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山是京都執天府郊外最近最大的一座山,最高最深處的山林從未有人去到過,即便是最有經驗最勇猛的武將也不會輕易到圍山最深處去。
因為那裡長年瘴氣,通常都是有進無出。
龍琅自然曉得這一層,可他卻像是瘋了一樣與龍琮、君子恆等人往山的最深處趕。
就在一個時辰前,龍琅與龍琮在狩獵範圍內的山林中段短兵相見。
龍琅騎在馬上看著同樣在馬背上的龍琮,俊朗的面容含著笑道:
“父皇說,今日我們得分出個勝負來。”
龍琮面無表情:“是啊,今日總有個勝負。”
龍琅沒再與龍琮說些什麼,大概他的興趣更在於君子恆身上:
“本來像今日這樣的場面,本太子是不想你來參與的,因為這是個有來無回的結果,於是想方設法讓你病了,無法到圍山來參與狩獵,然而……”
君子恆淺淺笑道:“多謝太子殿下的美意!只可惜下官也是非來不可!”
龍琅聲音漸漸變冷:“你不該來!正如……她也不該來一樣。”
龍琅口中的“她”,君子恆與龍琮都聽得出來是指白青亭,龍琮看了一眼眸生憂色的君子恆道:
“不會有事的……”
君子恆微垂了眼簾:“我知道。”
龍琅卻是冷笑道:“原本她乖乖地待在御帳大營那邊,當然不會有事,可她從來就不是一個安份聽話的性子,你以為區區一個左田能看得住她?”
君子恆聽著,也在判斷著龍琅的話是想亂他的心神,還是說的是真的?
龍琮也聽出了龍琅真正來與他短兵相見的意圖——無論白青亭是否真的跟進了山林狩獵圈,君子恆都必定會因著龍琅的話而亂了心神。
龍琅再道:“我的人早就來報,她就跟在你們的後面,帶著四個小字輩,哦對了,再後面應該還跟著左田,呵!你將她交給司景名照顧,但你忘了司景名更重要的是護在父皇身邊,司景名便將她交給了左田照顧,可小小的一個左田,你覺得他能照顧她好麼?”
說到末了,龍琅哈哈大笑了起來。
那笑聲極俱諷意,聽到君子恆耳裡就像是在嘲笑著他根本不了解他的夫人白青亭的性子一般,更像是在譏諷著他錯信了認為最可靠的摯友。
君子恆道:“即便她真的跟進來了,她也有足夠的能力能保護好自已,這便不勞太子殿下勞心了!”
龍琮亦道:“我相信司都統,當然也相信左副都統,他一定可以保護好君夫人的!”
龍琅望了望龍琮與君子恆周邊的那不過二十人左右的侍從,其中大多數不足為俱,要說其身手足以令他忌憚的,大概也就是君子恆手下的那幾個小字輩,何況君子恆還是一個手無寸鐵的人。
醫術,君子恆在行,可論打鬥,隨便一個有身手的人便能將君子恆生擒了。
龍琅在衡量君子恆、龍琮這邊的人馬之際,君子恆與龍琮也暗下衡量了一下龍琅目前在明的人馬。
跟在龍琅身邊狩獵的人共計有近三十人,這是在明處的人數。
而在暗處的,君子恆估摸著那應該才是龍琅此次計劃的主力,這明處的三十人不過是虛晃的一招。
君子恆思忖著,龍琮內心也在掙扎著。
龍琮在今日終於棄了輪椅坐上了馬背。
早在幾日前,他便向皇帝坦白了他的雙腿已全愈,不但能站起來,且與常人行動無異。
皇帝高興壞了,直道圍山狩獵一定要龍琮參加,且界時定要與太子龍琅好好較量一番。
龍琅初聞龍琮雙腿能重新站起來,且痊愈得與旁人正常行走無異之時,他整整驚呆了好半晌沒開口吭過半聲。
接下來的便是憤怒。
龍琮的殘腿已被君子恆治愈,而他居然半點也不知情?
而是在龍琮向皇帝稟告這個好消息的時候,順帶讓他聽到,他方知曉?
龍琅無法形容當時在金鑾殿上的心情。
他心中憤怒無比,只想殺了那個站著與他笑得很可親的五弟,然他卻只能笑著,即便內心多麼想拿起一把刀,他也必須對龍琮笑著,然後假裝著連他自已都得騙過的大驚與喜悅。
大驚是真的,喜悅卻妥妥是假的。
於是圍山狩獵成了龍琅決戰於龍琮的最佳戰場。
龍琅原本並不想讓君子恆卷進來,不是他不想要君子恆的性命,而是他想在他登上九五大位之後,他再好好地與這位大理寺卿清一清新帳舊怨。
可惜君子恆並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白青亭逃出了鐘淡的手掌心,安全地回到了君府。
君子恆沒了顧忌,身為龍琮身邊最大的助力,他自然不會錯失今日的圍山狩獵,他必須想方設法護龍琮安然無恙!
所謂人算不如天算,最終還是形成了此刻三人面對面的結果。
龍琅指了指山林深處,對龍琮道:
“與我一同來一場真正的較量,如何?”
龍琮看著龍琅指的方向,那裡正是傳言中滿是瘴氣的最深處,他皺眉道:
“那裡已出了狩獵的範圍,二皇兄這是想拿著金貴的身子去冒險不成?”
龍琅挑釁道:“怎麼?不敢?”
龍琮笑道:“二皇兄貴為太子,還是謹慎些為好。”
龍琅卻不領情:“該是五弟剛剛能站起身騎馬,不舍得這樣的美夢,膽子變小了吧?”
龍琮雙手一攤道:“那好吧,二皇兄想怎麼比?”
龍琅道:“從這裡一直到深山,看誰獵到的獵物多,誰就贏!”
小一早化暗為明,隨身跟在君子恆身側,這會悄聲與君子恆道:
“周圍有四拔人,嚴密地將我們包圍住了,我們的人正與他們糾纏抵抗著,勝負一時難分。”
君子恆剛聽完小一的話,便接到龍琮詢問的眼眸,他向龍琮輕點了下頭。
現今龍琅的人與龍琮的人正死死糾住在一起,在未分出勝負之前,先聽龍琅一言也沒什麼不行,反正龍琅想利用此次狩獵解決了他與龍琮,而他與龍琮則也有想趁此次狩獵徹底解決龍琅的想法。
那麼往山林深處一行,也沒什麼不可!
白青亭騎著馬兒快速往有狩獵聲響的山林處前進,小二、小七、小八、小九四人一直跟在她身側兩旁,五匹馬兒快速地在山林中左竄右奔。
白青亭道:“仔細聽,看哪個方向有公子他們狩獵的聲音!”
四人齊聲應是。
可誰也知道狩獵聲皆差不多,除非能聽到龍琮或君子恆的聲音,否則誰也無法光憑雙耳便能聽出君子恆所在的方位。
小七暗瞧了一眼小二,小二沒瞧過來,小七急急地又使了幾個眼色,小二末了終於瞧了一眼小七,卻未有所表態。
小二也明白小七著急什麼,但她也沒有辦法。
此刻的白青亭因著擔心君子恆的安危,根本就半喪失了理智,即便再有理的話在此時也聽不進白青亭的耳裡。
她只能覺默著跟隨。
除了她,余下的小七、小八、小九當然也只能如此。
小七沒再向小二遞眼色,因為她看明白了小二眼中的無奈。
小字輩四人的無奈,一聽到君子恆已隨著龍琮進了山林的白青亭根本就無瑕察覺,她滿面焦色,雙眼不停地在左右山林逡巡,耳朵也在不斷地判斷著各處傳來的聲響。
一路過來,她與小二四人已尋著狩獵聲源找錯了兩處,一處是以世子為首的狩獵小隊,一處是幾個官家子弟的狩獵小隊。
白青亭心急如焚,幾乎在看到並不是君子恆與龍琮的那一隊狩獵人馬時,她的心都像是被針扎了個透似的,又疼又慌。
在一處山路分叉口,白青亭急速勒馬,她停了下來道:
“小二,你去探探,看公子他們到底走了哪個方向?”
小二道:“是!”
小二領命而出,小七、小八、小九三人則與白青亭停留在分叉口,等著小二探得消息後歸來。
就在小等的當會,左田追了上來,他在白青亭馬前勒住僵繩,氣喘吁吁地勸道:
“夫人!請你跟我回御帳大營那邊去吧!”
白青亭看著追她追得滿頭大汗的左田:“左副都統,我是不會回去的,我要去青雲!”
左田明白白青亭的心情,可他受到的命令則是保護好白青亭的安全,他不能棄白青亭於不顧,只好再道:
“夫人,君大人不會有事的!請你隨我回去吧!你不能再進山林了,裡面太危險了!”
白青亭聽而不聞,她看著小二離去的方向道:
“不要再說什麼廢話!我在宮中多年,我的性子你應該多少有點了解,左副都統!你覺得我會聽你的麼?”
白青亭的性情,左田雖不是十分了解,但他卻多多少少是有聽過的,他無奈地做了妥協:
“那好吧!但我必須跟在你的身邊!我答應過君大人,答應過司都統,必須護你周全!”
白青亭轉回眸看向左田,真誠地道:
“謝謝你!”
小二過了兩盞茶的時間才轉了回來,她只看了眼突然多了左田及他兩個下屬三人,便向白青亭稟道:
“夫人,公子與五皇子殿下、太子殿下皆向山林最深處方向去了!”
白青亭問:“你親眼見到了?”
小二搖頭:“不,我是聽前面一個官家公子所帶的狩獵小隊說的,說是太子殿下與五皇子殿下正比著誰所獵得的獵物多的比賽,距今已有兩刻多鐘!”
兩刻多鐘?
白青亭未再想得太多,她即刻又問小二:
“可知具體方向?”
小二點頭。
白青亭揮起鞭子道:“帶路!”
由著小二帶路,以白青亭為首、左田隨側共計八人迅速往山林深處奔去。
白青亭與左田到的時候,君子恆、龍琮的人馬已與龍琅的人馬對恃著,就在山林深處離瘴氣僅三丈余的地方。
她看到了君子恆,一激動便想衝出去,可在她身旁的小二拉住了她。
左田本也想拉住白青亭,可終歸他是男子,男女授受不親的大防令他有所猶豫,這一猶豫便讓小二比他快些出手阻止了白青亭的衝動。
小二悄聲道:“夫人!太子殿下的人暗處定然還有許多,這會我們在暗處比在明處更能幫到公子與五皇子殿下。”
白青亭也是一時情急衝動,被小二拉住後,她已冷靜下來情緒,聽著小二在她耳側說話,她明白小二所說的不無道理,遂向小二點了下頭。
見白青亭已然點頭,左田松了口氣,也壓低了聲音道:
“小二說得不錯,太子殿下的人到底有多少,我們現今還不甚明了,我們得先去查探一番,了解了所有形勢之後我們再行動!”
白青亭輕聲道:“好,誰去查探?”
其實讓她安排,當然小二是最合適的人選,可既然是左田提出的提議,那麼她總得問一下左田的意見。
左田道:“我親自去!”
那是最好不過的事情。
白青亭點頭:“讓小二也一同去吧!”
同是習武之人,左田自然看得出小二的身手,有了小二的幫忙,他更有把握。
左田與小二同去查探敵情,留下他的兩個下屬仍護在白青亭身邊。
龍琅想登上皇位,自然不想死,可他未曾想到龍琮的人居然能與他的人抵抗到現在,繼而牽制了他的人無法如期出現助他一臂之力。
真正到了瘴氣面前,龍琅無法再前行,只能停下。
龍琅一停下,龍琮與君子恆自然沒再往深山走的理由。
兩隊人馬對恃了足有一刻多鐘了。
刀劍出鞘,兩兩相對。
龍琮道:“二皇兄便是這麼見不得我的雙腿好麼?”
龍琅往瘴氣的方向瞧了一眼,再回眸道:
“你的雙腿好了,我便要不好,你覺得我會見得你好麼?”
龍琮道:“二皇兄何出此言?”
龍琅哼道:“一聽到你的雙腿已能如常人行走,父皇便是那樣高興,當下便當著文武百官的面讓你我在今日圍山狩獵一戰,你以為父皇真的只是讓你我來一場小小的比賽麼!”
龍琮當然不是一個天真的小孩,他自然明白皇帝的真正用意。
早有了心理准備,可當真正親耳聽到親眼看到的時候,他還是有點難以接受。
他們是親父子,他們也是親兄弟,卻在每走一步便互相算計一步。
他與龍琅自進了狩獵山林,便注定了只有一個決擇——不是他死便是龍琅亡!(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