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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百年恩怨,男人的信仰

  

  “我事先當然不知道,父皇只對我說過會給你和我賜婚,卻從未告訴過我今夜也會給三弟和四弟賜婚,”

  齊灤抿唇道,“不過,三弟四弟的賜婚,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只要細細一想,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凌遙聽了這話,便問道:“怎麼說?”

  齊灤微微笑道:“三弟已有十七歲了,更已出宮建府,按照他的年紀來說,早可以娶妻生子了。不過是因為這幾年,我還未成婚,父皇才一直沒有給他定親而已。如今我既然已經同你定了婚事,自然他也是要定下婚事的了。”

  “而四弟已有十五,也正是可以訂婚的時候了。他是皇後所出,身份上不差我什麼。方才父皇領著我們去盛寧殿給皇祖母祝壽之時,我也確實看見了四弟看著凌玥失神,如此,父皇自然是要成全他的。”

  凌遙卻不信齊灤的看法就只有這麼些,她抿唇道:“阿灤,你就真的只想到這麼多?”

  她追問道:“對於三皇子和四皇子的定親人選,你就不想發表一下你的意見?”

  “我知道你這話的意思,你是想問我,父皇為什麼要選這兩個人給三弟和四弟為妃吧?”

  

  齊灤微微笑道,“至於四弟的婚事,父皇應當是想拉攏凌鼎的,此時局勢不適宜與凌鼎鬧翻。想來這一點,阿遙你也是能看出來的。至於父皇所言,說四弟心系凌玥,不過是表面上的說辭罷了。父皇是想借這兩場婚事,拴住凌鼎的心思,不叫他回雲南去。”

  凌遙想了想,覺得齊灤的話在理,而且,齊灤的分析與她心中所猜測到的大略相同。齊灤是元熙帝最看重的皇子,父子之間的相處比一般的皇子要多,凌遙覺得,齊灤的這些話雖為猜測,但應該是元熙帝的想法,也正是因為她覺得齊灤了解元熙帝,才會問他是如何看待這個問題的。

  見凌遙不說話,只顧著垂眸沉思,齊灤便含笑問道:“阿遙,想什麼呢,這般出神?”

  凌遙沉吟片刻,才望著齊灤道:“我在想,皇上心裡究竟想怎麼對付父王。對於雲南,皇上又是怎麼個心思呢?”

  “其實,父皇的心思也很簡單,”

  齊灤笑道,“我曾經也問過父皇這個問題,我也問過父皇究竟打算如何處理雲南的問題。父皇當時說,他的心願很簡單,就是雲南歸附,大齊民人和回真人能和平相處。雲南異族眾多,在很長一段時間裡,各個族群之間都會有衝突和矛盾發生,那裡就是個亂地,不好治理,亦不好處置。”

  齊灤面上還有笑,眼睛裡的神色卻漸漸變冷:“但凡亂地,總會有想稱王統治的人。父皇想收服雲南,將雲南置於我大齊的統治之下,而凌家世代是回真族的領袖,又是回真教的掌教,這統治之權自然是不肯拱手相讓的。當初大齊開國之時,雲南凌家勢大,太祖皇帝當時同北戎一戰,收服了燕北一帶數十座州府,將北境雪山之南的地方都擴入了大齊的版圖之中,那時雖想收服雲南,卻是無力再戰。為了保住已有的基業,太祖皇帝便沒有出兵雲南,而是將當時已經歸附大齊的凌家家主封為明王,令其世代鎮守雲南府。”

  凌遙聽了,反問道:“依你所說,那便是太祖皇帝有心強占雲南而不得嗎?”

  凌遙本來以為,雲南是叛出大齊的,所以元熙帝才非要雲南歸附,以至於使出百般手段想要凌鼎屈從。如今聽了齊灤的話,分明是太祖那時想要武力征服雲南而不得,才退而求其次先封凌家為王,日後再圖侵占的。

  “何為強占?”

  齊灤擰眉道,“雲南本就該是我大齊的國土,如何算是強占?若非前齊君主庸弱無能,之後致使整個中原乃至江南西南陷入亂像,戰爭頻仍,百姓民不聊生,我東土之地又如何會散落成現在這幅模樣?東土本該一統,之前北戎侵占中原數十年之久,回真竟也侵兵中原十數年,若非我太祖皇帝驍勇,又何來的大齊今日?”

  “父皇此番費盡周折,也不過是拿回本該屬於我大齊的國土罷了。”

  “前齊?”

  凌遙一愣,齊灤的話她能聽懂,但齊灤話中所說的淵源她卻是有些不懂了,聽齊灤的話,似乎這裡頭還是有歷史故事存在的,但是原主從前實在是太卑微了,回真和大齊之間有仇她是知道的,五年前打了一仗她也是知道的,但是涉及到歷史故事,前朝舊怨,這原主的記憶中壓根沒有,自然凌遙也就無從得知了。

  想到此處,凌遙望著齊灤誠懇道:“阿灤,這些舊事我倒不知,你別見怪。”

  “我怎會怪你呢?只是提起往年之事,我心中總是有些憤懣,分明是大好河山,卻被前齊君主糟蹋至此,我心中實在是難受得緊,”

  齊灤抿唇道,“阿遙,想來你年紀小,又久在明王後院,對這些事不知道也是理所當然的。你若不知,我說與你聽就是了。”

  他道:“前齊是南人所創立。立國兩百余年,前齊在時,東土一統,就是如今的北戎、南疆、雲南,也都是前齊的國土。但歷朝歷代,開國之時總是極好的,盛世繁榮,而越是往後,往往越是出現積弊和頹敗。前齊的最後幾個君主,皆是貪圖享樂之輩,他們不理朝政,不見朝臣,致使國政混亂,官場更是混亂,到了最後,前齊君主已經無力約束各個州府,各地之人揭竿而起,都想在那亂世中稱王,統治地方成為一地諸侯。”

  齊灤嘆道,“如此一來,自然前齊一統的局面就此瓦解。各地藩鎮割據,不只是中原各個州府之間相互用兵,就連南疆之地,各個異族之間也是互相不服統屬,都想自立為王。就在這樣的亂像之中,北戎韃子驅馬南下,輕易就攻取了東土大片州府,便在燕北之地,建立了北戎。他們的騎兵很厲害,當時中原各個州府根本無力抵抗,除了南疆之地,都落入了北戎手中。”

  凌遙聽得入神,見齊灤停下來,又追問道:“那後來呢?”

  齊灤道:“南疆之地,異族之中屬回真人最多。那個時候的凌家家主是個頗有遠見的人,他沒有讓回真族參與這樣的動亂,反而憑借自己的力量與影響,利用回真勇士統一了南疆之地,然後,在積蓄了數十年的力量之後,等到北戎無力統治中原之時,他便趁機東進,而後北上,侵占了中原,將北戎趕到了北境雪山之外。”

  齊灤望著凌遙,緩緩的道:“這侵占中原之人,已不是之前的那位凌家家主了,而是他的兒子。算起來,他該是你的曾祖父。”

  這一次,齊灤不等凌遙追問,便自己續道:“北戎雖走了,可百姓卻也沒有得到安寧。回真雖將侵占的土地悉數奪回,但卻給所轄之地的百姓定下了三六九等,這第一等人自然是回真族人,之後依次下來,異族之人的身份地位,個個都高於前齊之人,中原民人百姓們,自然又活在了水深火熱之中了。”

  “阿遙,北戎和回真對中原的侵奪加起來也有百年之久,那百年之中,東土也不曾一統,民生更不曾恢復,若是那時無人出來替百姓做主,將東土一統,只怕後果是不堪設想的。我太祖皇帝正是因為意識到了這一點,才在燕北揭竿而起,帶著家丁兵甲起/義,想要從回真手中,將前齊失去的土地給奪回來。”

  凌遙沉默片刻,才抿唇道:“國土一統,總比分裂要好。同根而生,本就該是萬眾一心的。不論什麼樣的境況下,這人心向背,總是不可違背的。亂世之中,百姓求得,也不過是一安居樂業罷了。”

  齊灤眸光沉沉,他道:“你說得不錯。當初太祖皇帝也是這樣說的。他說,南人庸懦,貪圖回真給的日子,不肯再為自己的命運而奮鬥,那麼,我們也可以不要擁戴南人的前齊了,我們可以建立自己的大齊。所以,太祖領著追隨他的人,奮戰十余年,終於又重新建立起了大齊,這一次的大齊,不同於前齊,而是燕北之人建立的大齊。”

  “只不過,太祖建國之時,北境雖安穩下來,但西南之地卻不甚安穩,那時,凌家已經出了南疆,定居在雲南了,南疆勢力錯綜復雜,太祖不敢冒進,只能徐徐圖之,對雲南和南疆分而治之。後來,凌家歸附大齊,雲南也就跟著回來了,但雲南的統治卻仍不在大齊手中,凌家控制著雲南的一切。而南疆,在凌鼎的游說之下,太祖派了陸家前去鎮守南疆,在陸家和凌鼎的影響之下,南疆先是歸附大齊,後來,又叛出大齊,就連太祖皇帝派去鎮守南疆的陸家,也在二十多年前叛出大齊。便形成了如今這樣的局面。”

  凌遙望著齊灤,抿唇道:“所以,在太祖皇帝手裡就不曾一統的大齊,成了歷代帝王奮鬥的最終目標。對麼?皇上,還有先帝,甚至是你將來,都要為這個目標奮鬥,只要大齊一日不曾一統,你們就一日不會放棄,對麼?”

  “是的,”

  齊灤鄭重點頭道,“太祖皇帝終身憾事,便是不曾看見大齊一統。他的遺願,便是要求成祖皇帝一統大齊,將叛出大齊的南疆收復,將搖擺不定的雲南治理好,讓凌家交出統治之權,讓大齊的州府衙門進入雲南,真正的做到大齊民人與回真與異族之間的平等相處。只是,成祖皇帝也不曾做到這一點,後來到了先帝,因為忙著抵抗北戎的襲擾侵犯,也是未能完成太祖皇帝的遺願。而父皇,他所做的這些事,對雲南用兵,拉攏凌鼎,讓四弟與凌玥成婚,這些都是為了收服雲南的手段。他也只是希望大齊一統,以告慰太祖皇帝在天之靈。”

  齊灤定定的望著凌遙,一字一句的道:“阿遙,如果父皇不能做到這一點,那麼,我也會承繼太祖遺志,盡我一切的努力讓大齊一統。阿遙,父皇許我太子之位,父皇百年之後,我將登基為帝,為了百姓之福祉安康,這是我的責任。為君者,當以社稷民心為重。社稷穩,民心定,則國強無欺。”

  這話,是父皇反復同他說過的。齊灤心裡很明白,這是他的責任。而從十三歲領兵打仗開始,為了大齊百姓的安康,這句話,也成了他的信仰。

  凌遙靜靜的看著近在咫尺的人,望著齊灤眉眼間的堅定,望著他數年行軍早已養成的堅毅神色,凌遙突然意識到,他身上背負著的東西,遠遠比她想像中的要多得多。

  元熙帝雖然愛重他,看重他,但是同樣的,他對他的這個最為寵愛的兒子,也是嚴苛的。他們加諸在齊灤身上的一切,竟然磨練了他的意志,這些責任深入他的骨髓,浸入他的血液,成了他最為堅定的信仰。

  而見識到這樣的齊灤,卻又讓凌遙為之心動。

  她眸中閃著點點星光,她真心實意的握著齊灤的手道:“阿灤,你所說的我已經明白了。你放心,如果這是你要走的路,我絕不會阻攔你。我會陪伴你,跟隨你,幫助你,就像皇上所說的那樣,我會永遠站在你的身邊,絕不會叛離你的。”

  齊灤一笑:“我知道。”

  她的心意,他當然是知曉的。

  他回握凌遙的手,她的手依舊是那般的柔軟,可是,齊灤卻微微蹙了眉頭:“阿遙,你的手怎麼這麼涼?你冷嗎?”

  “沒事兒的,就是從下午到現在都沒有吃東西,有些餓了,而且雖有手爐,但是這風裡來雪裡去的,難免還是有些冷的,等回去了就好了,”

  凌遙笑著,又把手往齊灤手中縮了縮,“你的手倒是很暖和,那你給我捂一捂好了。”

  “盛寧殿宴席之上,你都沒吃些東西麼?我看過御膳房預備的膳食單子,有不少東西還是符合你的口味的,怎麼不吃呢?”

  齊灤聽她如此說了,倒是有些心疼,又聽她的話,還有些自責,“都怪我下午太著急了,一心想著帶你去關雎宮,竟忘了囑咐她們給你預備些點心。這都好幾個時辰了,想必你都餓壞了吧?我這馬車上也沒有吃食,一會兒回了隨風院,我囑咐他們給你弄些吃食來。”

  齊灤心疼她,拉著她的手在懷裡捂著,感覺到她身上的涼意,又將馬車中特制的炭盆挪得近了些,再將人摟在懷中,又抱怨起高太後來:“皇祖母明知你有傷在身,夜深雪大的,竟還要留你在盛寧宮中說話,倘或你早些出來,也不至於這麼冷,又這麼餓了。皇祖母那麼會體諒人的一個人,怎麼如今反倒不體諒你了呢?”

  凌遙聽他這話有些無理取鬧,知他都是為了自己,心中一時感動,一時又有些好笑起來。

  她笑道:“這事兒你如何能怨太後呢?太後也是一番好心,她也是因為關心你我啊。所以才留我說話的。何況,宴席之上,太後飲多了酒,不想驚動太醫,便請我過去瞧一瞧,若是沒有大礙也就罷了。你沒進去看望請安也就罷了,怎麼能這麼怨太後呢?我可不要你因為我的事兒,就這麼錯怪太後。”

  凌遙抿唇笑著,又道,“其實,宮宴之上預備的膳食挺好的。只不過一見風就冷了,涼的東西我也不愛吃,自然也就沒用多少的。至於你之前的話,倒也無妨,我也不會怪你的。這入宮赴宴,哪有平日在府裡用膳那麼自在貼心呢,於今這樣的情形,我心中早有准備了,你不要太過擔心了。”

  凌遙笑了笑,將席間齊氏同她說的那些話說給齊灤聽了,齊灤聽後,贊同點頭道:“齊氏這話倒也在理。宮中排宴,人多的時候確是如此。我記得,方才在勤政殿上,那些坐在外殿的大臣們,也是飲酒得多,動筷的少啊。”

  凌遙靠在齊灤懷中笑道:“對啊,大家都是這樣的,所以說,你別大驚小怪了。”

  齊灤見她這會兒了還在寬慰她,便緊了緊手臂,笑了一笑,忽想起她之前的話來,心中一動,又問道:“阿遙,皇祖母沒有什麼大礙吧?”

  -本章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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