶月沉了眉眼,這個太姨娘,真的是好深的心思。她控制李嬤嬤也許是這一兩年的事,但種植罌粟的時間定然不短,也就是說,她一開始就妄圖用罌粟去控制別人。
祖母當年收留她的時候,哪裡會想到,自己居然收留了一條白眼狼?
溶月攥了攥拳頭,“這事我知道了,你先下去派人繼續盯著那莊子,暫時不要打草驚蛇了。”
“屬下明白。”天機抱拳退下。
溶月想了想,派了玉竹去找墜兒,讓她問清楚李嬤嬤一般都是每個月幾號去找的太姨娘。
按照溶月的推測,那莊子在城郊,也不是什麼隱蔽的地方,若大規模提煉罌粟做成藥物,定然會露出些馬腳來,所以每次做成的藥丸分量必定不多,照太姨娘每個月給李嬤嬤供一次藥的頻率來看,莊子中必然要一至兩個月便提煉一次藥出來,倒是太姨娘必會派人去取,若是能抓個正著,那便正好不過了。
否則以太姨娘狡猾的心性,不定會找出什麼理由來擺脫嫌疑。
日子又過了幾天,莊子中暫時沒有什麼異動,照墜兒提供的情報來看,應該就是這幾日要開始煉藥了。
溶月不敢掉以輕心,吩咐天機派人仔細盯著。
這時,太姨娘院中的蓮心卻突然悄悄來找了溶月。
自從發現太姨娘有些不對勁之後,溶月便買通了綿福齋中的蓮心,讓她幫忙注意著太姨娘些。
這是蓮心自那之後第一次來找溶月。
玉竹引著她悄悄進了房間,溶月給她賜了座,看向她柔和道,“蓮心,可是綿福齋有什麼情況?”
蓮心雙拳交握放在膝蓋上,似乎有一些緊張。
溶月示意玉竹給她倒了杯熱茶。
一口熱茶下肚,蓮心蒼白的臉色好了一些,又見溶月目光溫柔,倒沉靜了不少,整理了一下思緒道,“郡主,有件事奴婢也不知道該不該來同您說,只是您之前說過,只要是奴婢覺得不對勁的,都需要報給您,奴婢這才鬥膽來了。”
“你做得很對,是什麼事?”溶月耐心問道。
“昨晚,大少爺院中的迎春來找了初曉。”
溶月一愣。
迎春是娘的人,初曉則是太姨娘身邊得用的,平日裡沒聽說過她們有什麼交情啊?這兩個人怎麼會湊到一塊去?
想到這,溶月不禁對迎春起了疑心。
春夏秋冬四婢中,溶月對迎春是最不放心的。念夏是溶月知根知底的人,知秋性子最為老實,拂冬性格活躍跳脫,偶爾還有些冒冒失失,但是她們,溶月都能看透。
只有迎春,溶月有些琢磨不透她。
論能力,她其實並不比念夏遜色,性格又沉穩溫柔,遇事考慮周全,可不知為何,總讓人對她信任不起來。念夏、知秋和拂冬每個人其實都有自己的缺點,只有迎春,看著沒有任何可以挑出錯處的地方,可越是這樣,越讓人放心不下。
這世上,從來沒有什麼人是完人。
如果有,那也只是他隱藏地太好。
也許這也是娘的潛意識感覺,不然為何同樣的能力,她卻偏偏更倚重念夏一些。
“你可聽清她們說了什麼?”溶月看向蓮心。
蓮心垂了眼簾,“迎春進了初曉的院子,奴婢怕她們發現,不敢離得太近,所以並未聽到她們說什麼。只是奴婢瞧見迎春出房門時,往袖子裡塞了個東西,似乎是個紙包。”
紙包?
包的是何物?
如今迎春在哥哥身邊伺候,溶月不敢掉以輕心。囑咐了蓮心幾句,先將她打發下去了,自己陷入沉思當中。
一旁的玉竹見溶月眉頭緊鎖的模樣,想了想,猶疑道,“郡主,蓮心這麼一說,奴婢倒想起一件事來。”
“什麼事?”溶月正一籌莫展,聽得玉竹這麼一說,知道她怕是發現了什麼,目光晶亮地看向她。
玉竹被她看得有些心虛,也不知道自己發現的事值不值得拿出來一說,勉力吞了吞口水,道,“清和郡主來找您的那一日,迎春不是拿了清和郡主的耳墜送過來麼?郡主打發她下去之後,奴婢過了一會出房門,卻發現她的身影剛剛消失在院門處。奴婢當時沒在意,現在想想,似乎有些不對勁。從她下去到奴婢出去,已經有一小段時間了,她為何那個時候才走出院子?”
“她在偷聽我們的說話?”溶月皺了眉頭。
“奴婢只能想到這個可能了。”玉竹沉思道。
那個時候,她和明曦說了什麼?溶月蹙了眉頭回憶著,自己似乎是打趣了明曦和哥哥的事?
腦中突然靈光一閃,之前被埋在心中的猜想驀然間浮上了水面。
難道,迎春當真對哥哥有情?
她被這個想法驚得呆在原地,良久才回過神來。自己先前便有這種直覺,只是看迎春的表現並無什麼異樣,這才打消了這個念頭。若真是如此,迎春這個人可真是太可怕了。
她趕緊坐起來,走到書桌面前,攤開一張宣紙,在上面寫了起來。
迎春,哥哥,太姨娘……像是有一條無形的線將這一系列事情都串聯到了一塊。
太姨娘做這一系列舉動的目的都是為了整垮大房,如今二房萎靡不振,若是大房也衰敗下去,哪怕三房只是庶出,這沈府的興亡便還是要落在三房頭上了。
太姨娘若要對大房下手,第一個要對付的便是哥哥。
這麼說,她想利用迎春對付哥哥?
可是,迎春該是喜歡哥哥的才是,怎麼會心甘心願地被太姨娘利用去加害於哥哥?初曉給迎春的那個紙包中,究竟裝的是什麼?
等等……
太姨娘是圖蘭族後人,善毒術,若是……那個紙包中是加害於哥哥的藥粉,而迎春又不知道,偷偷放入哥哥的吃食中,那豈不是……?
什麼樣的情況下,迎春才會把藥粉心甘情願地放入哥哥的吃食中?
除非……她以為那是春藥?
春藥這種伎倆,溶月不是第一次接觸了,自然知道有些心術不正的人就妄想著能生米煮成熟飯一舉上位。
可迎春了解哥哥,她應該知道哥哥是個定力極強的人,為何會這麼篤定地相信太姨娘?
突然,腦中閃過一個記憶。
那已經是前世的記憶了,她曾經偶爾聽到府中有年老的嬤嬤議論過,說當年雖然祖母將太姨娘托付給了祖父,但祖父一開始卻並不想納太姨娘,後來不知為何又妥協了。
如果……太姨娘自己當時便是用了春藥逼著祖父就範,如果迎春又恰好知道了這事,她一定會相信太姨娘手中春藥的效力,極有可能鋌而走險!
想到這,溶月驚出一聲冷汗,看一眼窗外漸漸沉下去的夜色,開始焦灼起來。
娘一定知道當年太姨娘上位的真相,若真如自己所想,那迎春一定會在今晚動手。
溶月不敢再遲疑,吩咐玉竹去哥哥院子裡找清風,讓他仔細盯著,自己則帶著雲苓匆匆去了清芷院。
“娘!”一到清芷院,溶月便揮手屏退了眾人。
侯夫人見她一臉急色,不知發生了什麼,忙招呼著她先坐下來說。
溶月如今哪還有心思坐,拉住侯夫人的手急急問道,“娘,當年太姨娘究竟是如何成為祖父的妾的?”
侯夫人一愣。
溶月又急切道,“娘,您快告訴我,此事很重要。”
見溶月面上焦急萬分的神色,侯夫人雖不知她突然問這事是何原因,但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當年……太姨娘用了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你祖父……才逼不得已納了她。”
溶月握住侯夫人的手一松,面露震驚的神色。
果然!果然如此!
她急急轉身就朝外走去。
“阿蕪,到底怎麼了?”
“娘,來不及了,回頭我再跟您詳細說。”溶月的聲音隨風飄了過來,可身影早已消失在門外。
溶月急急出了清芷院往憶茗院而去。
她一路行得極快,雲苓需要小跑著才能趕上她的步伐。
憶茗院很快便到了。
玉竹正在院門處焦急地等待著,見溶月過來,眼神一亮,忙迎了上來口中急急道,“郡主,你總算是來了。”
“怎麼樣了?”
“迎春端了燕窩粥給大少爺送了進去,奴婢沒有您的吩咐,不敢擅自做主,只能讓清風先進去拖延片刻。”玉竹一口氣回道。
“你做得很好。”溶月微松了口氣,吩咐了她和雲苓幾句,抬腳朝沈慕辰的書房走去。
裡頭沒有什麼動靜,想來還沒出什麼事。
她抬手叩了叩門。
“進來。”
溶月推門而入,目光一掃。只見沈慕辰正坐在書桌後寫著什麼,清風站在他身後,低著頭,若仔細看,能看出他神情有些許的緊張,迎春則垂首立在一旁,看不清臉上的神情。
書桌一角,放著青瓷盅盛著的燕窩。
沈慕辰見溶月這個時候過來,不免有些詫異,“阿蕪,你怎麼過來了?”
溶月淺淺一笑,走到沈慕辰書桌前,眼風在那燕窩上一掃,蓋子都不曾打開,看來哥哥還沒有喝過。
“在房中無聊,便想著來看看哥哥。”
沈慕辰似笑非笑打量了他一眼,“王爺還沒回來?”
溶月嗔笑著回了一眼,走到他身後,“哥哥在看什麼?”
“朝中的一些資料。”
“哦。哥哥每晚都工作這麼晚,實在是太辛苦了。”她裝作剛剛才看見那盅燕窩,奇道,“這燕窩哥哥怎麼不喝?趁熱喝了才好。”說著,余光往迎春面上一掃。
果然見她的臉色變了變。
溶月不由堅定了自己的猜想。她端起來聞了聞,“好香啊,哥哥,你若不喝,便給我喝了吧。”
沈慕辰毫不在意地擺擺手,“阿蕪想喝便喝吧。”
迎春面色一白,咬了咬牙出了聲,“郡主,這燕窩有些冷了,奴婢拿下去熱熱再給您端上來吧。”
溶月用手觸了觸,眉一挑,“是有些涼了。”說罷,示意她上來將燕窩端下去。
迎春松了口氣,快步上前,伸手就要接過。不等她碰到青瓷盅,溶月卻已然送了手,“啪”的一聲,瓷盅掉落在地,燕窩也潑了一地。
迎春先是一驚,很快長長地出了口氣。
幸好打翻了,不然這種情況,不管是郡主喝了還是大少爺喝了,她都沒有好下場。
正慶幸間,門卻“嘭”的一聲被撞了開來,緊接著有一頭大黃狗“汪汪”的衝了進來,脖子被一根繩子拴住,牽在後面跟著跑來的雲苓手中。
迎春認得這條大黃狗,是看門的老李養的,十分凶惡,不過這些天咬傷了好幾個人,老李准備正准備將它殺掉,怎麼會跑這裡來了?
還未反應過來,那大黃狗便跑到了地上那攤打翻的燕窩面前,伸出舌頭舔了舔。
迎春臉色白得跟紙似的,不敢想像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大黃狗舔了幾口,突然口吐白沫,很快兩腿一蹬,雙眼泛白,死了。
迎春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切的發生,忍不住發起抖來。
“給我把她拿下!”溶月突然厲聲一喝,嚇得她渾身一抖,癱軟在地。
門外很快便進來一個侍衛,將迎春綁了起來。
沈慕辰走到她面前,陰沉著臉看向她,“迎春,你給我下毒?”
迎春惶然地搖了搖頭,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不是……我沒有……大公子我沒有!”一邊說著,一邊往前扯住沈慕辰的長袍下擺。
沈慕辰嫌惡地朝後退了幾步,冷冰冰道,“你沒有?那你怎麼解釋現在這情況?這燕窩難道不是你給我端上來的?”
迎春眼神有一瞬間的迷蒙,咬緊下唇渾身瑟瑟發抖似乎不知該如何回答一般。
溶月冷冷上前,緊緊盯著她,冷嗤一聲道,“我來替你回來如何?你覬覦我哥,竟然妄想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卻不知你被別人利用了,真是愚蠢至極!”
迎春滿臉不可置信地抬頭看著溶月,又看一眼地上那大黃狗的屍體,似乎突然明白了什麼似的,身子一軟,凄慘地匍匐在地,只是低聲抽噎著,不再出聲辯解。
沈慕辰滿臉震驚。
迎春居然對他……?他竟絲毫沒有發覺!
他居高臨下地打量著迎春,眼中已滿是冰霜,“說,誰讓你這麼做的?!”
迎春戚戚然抬頭看他一眼,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大少爺,奴婢從來就沒想過要害您,奴婢只是想……只是想成為您的人……奴婢對不起您……”說罷,露出一個決然的眼神。
不好,她要咬舌自盡!溶月腦中警鈴大作。
沈慕辰豈能容她這麼容易得逞,彎腰手上一用力,迎春的下巴便被卸了下來,發出一聲慘叫。
“說,是誰!”
“太……姨娘……”迎春軟軟吐出這幾個字,便受不住疼痛,昏了過去。
“先抬下去好生看管著。”沈慕辰揮了揮手。
正抬出院外,侯夫人卻因為放心不下匆匆趕來了,看著屋內的情形目瞪口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溶月叫人先把屋內清理好了,這才這些天的事和自己的猜測都跟侯夫人和沈慕辰說了一遍。
兩人均是震驚不已,誰能想到看上去與世無爭的太姨娘竟是這樣蛇蠍心腸?
溶月又把自己接下來的計劃說給他們聽了,幾人商量了一番,見沒有什麼紕漏,方才回房。
迎春的事暫時被壓了下去,太姨娘似乎有所察覺,居然還派李嬤嬤前來旁敲側擊了一番。
溶月自然不會讓她得逞,模糊說了幾句便打發了她下去。
轉眼間快到了李嬤嬤找太姨娘取藥的時候了。
一切都布置下去了,溶月、侯夫人和沈慕辰在房中焦急地等待著,沒過多久院中便傳來了動靜。
幾人出了門,侯夫人看著被張培等人抓在手中一臉狼狽的初曉,面色一沉,“東西搜到了嗎?”
“在這裡。”張培遞過來一個盒子。
“把她壓去榮喜堂,再把府中所有人都叫過去。”侯夫人冷冷撂下這句話。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沈府所有人都聚集在了榮喜堂大廳之中。
老夫人滿臉陰沉,不知大房這次又在搞什麼鬼,目光掃過一臉枯槁坐在一旁的太姨娘,眼中閃過一絲嫌惡。她怎麼也來了?這種場合,她以前是從不出席的。
見人都來齊了,侯夫人冷冷掃視一眼眾人,開口道,“帶上來。”
一臉狼狽的初曉很快便被帶了上來,跌跌撞撞跪倒在地。
眾人滿目驚訝,太姨娘的呼吸便急促了一分。
“老大家的,你這是何意?這不是綿福齋的丫頭麼?”老夫人皺了眉頭問道。
“正是!”她從袖中掏出一個紅木盒子來,展開給眾人瞧了瞧。
“不知大家可知道,這世上有一種藥草做成的藥丸,服下之人會飄飄欲仙如墜幻境,然而這藥吃多了是會上癮的,若是不能及時服用,便會全身疼痛難耐。”
老夫人驚聲道,“居然還有這麼霸道的丸藥,這麼一來,不是能很容易便控制住別人了。”
“正是這個道理。”
“這丸藥,你從哪裡來的?”
“太姨娘身邊的初曉身上搜出來的。來人,帶李嬤嬤和李剛。”
兩人很快便被帶了上來,抖抖索索匍匐在地。
侯夫人指著瘦骨嶙峋的李剛道,“他便是這丸藥的受害者,而這幕後之人,便是你——太姨娘!”
眾人驚訝的目光朝靜坐在一角的太姨娘看去。
太姨娘面如死灰,不動如鐘,什麼也沒說,只用那雙渾濁的眼定定地盯著侯夫人。
侯夫人譏笑一聲,“你那城郊的莊子,已經被我派人一把火燒了個精光,那些害人的東西都被付之一炬了。李嬤嬤也都已經全部交代了,你利用她兒子威脅她將阿蕪院中的消息傳遞給你。除了這些,你居然還不死心,把主意打在了沈慕辰身上。幸好阿蕪警醒,否則今日便會被你得寵了去!”
“慕辰怎麼了?”老夫人顯然還有些震驚。
“太姨娘派人給他下了毒,被阿蕪發現了。”侯夫人沒有提春藥之事。
三老爺和三夫人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太姨娘,“姨娘,您為何要這麼做?!”
“你給我閉嘴!”一直沉默地太姨娘卻突然尖聲吼了出來,眼見大勢已去,她也不再狡辯,冷冷地看著三老爺,眼中是恨鐵不成鋼的失望,“我為何這麼做?!還不是為了你?!”
她譏諷地看一眼老夫人,“論才論貌,我哪一點比不上你?!我的兒子被許靈音的兒子壓一頭也就罷了!憑什麼還要被你的兒子騎在頭上?!若不是你突然橫插一腳,這侯府和沈府本就該是我的!”
溶月腦中突然一道光芒閃過,盯著太姨娘道,“我祖母的死,是不是同你脫不了干系?!”
太姨娘尖利笑了幾聲,“沒想到到頭來我栽到了一個小姑娘手上。沒錯,許氏的死,的確是我害的!我本以為她死了,這侯夫人的位置便會是我的了,沒想到出來又出來一個賤人!”她惡狠狠瞟一眼老夫人,“若不是你防我太過,你早就該下陰曹地府了陪那愚善的許氏了!”
老夫人氣得臉色慘白,渾身發抖,指著她“你……”了半天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歹毒婦人!”定遠侯拍案而起,衝上前去就想掐住她的脖子,然而他的手還沒碰到太姨娘,太姨娘的嘴角卻流出了暗紅的鮮血。
“她服毒了!”溶月大叫。
太姨娘森森地看了她一眼,露出一個陰測測的笑容來,“成王敗寇,我不後悔!”說完這句話,她頭一歪,死了。
這一系列的變故發生地太快,眾人都愣在原地沒人出聲。
三老爺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親身母親死在自己面前,腦中一片空白。
定遠侯恨恨地收回手,坐回了位子上。
“阿蕪,李嬤嬤你想怎麼處理?”侯夫人看向溶月。
李嬤嬤嚎啕著撲了過來,“郡主,郡主,老奴自知罪孽深重,可是老奴的兒子是無辜的,求郡主開恩,饒了他一命,老奴願意以死謝罪!”說罷,扭頭深深看了一眼李剛,突然起身往廳中的柱子撞去。
眾人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李嬤嬤便一頭撞在柱子上,血濺當場,也死了。
溶月有些疲累地閉上了眼睛,眼前揮不去的是滿目的鮮血。
這時,耳邊傳來一個淡淡的聲音,“這是發生何事了?”
溶月睜開眼,便看到蕭煜的聲音出現在了門口,皺著眉頭打量著廳裡的狼狽。
他徑直朝溶月走來,握住她的手,眉頭皺得更緊了,“手怎的這麼涼?”見到蕭煜的那一刻,溶月仿佛全身失了氣力,軟軟地癱在他懷中。
她所有的強裝堅強,在他面前通通潰不成軍。
侯夫人嘆一口氣,“蕭煜,你先帶溶月回房吧,這裡我和侯爺處理便是了。”
蕭煜見狀,也不多問,點點頭,直接打橫抱起溶月朝外走去。
這件事被悄無聲息地處理了下去,對外只稱太姨娘生病去世了,只是老夫人恨她至極,派人將她的屍首扔到了亂葬崗上。
李剛被送到了鄉下的莊子上,能不能熬過沒有丸藥支撐的時期,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至於迎春,侯夫人念在她服侍一場的份上,沒有要她的命,本想把她交給人牙子賣出去。可她已心如死灰,自請削發出家為尼,入了家庵從此青燈古佛常伴一生。
沈家的風波剛剛平息,京裡的風波卻風起雲湧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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