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心夔不意王闿運問了這個問題,微微一愣,隨即低頭想了一會,“人無完人,太後她自然是有缺點的,太後又不是聖人,我瞧著,太後的手段不夠果斷,也不夠決絕,”高心夔嘆息道,“處事缺了一絲雷厲風行,當斷則斷的意味,居上位者,不可優柔寡斷,不可有婦人之仁,太後總是寬以待人,對著宮人尚且彬彬有禮,更別說對著外臣了。你也瞧著了,本朝以來,未有大員行戮力之事者,不羈狂妄如勝保,太後亦是沒殺,只是流放黑龍江罷了,我是不以為然的。自然,這和太後未能掌控全局有著一定關系,壬秋兄是知道的,這同治朝,親王秉政,太後垂簾,自然是君臣同治天下。”
王闿運默然不語,高心夔繼續說道:“壬秋兄說要浙閩辦報,恕小弟無法答應,報紙一事,事關朝廷喉舌,如今尚未運作完善,不可輕易將此權下發地方,這一節太後已經朱批給了左督,左督自然是知道了。”
“罷了,”王闿運意氣蕭索,“這事原本也是難成,我也不過是回京瞧瞧風景罷了,如今見了你這個老友,又見了京中的新風貌,心願已了,可以南下復命了。”
“壬秋兄,你不如留下!”高心夔拉住王闿運的手,誠懇得說道,“太後如今身邊缺人,朝中是太後一黨的,不過寥寥數人,太後求賢如渴,壬秋兄大才,若是願意留下,我願向太後引薦!”
王闿運渾身一震,看著高心夔誠懇的眼神,原本拒絕的話突然就說不出口,只是默然凝坐,過了許久,才慘然笑道,“這如何可以?”
“為何不可?壬秋兄你是大才,昔日在肅府中就是給東翁出謀劃策,小弟不過是畫贊而已,昔日我就知曉,壬秋兄有孔明之才!如今正逢大爭之世,國情、世情都是翻天覆地的變化,我等計謀之士,正好乘風而起,成就一番事業,昔日孔明若無先主賞識,豈能名垂千古,明太祖若無元末紛爭大亂,豈能成就兩百年帝業!你在左公幕中,實在是大材小用,左公誠為明主,可浙閩一地不過是彈丸之地,豈能比的中樞無邊無際的海洋!只要兄願意留京,弟向太後稟告,將報紙之事托付給兄台!”
“可我實在難忘肅順大恩,”王闿運低聲說道,說完這一句就抬起頭怒視高心夔,“你知不知道外頭的人說你是被主之人!”
高心夔臉上的激動隱去,換來的是蒼白失色的樣子,“我知道,這樣是極不對的,但是兄你要想想我的處境,肅順道台,殃及池魚,我若是不靠住太後,滿腔報國之心付之流水!壬秋兄,你難道不知道我們這種小人物的悲哀?若是站錯了隊伍跟錯了人,就連自己的本分也不能繼續維持了,當年我在吳縣想做一縣令不可得,京中的大佬欲除之而後快,我若不自救,豈能逃出生天。”高心夔想起當年的歲月,如今還是心有余悸,“這是形式所迫,過了這些年,我是真心佩服太後,甘心為太後所驅策,這卻又是太後用人不疑,絲毫不會因為我的出身而對我有所猜忌。另外,我還有別的理由,不得不為太後效力,這一干節卻不能和兄說,請兄見諒,再者,壬秋兄,不管當年是不是肅順派了人行刺太後,太後畢竟是沒殺了顧命大臣,雖然這是婦人之仁,可我畢竟是銘感五內,感激無比,肅順大人如今雖然流放,可畢竟人還是在的。壬秋兄,太後都能容下肅順、端華等人,怎麼可能容不下兄台你呢!”
高心夔說的直接,談的懇切,王闿運不禁動容,心裡的火又然了起來,“容我再想想。”
“出什麼事兒了?”高心夔問道,那個太監抬起頭看了一眼王闿運,“你瞧著能說就說。”
“是藩屬的事兒,蘇祿那裡起了紛爭,死了好些人。”
“軍機處都進園子了嗎?”
這小太監是伺候勤政殿的,雖然不太懂文墨,可聽過話記得清清楚楚,“議政王和軍機處大臣原本就在勤政殿議事,不過如今忙的是新疆那頭的。”
“我知道了,我即刻就回,”高心夔站了起來,對著王闿運拱手,“壬秋兄,請仔細考慮一番,我過幾日得空了再來拜訪,務必要等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