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說的有些莫名其妙,越南新立國主,為何不找阮朝的宗室,那還能找誰,幾個人都摸不著頭腦了,一齊看著肅順,張德山之語沒有錯,北圻之地大約會有幾個宗室,但絕不是什麼正牌子鐵帽子的宗親,這樣的人就算拿起來立為越南國王,對於越南之事也是於事無補,反而會增添煩惱,話說在座的幾位中樞大臣,的確是已經不錯,居然想到了要否認順化的越南新國王,但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這計謀不中用,可如今肅順也是如此說,大家伙精神一震,都想著他會有什麼好主意。
肅順拂了拂袖子,“列位大約是忘記了一百年前,高宗純皇帝乾隆爺時候的舊事了,”蘇拉送上了茶,肅順低頭喝了一口,“乾隆爺的十全武功裡頭,就有一個‘平安南’!”
幾個人都是年輕人,大約是不記得前頭的往事,就連禮親王如今也只是四十出頭,沒見過多少世面,以前的事兒也沒那個耐煩去記,只有景壽似乎想起了什麼,嘶的一聲,“您這話的意思,我似乎明白了,要找前朝的人!”
“六額駙您說對咯。”肅順點點頭,“阮朝這些狗東西,”他不屑的說道,“不知道咱們的天恩,看見法國人強硬了起來,就做出如此下作的事兒來,朝秦暮楚是小事兒,關鍵是爛泥扶不上牆,咱們和法國人打仗,他們幫不上什麼忙,還要鬧這樣的惡心玩意兒出來,扯咱們的後腿。既然這些人都不中用,何必要找一個姓阮的?難不成這越南,從古自今就只有姓阮的才能當國王?”
安定門國子監衙門邊上,有一個胡同,歷來這裡的風俗和別的地方不一樣,住這裡的人,大家伙穿衣服的風格,聽說乾隆爺年間的時候,和如今的穿著不一樣,只是這麼多年居住下來,大家伙穿的是一模一樣的了,胡同的名兒是叫“東安南營”這四個字有些拗口,北京人也不樂意說一個地名裡頭有兩個方位,這是記不清楚的,歲月流轉,叫的順口了一些,如今已經叫做“東安營”了。
東安營裡頭倒也和別的地方,別的胡同沒什麼不同,這些日子,京中的人都熙熙攘攘的要去內務府並戶部、八旗等各地的廠子報名,說是可以混一口飯吃,再不濟,做工能賺點銀子花,如果能夠老天爺開眼,被選到工廠裡頭做工,這就是八輩子修來的福分了,也不知道外頭那些讀書人說的真不真,“茲要你干滿了三十年,接下去到您養老送終,都有廠子包圓了,每個月還有退休金來拿!”
這話一般是沒人信的,誰會想這天上掉餃子的美食呢?有這樣的美食,哪裡輪得到四九城的平民老百姓,那些當官的,當差的,官面上的人物,都是見慣了腥味的野貓,絕不會讓給別人半點肉絲的,咱們這些沒福氣的人,哪裡上的了高腳台面嗎?
只是後來傳出來了消息,倒是讓所有人都大吃一驚,這事兒靠譜,居然不是沒影的事兒,也是有了例子在大家伙的眼前,這原本在廠子裡做工,比如這前頭梧桐樹下小破房家的小三子,原本是在洋灰廠敲石塊的,工作累的很,工錢不多,以前是老嚷著不想干了,還不如趁早去天津衛辦洋差事賺大錢要緊,每次一說不想干了,都被那個半瞎眼的老娘拿著鞋底猛抽,“我把你這個不懂事的奴才!如今有個差事是多難得的事兒,你沒瞧見旗下多少大爺每日提籠架鳥在大街上溜達,都沒正經差事呢,你敢說比他們牛?他們雖然沒什麼力氣,可詩書還是有的,不像你,倒是個睜眼瞎,多大的福分好不容易憑本事吃飯,進了洋灰廠當差,洋灰廠打石子雖然髒了些,我也不曾不給你洗衣服!最難得是這差事發的工錢從來不克扣,每月也是准時發,你如果不想干,好的很,想干的人都可以從這裡排到前門大街去了,輪不到你這下流種子挑肥揀瘦!我再問你,將來這娶媳婦的銀子從哪裡來?恩?你且告訴我這個!”他的老娘越說越氣,鞋底劈頭蓋腦的朝著小三子頭上打去,“不知道好歹的奴才,不知道如今這好世道幾世修來的福分,有飯吃,有差事干,還要做什麼春秋大夢?都不知道珍重著些!”
街坊們哈哈笑著圍觀,順便勸解一二,小三子也只好灰頭土臉的繼續去洋灰廠敲石頭,結果沒想到,這天大的福分就掉在他的頭上,沒幾日,就傳出來說內務府所有的廠子的所有工人都一同參照八旗的福分,干滿三十年,接下去就退休在家養老,拿丁銀!
老百姓是不認識什麼退休金的詞兒,但是茲要知道丁銀,就知道,小三子將來,這輩子就是衣食無憂了,朝廷的廠子都要把你養到老了,還能缺什麼銀子使嗎?要知道這細水長流才是最厚道的。
有了活生生的例子,這工廠招工頓時就火了起來,當然了,這在工廠裡頭做事,銀子自然是沒有自己做小生意賺錢,可到底是有保障,盼著這個退休金,如今是累了些,忙了些,也髒了些,可吃苦在先,後頭就是甜了,有了退休金,將來安度晚年豈不是就有了好的指望?
東安營的街坊頓時就轟動了,拖兒帶女全家出動,總是要去親眼瞧一瞧,再叫家裡的小子親自上去試一試,指不定什麼時候喜鵲飛到頭頂,一下子這事兒就能成呢?招工的條件倒也不苛刻,這第一個要身體強健,不能有什麼暗疾,那麼殘疾的缺胳膊斷腿瞎眼的是自然也不成,第二個就是要認字,這個似乎有些沒趣,在廠子裡當差干嘛還要識字?這不是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嗎?賣力氣的需要什麼詩書呀,只是小三子以過來人的身份告訴大家伙,這是不以為然的話兒,“識字是頂要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