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毓文回到了軍機處的值房,這會子事兒商議好了,倒也不用大家伙坐一塊會簽什麼,各自回到了自己單獨的值房,各自該發下去的折子或者是軍機處的命令發下去,交給章京再給禮親王一同畫押,這事兒就完結了,時候也差不多,到了晚間可以回家的時候,今日不是孫毓文當值,所以他收拾了一番准備出宮去,這個時候突然有人走了過來,“萊山公,”來人喊了一聲,孫毓文轉過頭來,看到了是董元醇笑容滿臉站在值房門口,“這會子預備著出宮了?”
兩個人之前的關系倒也沒有很壞,但是也沒有很好的地步,算起來兩個人都是慈禧太後的親信,只是這親信也是有分別的,誰更比誰更得聖寵,這是有差異的,所以董元醇和慶海的關系更好,畢竟慶海是後戚,而董元醇和孫毓文的關系,存在了競爭,那麼就不見得有多好了,所以董元醇此番不告而來,倒是讓孫毓文有些詫異,“時候不早了,是要出宮了,不然等會宮門下鑰,就出不去了,董中堂,今日不是你夜班吧?”
“不是,故此前來邀萊山公一同出宮去,”董元醇笑眯眯的說道,“不知道萊山公意下如何?”
“恭敬不如從命,”孫毓文轉念一想,笑道,“天色不早了,咱們走吧。”
兩個人從隆宗門走出,朝著西華門走去,宰輔當差是可以帶一個伴當的,所以兩個人的身後不近不遠的綴著兩個家人,不至於太遠讓人懷疑,也不至於太近聽到兩位中堂大人的交談,過了崇樓,就到了慈寧宮和武英殿之間的廣場,這裡頭遼闊空蕩,除卻把守各處的侍衛外,就沒有別的人了,之前孫毓文耐心的東拉西扯,說一些閑話,到了此處,果然清淨之地,董元醇開口說話了,“萊山公,您是最心明眼亮的,今日叫起的樣子,您瞧見了嗎?”
“中堂,有什麼事兒,咱打開天窗說亮話就是,不必說這些別的,”孫毓文笑眯眯的說道,“咱們都是西聖的人馬,雖然往日沒什麼交情,可相互扶持這個詞,孫某還是記得的。”
“如此說就是極好,那我就也直說了吧,”董元醇捻須說道,他的臉上露出了凝重之色,“今天的場景,咱們大家都瞧見了,不管如何,也不管外頭人怎麼說,西聖如今的意思,已經是鐵了心,不用別人多說什麼,她就預備著撤簾歸政了。”
“恩,這我瞧見了,英宗時候,我還是當著小京官,聽說,英宗皇帝當軍機大臣的面給西聖爺沒法子下台階,要西聖撤簾子,如今大約是以防萬一,故此要先做好准備,提早著說,預備著將來撤簾子歸政有個時間,就是讓皇上大婚之後就親政,這倒也算是未雨綢繆了。”
“西聖爺是未雨綢繆了,咱們有沒有?”董元醇追問道,“孫大人,您想過這事兒了沒有?”
“董大人的意思是?”孫毓文慢慢的說道,“咱們也要未雨綢繆嗎?”
“難道不是?皇上的心意如何,咱們還不知道,到底是向著舊黨,還是洋務黨,這是琢磨不透的,咱們跟著西聖,西聖是洋務黨人,這總是沒錯的?自然咱們也就是洋務中人,”夕陽慢慢掉了下去,給金碧輝煌的紫禁城抹上了一層暗紅色的暈光,“新舊黨爭如何,前宋瞧得很分明,您是翰林出身,這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兒我就不多說了,咱們第一個自然是為了自己,我也不說什麼正義凜然的話,自然要先為了自己個,那麼也是為了國家大政著想,西聖這麼一下子就放了手,將來朝政若是有什麼不妥當的地方,就靠著咱們這些當差的臣子,攔得住皇上嘛?”
董元醇搖搖頭,沒有直接回答孫毓文的話,只是繼續談起現在的局勢起來,“軍機處禮親王當家,他是不會反對君上的,咱們自然現在,也不會反對西聖,可京中的許多人,已經對著西聖的一些事兒有意見了,”他這個時候特意壓低了聲音,“你和李總管關系好,自然知道,現在外面多少人,對著西聖建園子的事兒議論紛紛的。”
“這是從何說起?”孫毓文連忙說道,“要知道西聖建園子可不是為了自己個玩樂用的,怎麼還有人議論紛紛,他們議論些什麼?”
這個事兒不由得孫毓文不提起了心弦,要知道他是分管工部和交通部的,營造的事兒,大部分都是他來管,建新園子的事情,是他總負責的,將來若是倒霉,第一個就是會輪到他的頭上。
“不了解的說是揮霍享樂,知道這建園子用途的,說好大喜功,窮兵黷武,總是反復就是這些話,若是學堂裡頭的學生議論也就罷了,可如今是朝中的官員不少也嘴碎說著這些。”
“嘴碎的自然就是那些御史詹事府科道官了,”孫毓文說道,“別的官沒有這樣的閑工夫。”
“都察院那裡倒是清閑,沒人說這些話,肅順這個人管理的很嚴,都察院現在都不太過問這些捕風捉影的事兒,第一個不是詹事府也不是六科給事中,而是翰林院!還有太學!”董元醇搖搖頭說道,“翰林院是誰在那裡?那些人管著太學?這若是您萊山公還不知道是那些人搗的鬼,那您可真是天上人了!”
天上人意思是不識民間疾苦,不接地氣,自然不知道底下人的動靜,只適宜當一尊神仙,孫毓文悚然而驚,他自然知道,是哪些人的手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