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六十章 決裂
齊溢望著冷宮那緊閉的斑駁大門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問道:“我母後在冷宮裡,一切可好?”
蕭氏已被廢多時,齊溢卻還不改口中稱呼,這本是違背規矩的事兒。
可他是皇子,皇上未曾降罪於他,穆其庸也不敢說什麼,所以,對齊溢的稱呼恍作未聞,只管答道:“回殿下的話,廢後蕭氏在冷宮之中一切安好,殿下不必憂心。”
齊溢自己可以不改稱呼,但是卻不能強迫穆其庸不改,所以,他雖聽見穆其庸口中說的廢後蕭氏生氣,卻也無可奈何,畢竟人家雖是奴才,但也尊了宮中規矩,並沒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若換了以前的性子,齊溢必然是要出言爭鋒的,但是現在的齊溢沒有再做這樣無謂的事情,他只是看了穆其庸一眼,轉身就准備離開冷宮門前。
穆其庸一看齊溢挪了步子,心裡就是一喜,忙跟上去問道:“殿下可是要回皇子所去?”
他出來的時候,賢妃娘娘叮囑過的,要他親自送四皇子回皇子所去,若是四皇子這會兒要回去,他也是得跟著一同前去的。
齊溢頭也不回,冷淡答道:“不回。我出宮去。”
穆其庸一愣,他倒是沒想到齊溢這會兒竟要出宮去,只得賠笑問道:“敢問殿下,這會兒出宮是想去哪兒?殿下剛剛回來,都不打算休息一下麼?”
他想打探出齊溢出宮想去的地方,然後趕著回去向賢妃娘娘稟報去。
齊溢卻被穆其庸的話問得有些不耐煩了,當即轉身,眼底隱有怒意,面上卻似笑非笑的問穆其庸道:“本殿下去哪兒,是不是還得跟你這個奴才報備了,本殿下才能出宮?是不是還得你允准了,我才能出去?”
“是不是我還得等賢妃娘娘同意了,我才能出宮去看我的未婚妻?”
齊溢頗有些惱怒,從前母後還是皇後時,他要去往何處,這些奴才哪個敢多言!
穆其庸忙跪下請罪:“殿下言重了!奴才絕不敢攔著殿下出宮,這都是奴才多嘴,是奴才的錯!”
齊溢冷哼一聲,懶得再搭理穆其庸,直接轉身抬腳就走了。他還要出宮去找凌玥商議大事,實在沒工夫跟這低賤的奴才糾纏!
等齊溢走遠了,穆其庸才從地上站起來,冷冷的瞥了冷宮一眼,然後便趕著回賢妃的玉秀宮報信去了。他得趕快告訴賢妃娘娘,四皇子出宮去了明王府,讓賢妃娘娘拿個主意,看看有什麼示下。
賢妃得知齊溢出宮去了明王府,沉吟了好一會兒沒說話,穆其庸揣度著自己主子的意思,問道:“娘娘,這會兒四皇子想必還未曾到明王府,要奴才想法子把四皇子給攔住麼?”
“他要去明王府看凌玥,咱們怎麼攔?便是攔住了,惹惱了他,他告到皇上跟前去,說本宮無故欺辱他,只怕皇上還會說本宮的不是。在皇上眼裡,這有罪的人是蕭氏,又不是四皇子,咱們何苦招惹他?”
賢妃慢慢的道,“這就是他在皇上跟前說他要出宮去,皇上也是不會攔他的。畢竟,他確實與凌玥有婚約,皇上是不准明王夫婦見人,卻沒有不准凌玥見人啊。他要見凌玥,名正言順,一點兒錯也挑不出來,便是咱們知道他們見面准沒好事,也不能攔啊。”
穆其庸一聽,倒是有些擔心了:“娘娘,那現下怎麼辦呢?”
賢妃想了想,才答道:“無妨的。你親自出宮,去太子府上把這些情形詳細告訴太子妃,看看她要如何,都聽她的意思就好。她若是問起,就說本宮也聽她的主意。”
穆其庸答應一聲,自去出宮往太子府給太子妃傳話去了。
凌遙這會兒正在府裡拿著白玉刻像,聽穆其庸說話的功夫,她也沒停下來,只是依舊垂眸在那裡研究,等到穆其庸不說話了,她才停下來,挑眉看向穆其庸道:“說完了?”
穆其庸恭恭敬敬地道:“回太子妃,奴才說完了。”
凌遙輕輕點了點頭,淡淡地道:“這事兒我同你主子早就說過了,齊溢回來,只要不過分不逾矩,不強行闖冷宮,他想要做什麼都隨他,反正他也鬧不出什麼事情來的。”
“他在宮裡見不到蕭氏,就是去了明王府,那裡有京兆尹府和五城兵馬司的人,他也見不到明王和齊氏,就是見一見他的未婚妻,也沒什麼大驚小怪的。他們本就有婚約,這會子見面也不違背規矩,不必管他。他如今都這個樣子了,也鬧不出什麼事情來的,若是他真鬧過了,還有皇上在,不必擔心。”
“你只管回去告訴你主子,在宮裡時,讓她派人盯著齊溢,再有什麼動靜,只管來告訴我就是了。”
齊溢如今在凌遙眼裡,也就是個半大小子,翻不出什麼風浪來了。如今,蕭氏被廢如冷宮,他們母子不能見面,外頭的齊氏和凌鼎都被圈禁看管,齊溢也見不到,他如今無人撐腰,縱使想做什麼也是有心無力的。
就算他去見凌玥是想跟凌玥聯手弄出點兒動靜來,凌遙也不怕他們。一則齊溢身邊還有賢妃的人盯著,凌玥那邊還有京兆尹府和五城兵馬司的人盯著,馬氏也在府中,他們根本弄不出什麼風浪來。
縱使他們真的鬧出什麼事情來,她連蕭氏和凌齊氏都能對付,難道還會收拾不了齊溢和凌玥麼?所以,她對於這點子事情是一點兒都不擔心的。
何況,她很明白元熙帝的心思,元熙帝之所以不處置凌玥和齊溢,一則是因為凌玥和齊溢對秦嫣兒那件事的內情並不知道,所以,他暫且放過了他們;其二,元熙帝認為,齊溢和凌玥二人的婚事還可以為他所用,換句話說就是,齊溢和凌玥成婚,還可以幫助元熙帝拉攏一下雲南回真人對大齊皇室的好感。
所以,只要齊溢和凌玥不犯下大錯,不觸及元熙帝的逆鱗,不跟元熙帝對著干,不做危及大齊社稷的事情,元熙帝還是願意給他們二人一次機會的。
而對於元熙帝的無情,凌遙是有很深刻的了解,元熙帝對齊灤都只是那個樣子,又怎麼可能真心心疼齊溢呢?只要齊溢所做的事情不符合元熙帝的心思,他就會被當做棄子。所以說,如果齊溢和凌玥當真敢對太子府有什麼動作的話,不用她動手,元熙帝就會先替他們收拾齊溢和凌玥的。
賢妃看不出來這些事沒關系,只要她心裡明白就好了。
因賢妃之前囑咐過了一切都聽太子妃的,所以,穆其庸雖聽了凌遙的話多有不解,但是卻並沒有多問,只答應一聲,就帶著凌遙的話回宮復命去了。
穆其庸走後,北影見凌遙又低頭去擺弄那塊白玉,忍不住問道:“主子,要不要派人去明王府盯著四皇子?”
凌遙一笑,搖了搖頭道:“明王府那麼多人呢,還派人去干什麼?再說了,若是四皇子和凌玥當真要說私話,他們就會把跟著人都遣出來的,便是想偷聽只怕也是偷聽不到的。既然不能知道他們說什麼,那派人去盯著又有什麼用呢?”
“咱們不用急,只管等著吧。若是真有陰謀,遲早會有動靜的。”
凌遙沉吟片刻,又開口道,“不過,咱們還是要給明王府送個信。你們派個腳程快的人去明王府告訴如夫人,就說四皇子來了,也不必攔他。世子不在,就請如夫人招待他,他如果要去凌玥那邊,那就讓他過去就好。如夫人只管全程接待,旁的話不必多說。”
北影聽了,暗暗記下凌遙的話,轉頭就出去尋人往明王府送消息去了。只希望在四皇子到達明王府之前能把消息送到如夫人手中。
這邊廂齊溢出宮之後,倒是沒有先去明王府,反而先去了安王府。
齊溢出宮,身邊沒有帶很多人,只帶了自幼就在他身邊服侍的小太監宋僖,宋僖見齊溢沒有如之前在冷宮那裡所說的那樣出宮去明王府,便忍不住問道:“主子,咱們不去明王府了嗎?”
齊溢沉著臉答道:“明王府自然是要去的。但是在去之前,我要先去一趟安王府。安王四月大婚,我不在京中,沒有給他賀喜,這不是做兄弟所為。所以,我今日要去給他道喜。”
聽說自家主子要去給安王賀喜,宋僖倒覺得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可是,既要道喜,又哪裡有兩手空空前去的道理呢?自家主子的心思,宋僖倒是有些看不明白了,他忍不住問道:“主子既要去給安王道喜,那不如先等一等奴才,奴才回宮去取些東西來送與安王爺,好歹也能表示一下主子的心意呀!”
齊溢聞言,忍不住冷笑道:“不必取賀禮。安王爺如今比我尊貴,在太子跟前又得臉,想要什麼沒有?又豈會在乎我這個無品無爵的皇子之物!”
齊溢對齊泯是一肚子怨氣,說是去道喜,不如說是去質問齊泯的。既然是心中有氣,又怎麼還會准備賀禮呢?齊溢心中只想著,若是今日他跟齊泯談得攏就罷了,若是談不攏,從此之後,他們也不必再做兄弟了!
將來他東山再起,他也要一並收拾安王的!
見齊溢如此生氣,宋僖也不敢再多嘴了。一路就這麼沉默的跟著齊溢到了安王府上。
齊泯雖冊封為安王,但祖制親王不得干預朝政,所以齊泯也就閑賦在家,偶然出門跟其王妃齊宛芸踏青游玩,其余的時候,他都會做些他自己喜歡的事情打發時間,他性子溫和,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心思。所以即便太子不在京城,他也是安分守己的待著,並沒有什麼異動,只管守好自己的本分。
齊溢回京這日,他正巧沒有出門,卻沒有想到齊溢在回京當日就來了他的府上。
齊泯還在猶豫著要不要見齊溢,齊宛芸見狀,就過來握著他的手,溫聲道:“王爺是該去見一見四皇子的。這躲是躲不掉的。妾身早就與王爺說過,若要跟隨太子,那麼,四皇子這邊就無法兼顧的。何況,如今這樣的境況,王爺是應當與四皇子劃清界限的。否則的話,太子又如何肯全心相信王爺呢?”
齊宛芸抿唇道,“既然四皇子找上門來,不管四皇子會說什麼,王爺不妨就在今日與他把話挑明了吧。”
齊泯一開始就覺得齊宛芸是個聰慧女子,後來娶了她做王妃,日常相處之下,越發覺得齊宛芸是個溫柔賢淑善解人意的女子,齊泯也就越發看重她所說的話,此時聽齊宛芸這樣說,齊泯心中略一思量,便點頭應承道:“王妃說得很是。我這就去見四弟,把話與他說個明白。”
齊泯想了想,又笑道,“王妃想不想也去聽一聽?廳中有屏風,王妃在後頭聽著,四弟是決計不會知道的。”
齊泯相請那個,齊宛芸又怎會不去呢?再加上齊宛芸原本就有些好奇齊溢過來會說些什麼,當即便笑道:“那麼妾身就按王爺所說的,在後頭聽著吧。”
齊溢在會客廳中等了一會,齊泯才過來。
兄弟兩個見了面,各自心中都有生疏之感,明明是從小玩到大的兄弟,不論真心有多少,但總歸還是有情分的。
可齊溢這會兒見了齊泯,只看到了自己跟齊泯之間的差距,原本他們都是皇子,他又是嫡出,自認比齊泯高出一等來,素日裡也是極有優越感的。
但今時今日,他的母後成了困在冷宮裡的庶人,他也不再是嫡出的皇子了,而是廢後的皇子,而齊泯卻得封王爵,成了兄弟中的第二個王爺,地位僅次於太子。而他的生母賢妃,現在主理後宮庶務,儼然後宮第一人了。
這樣的差距,讓齊溢惱怒,更讓齊溢不甘!
齊泯看著面前的齊溢,也有幾分感慨,不過心中更多的感覺還是舒暢,他從小被齊溢壓制,心中不快已有多年了,如今熬了出頭,只覺得現在要走的路才是對的,以往不得已趨附齊溢,真的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他想到這些,心中倒是越來越堅定要與齊溢劃清界限的心思了。
齊泯心中這樣想著,面色卻很是平靜,並沒有什麼太大的波動。
而齊溢則不同,他心情激憤,自然情緒也波動得厲害,眼中翻滾著洶湧的情緒,他就盯著齊泯開了口:“我今日過來,是來給三哥道喜的!”
“四月時三哥大婚,我不在京城裡,不能來給三哥道喜。今日我從皇陵回來,特意過來給三哥賀喜。還希望三哥不要嫌棄我這遲來的賀喜!”
齊溢說著恭喜的話,祝齊泯和齊宛芸白頭偕老的祝福,可是臉上的神情冷冽淡漠,真真是不像個賀喜的樣子。
齊泯知齊溢不是真心來賀喜的,所以也不計較什麼,只淡淡笑道:“四弟不必這麼客氣。不過,為兄還是要多謝四弟專程跑這一趟。”
齊溢見齊泯說話這樣客套,心中便覺惱怒,但此時不便發作,也只得壓下了,而後方笑道:“其實,若從安王妃的角度來說,我和三哥還是親上加親呢。安王妃是明王妃齊氏的妹妹,而凌玥又是明王妃齊氏的繼女,我同凌玥成婚後,也算是明王妃的女婿了,三哥跟安王妃成婚,這麼算起來,也是我的長輩了。”
齊泯見齊溢為了套近乎竟然不惜這樣委屈自己,心中也是有些驚異的,不過,他並沒有將心中的驚異表露出來,仍是淡淡笑道:“為兄不敢。齊氏是罪人,已被褫奪王妃封號。芸兒也已跟她劃清界限,不再是什麼姊妹了。所以,四弟不必這麼委屈自己,也不必把齊氏扯進來的。”
“那這麼說來,三哥就是有意要和我疏遠了,是嗎?我母後也成了罪人,是不是三哥也要跟我劃清界限呢?”
齊溢不願再跟齊泯周旋下去了,也不喜歡聽他的那些話,便直接冷笑質問道,“如今,當上太子的人是寧王,三哥是不是覺得,我從此之後就再無起復的可能,所以三哥就屈從了他,以至於半分也不顧念我們的兄弟之情,打算跟我就此生分了?”
見齊溢終於說出這樣的話來,齊泯也不再與他說那些虛與委蛇的話了,整了整神色,而後正色道:“四弟,我並非是這樣的意思。我只是說,你母親和明王府的齊氏還有凌鼎,都是父皇定的罪,他們確實是罪人,這一點我是沒有說錯的。而我們本來就不應該與罪人多加往來,免得惹了父皇的不快。”
“我也並非要與四弟疏遠,我只是不想跟罪人有任何的牽扯。如果四弟分不清這些的話,那我就只能把話說清楚了,四弟無法割舍,我也只能與四弟疏遠了。畢竟永安侯府也是放棄了齊氏的,我自然該學他們的。而不是跟父皇對著干。”
齊泯頓了頓,才又道,“另外,我對太子並非屈從,而是我守住了我的本分,做了我應該做的罷了。這太子之位本就是他的,我從無覬覦之心的。至於我與四弟,如若四弟放下相爭之心,我自然顧念我與四弟的情意,可若是四弟執意要做出什麼不好的事情來,那我也只能與四弟生分了。”
齊泯已經將話說的很明白了,不願與齊溢同流合污。
齊溢氣得臉都白了,他也索性明言了,直直的盯著齊泯道:“這麼說來,我如是定要與太子相爭,三哥是不願意幫我了?”
齊泯正色道:“如四弟執意如此,那麼,我與四弟之間就再無瓜葛。而且,四弟若是將來真的做出什麼對太子不利的事情來,我還會助太子除你。不過,我還是希望四弟不要做傻事,你現在的處境,是根本無法與太子和父皇相抗的。”
齊溢聞言大笑,復而才道:“三哥是想要去太子和父皇那裡告我的狀吧?告我對太子圖謀不軌,告我企圖為自己的母後報仇嗎?你只管去吧!元宵節那一夜,你不是就已經做出選擇了嗎?你這個叛徒!”
齊泯不肯幫忙,反同他決裂,齊溢也再不留半分情面,反正如今也將齊泯視作了仇人,齊溢索性痛痛快快的咒罵了齊泯幾句,方才拂袖憤然離開了安王福。
齊泯望著齊溢遠去的背影,長嘆一聲,心中倒覺得釋然,也並未將齊溢的咒罵放在心上,倒是一臉憂色的望著從屏風後頭轉出來的齊宛芸道:“芸兒,他果然還有相爭之心,又想要替蕭氏復仇,你看這事,是不是要入宮告訴母妃知曉?讓她提醒太子妃注意一下?”
齊宛芸對於方才齊泯所說的那些話還是很滿意的,見齊泯這麼爽快的就同齊溢決裂了,她也還是挺高興的,這會兒聽見齊泯這話,便笑道:“四皇子回京後是直接回宮的,這會兒從宮裡出來,母妃和太子妃又豈能不知道?她們定然已經知道了四皇子的動向了。大概對他的心思也是有所了解的。不過,王爺你說得對,還是應該提醒一下太子妃的。”
齊宛芸沉吟了一會兒,才道,“這樣吧,妾身親自去一趟太子府,把方才的情形同太子妃說一遍,也好讓她心中有數。至於母妃那裡,這件事也不著急告訴母妃,等明日我進宮給母妃請安時,再同她說就是了,免得母妃跟著擔心。”
對於齊宛芸的安排,齊泯還是很贊成的:“只是,也不知道我能替太子和太子妃做些什麼?”
齊宛芸聞言笑道:“王爺不需要刻意做些什麼,如果太子和太子妃需要王爺,他們會對王爺明說的。但如果他們沒有吩咐,王爺只管守好本分也就是了。”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