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一百三十在我眼裡她只是一棵草
走馬燈在暗夜之中‘呼啦啦’的響著,好似火苗按耐不住它的霸氣想要從中破出似的。
深夜了。
唯有‘天干物燥,小心火燭’的朗朗聲音伴著涼風響起。
一張檀木桌上,墨台下壓著那張白紙,知府大人借酒消愁在府衙的攙扶下晃晃悠悠的爬了進來,一個踉蹌差點兒跌了個狗吃屎,府衙將他扶起後退下。
知府大人捋著胡須哼唱著小曲兒,迷迷糊糊的望著眼前恍若有一團火焰在徐徐的燒灼著,他只覺得是在夢中,他囈語著:“何人放煙火,放煙火,煙火……”
一盞燭台,火苗‘簇簇’的燒著。
暗夜中,一雙賊手將壓在墨台下的那張紙輕輕的捏起,緩緩的湊近了那火苗,火苗迅速的將那張白紙吞噬掉。
*
大寒。
霜沾在了窗咎上,路過的狗兒輕輕舔著,舌頭就會沾上去,痛苦的嗚嗚的嚎叫。
整個三層的客棧重兵把守,生怕在這個節骨眼上讓永禮遇險。
太醫日日來換藥,他的傷好了些許,這也恰是第三日。
天空泛著魚肚白的顏色,堅守崗位的御前侍衛們不敢打盹兒,抬眼,困倦的看著二樓隔層上那抹橘黃色的燭光熄滅,一個侍衛打了個哈欠:“這四格格每日都守著大阿哥,他們會不會發生點什麼?”
“沒准兒。”另一個侍衛搭話:“也不知大阿哥醒沒醒,天天這麼陪著,累死了。”
“行了行了別說了。”
第三日了,趴在桌上睡覺的琉璃將燭芯兒用簪子挑滅,裊裊的灰煙如一縷孤魂迅速的消散。
生活起居全部都是由琉璃照顧的,她暗淡的眸子下布了一層淡淡的黑眼圈,眼底還有一些紅血絲。
淨面後,琉璃擰干了一條面巾替大阿哥擦臉,擦手,就在給永禮擦拭手心的時候,忽地感覺到他的手指微微動了。
琉璃一喜,頓住動作,睜大眼睛看著永禮:“永禮,永禮,你醒了?你醒了?”
睜開眼睛,第一個看到的便是自己心愛之人,永禮心情異常激動,許久未說話的他只覺得喉嚨被針線死死的縫了起來,張了張嘴兒竟然一句話也吐不出來。
“……”喉嚨裡發出破碎的聲音,大阿哥面色如石灰,那雙深邃的眼球轉過來看著琉璃,艱難的抬起長指指著自己的喉嚨。
“永禮,你已經昏睡三日了,謝天謝地,你總算醒過來了,你還能說話,只是你的嗓子啞了,你再忍兩天。”琉璃替他塞好被子。
大掌忽地握住琉璃的手腕,永禮蒼白的嘴唇輕啟,好不容易吐出一句話:“……水。”
“水?”琉璃問,永禮眨了眨睫毛,不想說太多的話,他筋疲力盡,全身的力氣都抽干了似的:“你想喝水嗎?不可以的永禮。”
聞言,永禮不悅的皺眉,他實在是太口渴了。
“你再忍一忍好不好?”琉璃輕聲的安撫著他,這次永禮不惜用自己的性命來換自己的安慰,這讓琉璃十分感動,彎下腰,用濕面巾擦拭他的額頭:“明日,太醫說明日就可以喝水了。”
倔強的永禮搖頭。
在宮中錦衣玉食,哪受過這般罪,況且,俗話說的話,人,三日不吃飯何事沒有,但是三日不喝水簡直是抓心撓肝。
摁住琉璃的手,雙臂撐住床榻,見狀,琉璃急忙把他扶起來,關切的問:“你怎樣?太醫還沒有來,你不要亂動,若是碰到傷口可怎麼好。”
“水……”他囁嚅著。
琉璃有些拿他沒法子,只好同他講一些別的事兒來轉移他的注意力。
在這期間,永禮的眸子一直在搜尋著整個屋子看看是否有水喝,他的目光忽地定在不遠處桌上的一個茶壺上,眸子一亮,但是琉璃卻警惕的守著他。
“琉璃。”沙啞的嗓子恍若粗糙的礫石,永禮朝她伸出自己的手,疲倦的笑笑:“幫我……擦擦。”
喔,琉璃才想起來,方才一時忙,只給他擦了一半的手,琉璃捏著面巾:“你等我下,我再洗洗面巾。”
“恩。”
她的背影離他稍遠時,永禮如森林中的野獸忽地滕然而起,渴壞了的他飛一般的朝茶壺奔去。
“永禮,你做什麼。”響聲大動讓琉璃迅速轉過身,眼看著茶壺就被永禮拿到手中。
心一緊,琉璃的腳踹翻了水盆,水盆和著水湧出摔在地上叮當亂響。
“不能喝水。”琉璃急忙阻攔,就在永禮將茶壺朝嘴裡灌的時候,琉璃一手打翻了茶壺,燙的她手背好疼,永禮不管不顧的要去撿地上的茶壺,琉璃拉住他的手腕阻攔:“不許喝水,太醫不讓喝水。”
人在急怒之時,一時失了理智。
眼紅的永禮深眸鎖住了琉璃,一把將琉璃拖過來摁倒在了桌上,干裂涼薄的唇瓣兒碾壓在了她柔軟的唇上。
這不是吻,似乎是在折磨,在允吸著琉璃唇中的甘甜來解渴。
“唔……永……放開我。”琉璃大驚,萬萬沒想到永禮如此膽大包天,現下是白日,出出入入的人不定何時就會闖進來,琉璃半個身子懸在半空,雙腿耷拉在桌下拼命的踹著永禮,但永禮似乎上癮了,牢牢的禁錮著琉璃讓她動彈不得。
凌亂不堪的地上似乎四處渲染著曖.昧的痕跡。
空氣中,飄進來一股子泉水的清香。
似乎有人來了。
“永禮。”琉璃聞著這股子清香,心頭一緊,一把推開了永禮,佇立在那裡,傻了,白瑾澤一襲白衣就那樣如白樺樹站在那兒靜靜的看著他們。
琉璃整個人石化了,小手握成了小拳頭揪著衣擺,咬著唇,小臉兒滾燙滾燙的,如同一個被夫君捉住做壞事的小娘子似的。
對襟衣裳被扯開了一點,雪白的肌膚暴露在外面,上面星星點點還蘊著粉色的痕跡,是方才永禮不小心留下的。
白瑾澤的視線起起落落,漂浮不定,一眼望過去恍若他不在乎似的,但是琉璃卻覺得白瑾澤似乎會吃了她。
現在她恨不得躺在地上裝挺屍。
怎麼辦,怎麼辦。
“白某打擾兩位了。”白瑾澤聲音清幽,但琉璃怎的卻硬生生的聽出了一股子咬牙切齒的味道,轉身,他似乎想走。
一時情急的琉璃忽地脫口而出:“不打擾。”
糟糕,說出口的話立即就後悔了,她這是說的什麼鬼話,好想咬斷自己的舌頭。
“白……”詭異的安靜讓琉璃閉了嘴巴,將後半句話吞回腹中,畢竟永禮還在。
三個人,尷尬的站在那裡。
“白學士不必走。”大阿哥忽地開口說話,他還穿著月白色的中衣,配合著一地的凌亂不免讓人想入非非:“我和琉璃來日方長。”
好一個來日方長,讓白瑾澤五孔冒青煙,他面不改色的笑笑:“大阿哥生性瀟灑,宮內有福晉,宮外有格格,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噎的大阿哥半個字吐不出來,永禮的喉嚨快冒煙兒了,太醫恰時前來換藥見他醒來滿臉的驚喜,這回總算能跟皇上皇後交差了。
針鋒對麥芒的架勢總算是告一段落了。
嘮嘮叨叨的太醫堅決不讓大阿哥起身,把他牢牢的摁在床榻上換藥。
琉璃謊稱出去買吃的東西在白瑾澤前腳邁出去一刻鐘後,琉璃捻著步子匆匆追了上去。
心機頗深的白瑾澤故意在門口等著琉璃,在聽到她在後面喚自己時,白瑾澤才傲嬌的抬起步子佯裝朝前大步邁去。
“白瑾澤,等等我。”琉璃在後面喘著粗氣,恨不得插上一雙隱形的翅膀飛到他身邊將他攔截。
長腿,步子快,明顯的優勢,白瑾澤過濾了她的話,懲罰她方才的行為,方才的每一幕都火辣辣的烙印在白瑾澤腦海裡揮之不去。
小琉璃,愈發的慣著你了。
一個拐角,白瑾澤消失了。
累的呼哧帶喘的琉璃朝左右路口瞅了一眼,有些不確定朝哪個路口追,她忽地定住,在原地轉了個圈兒,閉著眼睛,伸出手指,哢嚓一指,她露出兩個甜甜的酒窩,似在自言自語:就這兒了。
白瑾澤眸光幽幽的看著她,怎的才跟永禮待上一天,智商又下降了呢。
“哎呦。”琉璃一溜煙兒小跑卻撞上了白瑾澤硬邦邦的胸膛,額頭說不定腫起來一個包了呢,她抬起頭,嘴巴裡呵著涼涼的白氣:“好疼。”
風吹過,掀起了琉璃細碎的劉海兒,額頭有一抹紅印兒。
“你干什麼?”白瑾澤蹙眉。
“你跑這麼快干什麼?”琉璃呼出的白氣都噴灑在白瑾澤的鼻尖兒上。
他嫌棄的推開琉璃:“讓我繼續看你們的傑作?”說這話的時候白瑾澤瞄著琉璃大氅下的肌膚。
尷尬的場面早已不受控制,如火山噴發燒灼的琉璃的小臉蛋兒紅彤彤的,她捻著步子去蹭地上的雪,這件事是她理虧,抿了抿唇瓣兒,眼巴巴的看著白瑾澤。
下意識的舔了舔唇瓣兒:“我可以解釋。”
“可是我不想聽。”白瑾澤駁然的揮揮手。
“瑾澤……”白瑾澤是真的生氣了,眉宇緊蹙,眸底一片漠然,讓琉璃看著有些怕怕的,小手輕輕的拽著他的衣襟,撒嬌似的搖著,聲音細弱如蚊:“別生氣了。”
白瑾澤拂開她的小手,俯視著她垂下的小腦袋,聲音淡淡,聽不出情緒:“我沒生氣。”
“你明明就是在生氣。”琉璃仰著小臉兒,唇瓣兒嫣紅。
看到這抹嫣紅,白瑾澤黑眸深深,愈發的溫怒:“四格格若是無事就請回吧,大阿哥那裡還需要你照顧。”
故意將‘照顧’二字說的清晰,沉重。
時下混亂,白瑾澤雖然沒有在所有人面前大大方方的承認她,但是這並不代表自己不愛她,之所以這樣其一是為了可以更好的保護她,其二是想等著大事做完後才給她責任和幸福,琉璃和永禮之間曖昧不清讓白瑾澤很是苦惱和煩躁。
街頭人頭攢動,白瑾澤不想太過引人注目,拂開她:“我還有事,格格請便。”
“瑾澤。”琉璃急了,直直的逼退著白瑾澤,他們原本就在拐角處,現在琉璃捻步讓他朝後退去,白瑾澤配合著她,兩個人退到了一個籬笆牆外,籬笆牆上掛著枯掉的樹枝,琉璃有些冷,呵著白霧,指尖凍的通紅,她再次拉住白瑾澤的衣襟,一次不行,就來第二次。
就不相信她的繞指柔化不開他這鋼筋。
嫣然的臉蛋兒浮著一抹紅雲,蝶翼的睫毛微抖,剪水的秋眸如泉水清澈,唇瓣紛嫩,她雪白的長頸從大氅中露出來,聲音軟軟糯糯:“瑾澤,他今天是想喝水,我沒攔住,所以他才越距了,我……”
抬眼,琉璃覺得白瑾澤如一尊雕塑,面無表情的凝著他,眼神絲毫未動,似乎她適才說的話與他不相干似的。
想了想,白瑾澤是個木頭人,但琉璃不是啊,漲紅著小臉兒,琉璃穿著繡鞋踮起腳尖兒,恨不得穿上花盆底,這樣能夠離他更近一些,就在白瑾澤迷茫的時候,琉璃一點星唇‘吧嗒’落在了他的唇瓣兒上。
第一次主動吻他的琉璃害臊的像尋個地洞鑽進去,捂住自己的小臉兒,琉璃擰著腰肢,小聲的說:“這樣……總不會生氣了吧。”
白瑾澤照樣不為所動,輕輕淺淺的眸子印刻著‘不理紅塵’四個字。
琉璃像一只掛在樹杈上的小鳥兒,扇動著翅膀卻始終得不到白瑾澤回應。
她都已經主動獻吻了,還想讓她怎樣嘛。
“主動獻吻,非殲即盜。”忽地,白瑾澤淡淡的說。
什麼?非殲即盜?
看著白瑾澤的眉宇間染著一抹不可一世的清高,琉璃像泄氣的皮球,垂下眼瞼:“我既做不到前者,也做不到後者,你要是信不著我,我也沒法子,那你自己繼續生氣吧。”
“你想說什麼?”前前後後,琉璃的態度變幻太快,讓白瑾澤一時半會兒捉摸不透女人的心。
琉璃淡粉色的大氅襯的她下頜尖尖,眼睛水靈,她突然拂起袖袍用力的擦了擦嘴巴:“就當我方才所做的是……是……”她似乎突然忘詞兒了,一雙眸子懵懂的看著地面,敲了敲小腦袋,硬生生的道:“是不小心咬了小狗兒,還是一個沒良心的小狗兒。”
稱他為小狗兒?
白瑾澤不悅的蹙眉:“那你就是一只母狗。”
“……”居然也把自己順帶著罵了。
遠遠望著她的背影,白瑾澤信步離開了這個籬笆牆小巷,長指輕輕的摩挲著自己的唇瓣兒,唇角情不自禁的勾起了一抹淺淺的笑意。
大阿哥的身子逐漸好轉,所以來到了驛館,驛館是官員辦差事下腳歇息的地兒,酒樓客棧畢竟還是不安全的。
回到驛館的第二日乾隆皇上的旨意就下來了。
其旨有三:
其一:要求知府大人火速破案,期間可以讓白瑾澤幫忙調查。
其二:藏寶圖的事兒可以暫且放一放。
其三:辦案後讓四格格琉璃火速回宮。
白瑾澤,永禮,琉璃三人共同入住驛館。
綢緞莊那邊畢竟是一個秘密,所以白瑾澤交代下去近日只是單純的做做綢緞莊的生意,若沒有十分重要的事兒不要尋他,以免讓人發覺。
安靜的背後定有一番翻雲覆雨。
這日,知府大人尋上門說老鴇給他的那張白紙竟然讓人燒的一干二淨了。
這可不是一件什麼好事兒,能在官府裡正大光明的燒東西,看來此人來歷非凡。
牢裡關押著一些白紙上的人,但是卻無法一一核對了,若是牢中的人狡猾欺騙了知府大人,名字對不上,那麼也算是百忙一場,更重要的是!
想到這兒,知府大人坐立不安的看著白瑾澤:“白學士,這可怎麼好啊,牢中的那些人就跟串通好了似的,問名字也不說,現在白紙上的名字沒了,我從何查起啊,況且,白紙上還有一個人到現在都沒找到,我懷疑這樁案子跟那個人有關。”
關鍵就在這裡!
“那個老鴇呢?”白瑾澤品著清淡的茉莉花茶問。
“那老鴇……”知府大人吞吞吐吐,握起拳頭砸在手心裡:“那老鴇不知怎的了,被人給……給毒啞了。”
“什麼?”白瑾澤眉頭一簇,若是白紙丟了,老鴇還可以重新說一遍那些名字,可現在老鴇卻被毒啞了,這個老鴇打小在風花雪月中生活也不識字,這下可怎麼辦才好。
知府大人懊惱極了:“都怪我,那日非要喝酒,喝多了以後就出了這檔子事。”
“喝酒?”在朝為官壓力大,喝酒解壓是難免的,但是白瑾澤卻全然注意在了那日出事正好是知府喝酒那日。
未免,也太巧了吧。
長指敲打著茶杯的邊沿,看向知府大人,問:“在京城許多天了,很少看到你喝酒,那日為何非要想起來喝酒了呢?”
聞言,知府也沒多想,嘆了口氣,道:“案子壓了一堆,我那日心情不好,原本不想喝酒的,那日我夫人正好從佛堂出來看到我如此煩躁,便燙了些酒與我一起喝,”
“你夫人?”白瑾澤眉頭一皺:“令夫人信佛?”
說到這兒,知府大人的眼睛裡似乎有著故事,他的年歲也不小了,發鬢有些發白:“是啊,不瞞白學士,我和賤內年歲過半了卻一直沒有個自己的孩兒,夫人覺得是上天不憐我們,所以從那以後每日都進佛堂信佛,希望上天能賜給我們一個孩兒。”
原來他膝下無子。
“令夫人誠心可鑒,大人會夢想成真的。”白瑾澤說了句客套話。
“借白學士吉言了。”知府大人感激的說。
白瑾澤忽然對這個信佛的夫人感興趣,想見上一見。
機會,總是人創造的。
老鴇現下被毒啞,那麼接下來就怕有人心存邪念,動了殺人的念頭將老鴇殺害,所以老鴇一直都住在府衙上讓人保護著。
經過幾日下來,第二具屍體已然調查出了身份,此女是典薄的女兒,典薄主管存放檔案,是九品,位份很低的一個官職,當日典薄和夫人前來府衙哭嚎了一番,但是在白瑾澤看來,典薄的哭確實虛情假意的,似是拼命的強擠眼淚。
安撫了一番讓他們回去了,但是屍首卻留下了,案子還沒破,不能帶回去埋葬。
知府大人留白瑾澤用午膳,他並沒有推辭。
府邸清靜,四處飄著佛堂的檀香味道,讓人不免靜下心來。
“白學士若是聞不慣這個味道……”
“無妨。”
四菜一湯,清燉白菜,小蔥豆腐,水煮素丸,蔥炒雞蛋,西紅柿雞蛋湯。
知府大人有些局促的笑笑:“白學士,不要介意,賤內信佛,所以府中上上下下都跟著吃素。”
“白某最近口味清淡,知府的飯菜恰好符合白某的口味。”白瑾澤淺淺一笑,鼻息間縈繞的盡是檀香的味道,青菜的味道早已抹去。
似乎這濃重的檀香味兒能夠將所有的味道就此隱去。
白嫩的豆腐似乎讓白瑾澤感受到了腦漿的存在感,撂下筷子,他環顧著,道:“令夫人不來用膳嗎?”
“白學士是貴客,賤內怎能一同和白學士用膳。”知府大人捋著胡子笑笑。
他淡淡的‘喔’了一聲,沒吃兩口又說:“若可以的話,知府大人不如將那個老鴇叫過來一同用膳,如何?”
知府大人思忖了片刻,似乎在猶豫,白瑾澤夾了一口青菜,道:“若是覺得老鴇不夠體面,那就算了。”
一石二鳥的話讓知府大人有些心憂。
在京城擔任父母官怎能嫌棄百姓呢,知府大人賠著笑臉,連連附和:“好好好,自然是可以的,來人啊,將老鴇請上來。”
老鴇哼哼的上來,因為被毒啞了說不出來話,整個人都憔悴了許多。
白瑾澤想到了一個歇後語: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添了一副碗筷,老鴇畏畏縮縮的坐在那裡,眼神如肮髒的玻璃球,一點也沒有在怡紅院迎來送往的那副爽朗樣子,人在飽受折磨後都會變的,她雙手交錯,不敢抬頭,似乎在懼怕什麼,灰突突的臉上全是淚痕,張張嘴才想起來自己已經不會說話了。
“你多少吃一些。”白瑾澤聲音溫和,拿起一雙筷子遞給她,老鴇看看他立即垂下頭去不接筷子。
知府大人在一旁道:“行啊,她不吃就算了。”
老鴇互相張望著似乎在尋找什麼東西,白瑾澤表面上在吃東西,實則用余光掃著老鴇的一舉一動和眼神。
恰時。
一個丫鬟在知府大人的耳畔輕輕的說了句話,知府大人面露驚愕,白瑾澤不著痕跡的掃了一眼而後收回視線。
一道慢慢悠悠,醇醇厚厚的聲音淡然的響起,似寺廟裡嗒嗒的敲木魚聲:“大人,難道我出來也要讓丫鬟通報嗎?”
那股子檀香味兒愈發的濃烈。
回頭望去,一個身穿青白色素衣長袍,發髻上插著木簪的婦女緩緩的走出來,她看起來有些蒼老,眼睛很小,眼周圍全是皺紋,發鬢發白,看起來與年齡不符,那雙眸底似乎染著滄桑往事的痕跡,她的手裡捏著一串佛珠,一顆一顆的轉動,腳下步子輕輕如鬼魅。
說話間,她緩步來到了知府大人跟前兒,不著痕跡的掃了一眼垂頭的老鴇。
那老鴇聽到她的聲音猶如驚弓之鳥,嗓子哼哼唧唧的不知想說些什麼。
她的反應太過激動了。
白瑾澤斂了神情盯著老鴇,那老鴇連頭也不抬,讓白瑾澤疑惑的是這個老鴇都不知是誰來了怎就會如此害怕呢。
他不由的多心了。
知府大人似乎對這個夫人感情不是很深,但是表面上的功夫卻做的十分到位:“哪裡的話,只是為夫太過驚喜,平日裡夫人都吃住在佛堂,不知今日……”
“大人近日因案子煩憂,況且今日又有貴客,我怎能不出來招待。”她不喜笑,板著臉。
“夫人識大體,為夫很高興。”知府大人當著白瑾澤的面兒不好說些什麼,牽過她的手,笑容滿面的介紹:“白學士,這位是賤內。”
白瑾澤恭謹的起身,微微頜首:“在下見過夫人。”
“早已聽聞白學士學識淵博,睿智聰明,今日一見果然才貌出眾。”那夫人眉宇間陰幽幽的,一點都不像信佛之人。
他覺得有些可笑,指腹揉搓著,笑:“夫人常年在佛堂禮佛還能聽說白某,真是讓白某受之有愧啊。”
聞言,夫人僵了僵:“這個……我也是聽大人說的。”
知府大人沒料想引到自己身上了,含笑的不自然:“哈哈,是啊,那日跟夫人提及過。”
白瑾澤看著他們夫妻倆一唱一和的只顧著飲茶。
午膳用的也算是意義深刻了,白瑾澤告別後離去,但是他卻忘不了老鴇看著他那既恐懼又復雜的眼神。
她怎麼了?
人命,天注定。
當天夜裡,消息傳到了白瑾澤的耳朵裡。
老鴇,死了。
並非死於分屍,而是被人下毒毒害的。
暗夜中,白瑾澤的眼眸直跳,捻著長指,自言自語:我早該想到了,我的動作為何這麼慢。
老鴇死的不是很痛苦,鶴頂紅一穿到底,七竅流血,只是她死不瞑目,臨死前還瞪著大大的眼睛,眼神裡滿滿的怨念。
“知府大人,老鴇在你家中遇害,你該如何解釋?”翌日,白瑾澤並未公開升堂讓百姓們前來圍觀,畢竟還是想給他一個知府的面子。
人證在知府家遇害,怎麼說都說不過去。
知府大人冷汗涔涔,面色鐵青,他封鎖了消息卻沒想到第二日一大早就被白瑾澤堵了個正著,看來此人不簡單。
無奈之下,他只好將想把老鴇屍首處理掉的心思掩埋在心裡,跪在白瑾澤面前解釋:“白學士,這老鴇真的不是我毒害的啊,白學士請明察啊。”
“她死在你府中,不管怎樣,你也是難辭其咎!”白瑾澤眉目深深。
“是,下官畢竟嚴查!”知府大人抹了一把汗水,深夜他睡得早,子時後就被人告知老鴇被毒害了,他哪知道這是誰干的啊,他的心砰砰的跳,膽敢在他眼皮子底下行事真是膽大包天。
想想這幾日。
白紙莫名被燒,牢中關押的人莫名統一了口號,老鴇被毒害。
真是讓人毛骨悚然,府中究竟是何人這樣猖狂。
白瑾澤命人將昨夜與老鴇有關聯的人喚來審問:“昨夜你是何時發現老鴇遇害的。”
“子時三刻。”
“遇害前她可飲了什麼或是吃了什麼?”
“老鴇喝了一杯人參茶。”
“人參茶?”
“是。”
“是誰倒的茶?”
話落,堂內閃出來一道人影,是知府夫人,她的手裡捏著那串佛珠,幽幽道:“是我。”
“夫人。”
“夫人。”
白瑾澤微微頜首,凝向夫人。
她自覺的佇立在那裡,看了知府一眼,緩緩道:“最近大人疲倦不堪,身體不好,所以我特意為大人煮了一杯人參茶,但是大人昨晚睡得早,那盞茶就放在了大人的桌上沒有喝,老鴇是喝那盞參茶死了說明有人想殘害大人,但是大人命大,不小心被老鴇誤喝了,所以死了,白學士覺得這個案子還用審問大人麼?我以為白學士理應找出想殺害大人的凶手才對!”
她的話一出,那些人隨即附和著,覺得夫人的話頗有道理。
但是,白瑾澤卻覺得她的話處處漏洞!
這讓白瑾澤愈發的懷疑了。
聞言,白瑾澤並非適時的反擊她,信步幽幽的緩緩朝她走來,他眉宇間釀著一抹讓人看不透的情愫,夫人在那裡佯裝沉穩的站著,手裡晃動著佛珠,白瑾澤挪步來到她面前,她的檀香味兒愈發的濃厚了。
輕輕的嗅,白瑾澤忽地說句沒頭沒尾的話:“夫人心慈,每日信佛,這身上的檀香味兒庇護著大人,所以大人大難不死。”
此話猛的一聽的確聽不出什麼異常,但是夫人的手頓住,臉色有些發黑,訕訕的笑:“佛祖庇佑。”
風平浪靜,只是一瞬。
那日後,白瑾澤只是說這件事先暫且放放,並沒有過多的為難知府大人。
回到驛館。
大阿哥伏在桌上寫寫畫畫,憔悴的面容漸漸恢復了血色,想來傷口已然好多了,見來人,他抬起頭:“白學士回來了。”
“大阿哥……”白學士微微頜首。
“皇阿瑪將此案托給你重案,對你格外器重。”大阿哥說話酸溜溜的,聽著著實讓人不舒服。
白瑾澤步子頓在原地:“大阿哥若是喜歡大可以將此案接去,微臣也會稟報皇上。”
嗆聲嗆語的話讓二人劍拔弩張。
白瑾澤身心疲倦,細細想著案子的千絲萬縷不願與他多費口舌,轉身就要回房歇息。
“白瑾澤,你站住!”大阿哥厲喝一聲。
“大阿哥還有何吩咐?”他背對著永禮。
指尖捏著發青,永禮胸腔的傷口撕扯的疼,這幾日他發現琉璃對他真是一點感情都沒有了,總是若有所思的巴望著門口似是在等誰歸來。
他愈發的懷疑白瑾澤和琉璃間有著微妙的關系。
繞過來,兩個人四目相對,火藥味兒竄起,眸子深深的看著對方,永禮口吻不善:“白學士,你和琉璃究竟什麼關系!”
又來。
白瑾澤厭惡一個問題問上數遍,眉宇間染著一抹不耐煩,口吻冰涼:“君子之交。”
“琉璃貌美,溫柔可人,她可不是誰人都能動心思的。”永禮嘲諷的說,明顯的瞧不起白瑾澤。
醋意蔓延,白瑾澤凝著有些猙獰的永禮唇角一勾,聲音薄涼的沒有一絲溫度,沒有一絲感情:“我也不會對她動心思,四格格在你眼中是個寶,但是在白某眼中也許只是一棵草,白某怎會對一棵草感興趣呢,況且她也不是白某喜歡的類型,大阿哥盡管放心,就算天下女人散盡,白某也不會喜歡上她。”
兩個男子你一言,我一語的爭辯著。
殊不知,琉璃早在他們身後佇立了許久,方才,白瑾澤那番無情的話也如數被琉璃聽了去。
“琉璃……”永禮首先看到了她,痴痴的喚她。
琉璃?
白瑾澤的心‘咯噔’一聲,拳頭緊緊的攥起,緩緩轉身,琉璃輕輕寡寡的看了白瑾澤一眼,眸底一片失望,白瑾澤的心倏然碎了,想衝上去解釋,但是永禮在一邊,他只好將即將要吐出喉嚨口的話硬生生的吞了回去。
她淡淡的如荷花般清香的味道席卷著白瑾澤的心頭,讓他窒息,捻步而來,琉璃玉步珊珊,曼曼腰肢輕搖,恍如雲霧上的仙女那般飄渺,剪水的水眸涼涼的鍍在白瑾澤的眸底,陌生的讓白瑾澤‘害怕’,唇瓣兒微啟,嬌嫩的唇卻吐出疏離的話:“白學士為人清高,不理世事紅塵,自然是不需要有女子進入心裡,琉璃自知不夠優秀,也不打算進入白學士的心中,琉璃有人疼,有人愛,也是別人的心尖尖,琉璃也倒要看看來日究竟何人能過擒住白學士的心。”
一番話說了,疼的卻是兩個人的心。
明明相愛的兩個人卻要說出如此刺人的話來傷害彼此。
永禮有些糊塗,他拉起琉璃的袖袍不讓風雪吹拂著她,聲音溫柔,眼神深情:“琉璃,不必理他,他不識好歹,你就是我的心尖尖。”
雪色的銀輝灑在琉璃彎彎的眉眼上,若花的臉蛋兒上,青絲飄在臉頰,膚若凝脂,琉璃玉手撩開細碎的青絲,柔柔的眉眼望著大阿哥,低聲道:“我知道。”
美人兮,一句話,牽動了大阿哥的心。
那顆心,在他的胸腔蠢蠢欲動。
順勢攬過琉璃纖細的腰肢貼在自己滾燙的胸膛上:“琉璃。”
深情的呼喚讓白瑾澤的臉都黑了,琉璃余光瞄了一眼他的表情,只覺得心中解氣,揉夷覆上永禮寬厚的肩膀,踮起腳尖,柔軟的唇竟然在他的臉頰上輕輕一觸。
突如其來的溫存讓永禮一時亂了方寸,眼眸放著星耀的光芒,溫熱的呼吸噴灑在琉璃柔軟的耳垂上。
白瑾澤胸腔一熱,雙手抱拳,聲音冷硬:“微臣就不打擾二位了,告退。”
說罷,拂袖離開,掀起了陣陣涼風。
琉璃咬著唇,白瑾澤,你是混蛋!
當他走遠後,大阿哥來了興致誘哄著她,希望能夠在宮外這段時間重新贏回她的芳心:“琉璃,聽說前面開了個戲班子,我帶你去聽戲吧。”
一抹溫熱消失,琉璃疏離的推開他,心不在焉的撫著眉眼:“我有些乏了,你自己去吧。”
“琉璃,若你不喜歡聽戲,前面有一家酒樓的菜品不錯,我帶你去品嘗吧。”永禮變著法兒的討好她。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