漏夜時候,已經是滿城皆知了,一時間亦是風聲四起,翁同龢沉得住氣,只是在自己府裡枯坐,一概人等都不見,只是下了帖子邀了李慈銘過府看王獻之的帖子。而李慈銘到底是年輕氣盛,找到了翁同龢的府上,見到了翁同龢行禮之後就開口問今日之事,“今日勤政殿情景如何?”
“果如蓴客之言,”翁同龢含笑點頭,“一是宣戰,其二麼,果然是皇上要親自出馬了!”
李慈銘微微點頭,臉上露出了一絲得意的表情,“不說別的,就看恭親王一黨和皇上,就是不同,只要是恭親王贊成的事兒,若是不合自己心意,今上必然是要反對的,何況,開邊興兵,任何一個君主都願意試一試,世之謂雄才大略之帝王,都是要興兵整肅武略的,今上親政數年,必然要效仿皇太後,以興兵取得勝利作為昭告天下之意,故此我有這樣的猜測。老大人,那就是要親征了?我在外頭聽到了一些,不過不甚明了,故來請老大人解惑。”
“不過不是親征,”李慈銘微微一愣,“只是說要巡幸烏裡雅蘇台,大約是要去庫倫的,”翁同龢看了一眼李慈銘,溫言說道,“蓴客之言,雖不中亦不遠也。”
“巡幸?”李慈銘喃喃自語,又問,“難道,也未曾宣戰?”
七月的天氣,晚上雖然還是一如既往的悶熱,但是也有了夜風,涼風習習能解酷暑,翁同龢拿著一把扇子,搖搖頭,也搖搖扇子,“沒有宣戰,除了董元醇幾個人之外,別的人,都覺和俄羅斯宣戰,不利於國事,嘿嘿,只是今日讓董元醇出盡了風頭,‘人心向背’?董元醇一番長篇大論,駁倒了沈桂芬、和戶部兵部,也是滿堂喝彩了。”他把今日在勤政殿發生的事情一一仔細說給了李慈銘聽,“沈桂芬奏道若是對俄宣戰,諸國擔憂,不利於洋務,皇上還是聽進去了,不宣戰。”
“宣戰只是圖其名而已,”李慈銘說道,“如今和宣戰,其實亦只是差一張國書罷了。”
“是,不過名不正言不順,但是皇上一說,准備去烏裡雅蘇台巡視,大家伙都也知道了,”翁同龢回想起今日之場景,只覺得峰回路轉,從未知道皇帝居然想巡視邊境。
“到底是怎麼個說法?只是巡視?”
“是。”
“這不過是幌子罷了,”李慈銘搖搖頭,“皇上出巡,非同小可,皇上只要去了烏裡雅蘇台,不用說,將士自然用力。這和親征差不離,皇上巡幸烏裡雅蘇台,其實也就是和俄羅斯人宣戰了。”
這是徹頭徹尾的假話,大約是日後可以忽悠俄國人的,李慈銘默然,熱河在東北,而庫倫在北方偏西的地方,根本就是不順路,“老大人和李相,是什麼意思?”
“這事兒,怕是皇上自己個的主意,”翁同龢點頭說道,“我瞧見了董元醇的神色,很是吃驚的樣子,估計不是外頭人的意思,我不知道,李保定不知道,那就想不通是誰的意思了,大概就是皇上自己個的主意吧。一說出來,倒是大家都驚訝了。”
“恭親王自然是極力反對的吧。”
“不,”翁同龢搖搖頭,“恭親王沒有說話。”
“那這事兒就這樣定下來了?”
“恭親王不說話,他的那幫子人也自然是不說話,李保定諫言,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不可輕涉險地,皇帝也說了,絕不會前往前線,只是去庫倫,最遠在庫倫。”
“去了庫倫?”李慈銘喃喃,“如此一來,大局可定,且不說十二鎮必然是傾巢出動以護聖駕萬全,蒙古諸部如今有了皇上親自監軍,也不敢和稀泥了,俄羅斯人?嘿嘿,北海之地就那麼幾個人,多殺幾個,他們要再派人,就要千裡之外了,殺一個少一個。北海必然是要落入中國之手了。”
“蓴客何以對十二鎮如此有信心?”
“十二鎮從幾次大戰精選了精銳出來,基礎就好,操練甚嚴,又有了德國教官的操練,雖然我不待見德國人,但看過他們的資料,在西洋三戰全勝,借此威勢而建國,這其中必然有其獨到之處,軍隊原本就不差,又有了洋人的操練,加之皇上親自督戰,就靠著俄羅斯西西伯利亞總督的幾百人,抵什麼用?昔日雅克薩之戰,俄羅斯八百多人被困了一年,只剩下幾十人,這次若是順利,說不定他們這幾百人也要葬送在北海邊了,而中國之兵,從來都是人山人海,不值錢。”李慈銘皺眉思索道:“為何皇上不宣戰,亦不親征?”
“怎麼可能親征,皇上只是尚武,卻不是精通兵法。”翁同龢說道,“前些日子讀邊塞詩,老夫就知道皇上極為贊許漢唐開邊之豐功偉績,又聽聞了你的意見,”翁同龢笑道,“今日我自然是贊成的,就按照蓴客的意思去辦的,有了董元醇。”
“那恭黨如何?”李慈銘問道。
“無言以對,恭親王如今是越發不和皇上唱反調了,”翁同龢得意的微笑,“皇上親政久了,他也明白了自己的身份,不會攔著皇上。”
日後就該弘德殿這些師傅們出場了。
李慈銘搖搖頭,“老大人切勿過於樂觀,皇上,還是屬意洋務的,只是對著恭親王不悅罷了,猶如秦惠文王厭惡商鞅,卻依舊行新法一般。”
“這……”
“朝中都是新黨,”李慈銘厭惡的說道,“治國理政素有偏頗,之前皇上瞧不見,如今也該瞧清楚,恭黨是如何阻攔著皇上的,這些人的脊梁是如何的軟,若是借此巡幸之事,能削弱恭黨之力,讓皇上知道,朝中正人都在老大人和李相麾下,辦事當差亦是得力,如此方可慢慢扭轉劣勢,勢均力敵,清流之力方有奇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