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子材暴怒之中也知道自己的話裡不對,就算他還是提督,也不可能說是殺了窩裡鬥的巡撫大員們的,想到這裡,他似乎有些心灰意冷,“罷了,國家的事兒,大部分都是靠著你們文官的,偶爾有些人犯渾,也是正常,我都告老還鄉了,還操心這些做什麼。”
“如今五省團練在越南沒有作為,眼下太原城已經丟了,接下去,諒山和鎮南關就在法國人的眼皮底下了,眼下朝中的大軍還未盡數開拔至越南,如今缺乏一個有號召力統御軍務的將才,老大人,你是慣於行務的,我思來想去,沒有別的人可以排的上用場了,兩廣提督都在越南境內廝殺,只能是勞煩老大人,”高心夔站了起來,做了一個長揖,“厚著臉皮請老大人出山,整頓欽州軍務,來抵抗法人。”
馮子材矯健的把身子跳開,避開了高心夔的行禮,“老了老了,”馮子材假意咳嗽幾聲,“都快七十歲的人了,人老眼花的,那裡還能擔這樣大的重任,撫台大人說笑了,還是另請高明吧。”
沒有見過中氣十足紅光滿面的老人家,高心夔又朝著馮子材行禮,“鎮南關外就是欽州,老大人也要念一念這鄉親,若是法人來襲,這還能有什麼好的?”
馮子材只是再三推脫,高心夔剛才聽到了馮子材夫妻兩個人的交談,那裡不知道馮子材這位老將軍的心裡如何做想,他微微一笑,請將不如激將,“老大人年紀大了,看來膽子是小了,不過也沒關系,”他施施然的依舊坐了下來,“如今的欽州將軍,老大人知道是何人?對了,正是劉永福,如果老大人不出馬,那我也只好請黑旗軍回來駐防欽州,把這家國大任交給黑旗軍罷了,哦?老大人說以前黑旗軍屢次敗在老大人手裡?這陳年的黃歷,提他做什麼,現在是他威風凜凜,如果劉永福堪用,我保舉他做一個廣西提督的實職是盡可以當的,到時候就和老大人平起平坐了,而且他還是現官,對了,身上還有西聖賜給的黃馬褂,老大人見到他劉永福,只怕還要先磕頭請安呢。”
馮子材果然被激的哇哇大叫,“老夫會跪那個劉永福?他可是我的手下敗將!人可以死,可以跪,但是絕不能丟面子!”他被高心夔所描繪的陰暗未來所刺激到了,“我還沒死,輪不到劉永福稱王稱霸,我這就點起兵馬,挑杆子招兵去,我就不信,”馮子材摩拳擦掌,躍躍欲試,“那些法國佬是不是長了三頭六臂!”
正廳的背後突然傳來了一聲冷哼,顯然是馮子材的夫人,在後頭偷聽了許久,見到馮子材又想出兵征戰,怒氣忍不住就發作了出來,只是知道巡撫大人在此,不便出來擰住自家死老頭的耳朵,只能是發了一聲冷哼出來。
馮子材縮了縮脖子,“這個死婆娘!”他繞道後頭去探了一眼,夫人已經拂袖離去了,他頓時又大罵起來,“居然干這聽壁角的事兒,實在是可惡,撫台大人請勿動怒,明日老夫就休了她,一定休了她!”
這保證委實是不能算數,高心夔苦笑著點頭,“老夫人只是擔心大人而已,無妨。”
自家夫人這一聲不滿的冷哼,倒是給鬥志昂揚的馮子材潑了一頭冷水,他沒有之前的那麼激動,捻須低頭好好的思索了一番,“撫台大人當面,咱們真佛面前不燒假香,我就直說,要我整頓武備,招團練出關,這不成問題,老夫素來是干這樣的事兒的,何況,”馮子材傲氣無比,“欽州,不瞞撫台大人,劉永福說不上話,只有我能招到好兵,只是唯一有一件事兒,撫台大人辦不好,什麼團練送到前線去,都是玩完!”
“軍餉,”高心夔點點頭,“老大人說的是這件事吧?”
馮子材一拍大腿,“就是這件事兒,俗話說,‘袋裡沒銀子,心裡沒落子!’說到底這當兵吃糧,總是要養活自己個,然後順帶著養活家人的,若是這征兵招團練,沒銀子發下去,怎麼玩?人家憑什麼跟著咱們找法國鬼子拼命?咱們是有餉銀的,這些招來的人,不管如何,”馮子材到底是宅心仁厚之人,他搖頭說道,“我不能虧待了自己的鄉親,把他們的兒郎帶出去送死,銀子卻給不了。撫台大人若是這件事兒辦不好,您就是把媽祖她老人家請來,我也決不出山。”
“廣東藩庫還有十萬兩銀子,就先撥給老大人。”高心夔干淨利落的說道。
馮子材搖搖頭,“不夠,遠遠不夠,這點銀子,發給底下的兄弟們安家費都不夠,撫台大人,這普通人,愛國忠君的心思,必然是有的,可若是要他們為國捐軀來愛國忠君,這種人,老夫不能說沒有,但絕對是鳳毛麟角,不用重金砸下去,沒人願意犧牲自己的性命來當兵。”
“這......”高心夔猶豫的說道,他也知道這十萬兩銀子不夠,但是廣東收的銀子多,支出去的銀子也多,一年雖然說有近千萬的銀子流水,但是從來都是等著花銀子的,銀子一收上來,只怕是沒捂熱,就即可要發出去了。
佛山公會那邊不是聚寶盆可以無限的拿銀子,一時之間實在是想不到從那裡再湊銀子出來,廣西麼,更是極窮的地方,根本就不能指望那邊給銀子,“海關倒是有銀子,只是,海關是戶部直管的,手續上繁瑣的緊,如今那裡還有什麼時間去打這拿銀子的擂台?何況海關也不會有更多的現銀。”
“我倒是知道有個地方可以拿到銀子,”馮子材見到高心夔煩心的模樣,不免得微微一笑,悠悠的說道,“只是我面子不夠大,舍了老臉只怕是都借不到銀子,撫台大人若是出馬,想必能夠成功。”
“自然是真的。”馮子材笑道,“大人跟著我去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