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的日子裡，士兵們難得安穩幾日，從大年初一到十五，日子過得飛快。

　　過了正月十五，風雪減消，估算著日子差不多了，莫顏一行人開始准備回程的行李，其中包括給家人帶的禮物。

　　北地苦寒，是大越物資比較匱乏之地，唯一得人喜愛的就是毛皮等物，可有些地方四季如春，是用不上的。

　　京都的冬天濕冷，偶爾還要下一場大雪，帶回去皮草送人，卻是能送人到心坎上的禮物了。

　　墨紫是個仔細謹慎的性子，但凡過手的東西，無一不登記造冊，讓莫顏分外省心。

　　最近她就想，這次回去不得不面對的，自家二哥莫輕雨和大堂哥莫輕雲的親事。

　　二哥那邊，因為戰事還在收尾階段，或許可以拖拉個一年半載，大堂哥那邊，是肯定頂不住壓力。

　　爺奶年歲大了，對子孫有特別執著的渴望，再加上因為之前對莫輕雲的愧疚，背地裡總是念叨，若不能看到他娶妻生子，就是死了都比不上眼睛。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一個孝字壓在身上，即便是大堂哥，也要妥協。

　　想來，不久之後墨冰嫁人，莫顏身邊得力的人手又少了一個。

　　“想什麼呢？”

　　窗外寒風刺骨，他衣衫上下帶著涼氣。這種時候，他自動也站在偏廳的火爐旁邊烤火，自家娘子是很怕冷的。

　　視線不自覺地看向內間，只見莫顏手裡抓著一小塊羊毛皮子，正在一下一下地揪著羊毛，面上倒是沒有特別的表情，但是一雙如水的眸子中，明顯帶著為難之色。

　　“恩？”

　　莫顏下意識抬頭，看著自己腿上的羊毛，哭笑不得。

　　她最近總愛溜號，腦子亂七八糟，就愛想些不著邊際的東西。

　　看著自家娘子一瞬間的迷糊，萬俟玉翎好心情地勾起嘴角，也不拆穿，“東西都准備好了吧，還有什麼要添置的？”

　　這次他們在蠻族收繳不少戰利品，對蠻族，大越不會手下留情。

　　蠻族中有一條流沙河，那裡盛產黃金，不過現在已經被己方占領。

　　“不用了，咱們在路上若是看到有那奇巧的物件，再帶些回去。”

　　北地沒有什麼特別的，小娃們喜好的游戲不太適合京都，冬日裡到凍結的河面上玩冰車，把屋檐下的冰凌摘下來咬著吃，聽著清脆的響聲，莫顏總是在感慨小娃們牙口好。

　　出來太久，夫妻二人掛念著孩子們，恨不得用最快的速度回京。

　　莫顏看到萬俟玉翎似笑非笑的表情，紅了臉，她的小心思，是瞞不過自家皇叔大人的。

　　初七那日，萬俟玉翎找到洛峰，二人喝了一夜的酒，洛峰比以前更沉默。

　　大吳還有一堆爛攤子要收拾，於菲兒臨走前紅著眼眶，拉著莫顏的手，化身一個嘮叨的老太婆，絮絮叨叨很久，一直到天色暗下來，要關城門的前一刻，才不舍地出城。

　　莫顏記得洛峰在臨走之前，上馬車的時候，給了她一個復雜莫名的眼神。

　　事後，她沒有問萬俟玉翎，出於對皇叔大人的信任，相信他能很好地處理此事，但是本身，莫顏自己有點心虛，她並沒有完全的實話實說。

　　“夫君，你是怎麼和洛峰說的？”

　　莫顏見內室無人，應該是墨紫和墨粉帶著小明熙和其余的小娃們告別去了。

　　明熙還小，有些事情並不懂，只當是在北地找了一些伙伴，要走的時候，對小伙伴們戀戀不舍。

　　莫顏有時候也會操心，大越並不是現代，出身完全可以給一個人定位，站在高處，同樣的，也會失去一些東西。

　　只希望幾個孩兒的周圍不只有敬畏，阿諛奉承，還能有點真的感情，至少，她作為母親，能給他們足夠的親情。

　　“有些事情太過匪夷所思。”

　　萬俟玉翎眯了眯眼，狹長的眼眸下精光一閃，快得讓人捕捉不到，轉眼間，又恢復古井無波的模樣。

　　莫顏一直把洛祁當做很好的朋友，也因為此，不想看到洛峰過於自責，那個夢境，至少能給人心理安慰。

　　但是，他思考再三，還是隱瞞下來。

　　洛祁身中劇毒，生還的可能性本來就不大，而且他對權勢本來也沒有那種貪念，大吳的皇位，說到底還是洛峰的。

　　結果不會變，說還是不說，有差別嗎？

　　但是為了莫顏，他還是竭盡所能地開導洛峰，這在以前，萬俟玉翎根本不屑。

　　若是洛祁真的在另外一個時空，相信那人靠著一張面皮，也能過得不錯，做戲子，還真是個不錯的選擇，反正也沒有技術含量。

　　莫顏拍了拍頭，接受這個說辭，或許她只是想找個人傾訴，畢竟心裡藏著巨大的秘密，一個人憋著會很辛苦，皇叔大人，是她最最親近的人。

　　邊境的勝仗一個接一個打，京都的上書如潮水一般，基本都是請求皇上早日歸京的。

　　朝堂上，莫相和葉相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政見不和，彼此互相揭短，細數下來全是黑歷史，甚至發展到人身攻擊。

　　葉相不是莫中臣的對手，上朝都要把腰帶打成死結，以防止被扒掉褲子出醜。

　　一次大打出手後，莫中臣果然沒有解開葉相的腰帶，於是，第二天早朝，他機智地帶了一把剪子……

　　莫顏扶額，她是見識過爹爹家書湊字數的功力，這會可好，通篇都是講述他的“無恥行徑”，和葉相鬥智鬥勇的經過。

　　葉相的折子就簡單多了，請求皇上做主，順便哭訴，他為大越鞠躬盡瘁，但是晚節不保，如何凄苦雲雲。

　　北地的寒冬漫長，冬日裡天黑的早，申時末天就已經漆黑一片了。

　　回程的人馬明日一早啟程，莫顏吩咐下人不用伺候，草草洗漱完畢，打算早點休息。

　　“母後，故事還沒講完呢！”

　　明熙在隔壁的房間裝睡，見貼身照顧她的墨紫回房，披上襖子，溜了出來。

　　房內點燃著昏暗的油燈，莫顏正在整理幾本小冊子。

　　這些都是在現代所看的書，她琢磨對這個時代有用，便記錄下來，以防止哪天腦子突然不好，想不起來，再出現什麼差錯。

　　“寶寶，咱們不是說好明日在馬車上講故事嗎？”

　　莫顏抱著明熙的臉蛋親了一口，見他的臉冰涼的，趕緊把人放到松軟的被子裡包裹起來。

　　雖說只是走了幾步路，外面的風那麼大，小明熙穿得不多，怕是染上防寒。

　　“母後，我睡不著。”

　　明熙抱著自家娘親的胳膊撒嬌，正好父皇去洗漱，他可以聽了故事之後再去睡，“您快點講吧。”

　　否則一會兒父皇出來了，看到他在，沒准又是一副冷臉。

　　莫顏用手輕輕地捏了一下明熙的臉蛋，無奈地笑笑，嚴父慈母，她和自家皇叔大人已經商量好了。

　　現代的一些小故事比較靈活，不死板，的確比古代這些怪志錄強的不是一星半點。

　　明熙摟著被子，滿足地打了個滾兒，小手放在枕頭下，不小心摸到一本冊子，他抽出來，翻開一看，遲疑地問道，“母後，這是什麼啊？”

　　莫顏看到明熙抓著的冊子，臉紅得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天啊！春宮圖，昨夜皇叔大人拉著她研究了一夜，她就忘記收起來，結果，竟然被明熙看到了！

　　莫顏張口結舌，不曉得該怎麼解釋，她不停地自欺欺人，這本是婉約派，畫風唯美，沒有特別暴露的鏡頭。

　　明熙那麼小，看到了，也沒什麼的吧？

　　“那是一本冊子，習武的，等你回京之後，也要學。”

　　怎麼把眼前糊弄過去才是正經，莫顏支支吾吾，隨口忽悠自家孩兒。

　　吱呀一聲，淨房的門打開，萬俟玉翎隨手用干布巾擦著滴水的發，胸口敞開，露出白皙的皮膚，那瘦削的身材，帶著絲絲性感。

　　晶瑩的水珠，閃著光澤，他眼尖地看到明熙手裡的冊子，頓時一愣。

　　到底是什麼情況？這小子是哪裡冒出來的？

　　“母後，我倒是想習武，但是這個冊子上怎麼還有女人啊！”

　　明熙撇撇嘴，他不太喜歡除妹妹貝貝之外的女子，主要原因是洛荷家的香香，愛哭，愛告狀，跑的也不快，一起玩耍總是拖後腿。

　　萬俟玉翎望著自家娘子，默不作聲，他此刻竟然正在欣賞莫顏窘迫的模樣。

　　桃花一般紅潤的臉，燈光下，是那麼的好看，每一個細微的表情都很動人。

　　江湖救急，莫顏給皇叔大人使了半天眼色，最後只得無奈地繼續編，“男女搭配，干活不累，這本武功你現在年紀小，還不能修習，等以後成年再說。”

　　天啊，給懵懂的兒子解釋春宮圖，莫顏很想裝鴕鳥。

　　明熙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自動理解成為，他現在的力量太弱小，還不能修習如此高深的武功。

　　“母後，這些字有些晦澀，我看不太懂。”

　　明熙一頁一頁翻看，小聲地指著上面的字，“什麼歸山，什麼坐蓮，什麼猴上樹。”

　　“抱虎歸山，觀音坐蓮，靈猴上樹。”

　　莫顏嘴快地說完，這次是真想找個地縫鑽進去了，解答的這麼耐心，是怎麼回事？

　　“母後，我認得這個，天外飛仙，對不對？”

　　明熙人小鬼大，過目不忘，才三歲就學會很多字，抱著小冊子，自己指著字念了一遍，然後期待地看著萬俟玉翎，求表揚。

　　“很好。”

　　萬俟玉翎面皮微不可查地抽動一下，場面控制不住了。

　　明熙看過之後，對畫上的招式做點評，最後打了個呵欠，“總覺得有點怪怪的。”

　　莫顏和皇叔大人對視，默默無語。

　　第二日一早，莫輕雨趁著天不亮來送行，此行他不跟隨，還要留在北地善後。

　　“小舅舅！”

　　明熙被莫輕雨抱著，向天上拋一圈兒，興奮地發出咯咯地清脆的笑聲。

　　“明熙以後好好練武，和小舅舅一起上戰場殺敵好不好？”

　　莫輕雨爽朗一笑，摸了摸明熙的頭，他和小妹莫顏年齡差距不大，關系最好，對明熙也是十萬個疼寵。

　　“好！”

　　明熙回頭，看了看父皇和母後，拍著自己的小胸脯，保證道，“小舅舅你放心，等回京我和大哥好好習武，到時候你在北地等我，我幫你上戰場殺敵！”

　　見明熙說得霸氣，莫輕雨更是開懷大笑，衝淡了離別的愁緒。

　　“小舅舅，你別不信，我可厲害了呢，以後學武功就學特別難的招式，父皇說有巡游探秘，陽升陰沉，湧泉相報！”

　　明熙話畢，莫顏轉過身，默默地退後幾步，裝作什麼都沒聽到，這不是她家孩子……

　　這些招式是昨日春宮圖上的，共二十四張雲雨姿態圖，她沒想到這小家伙記性這麼好，竟然能說出來，一字不差！

　　莫輕雨：“……”

　　萬俟玉翎：“……”

　　莫顏撫摸胸口，她沒有聽錯，明熙說了，那些都是皇叔大人教他的，沒有她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