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說句實話,這些事兒聽聽過去就是了,”王愷運笑道,“絕非堂堂正正之言,再者,政事之繁瑣,日後皇上必然會體會到的,一件事兒要完成,不會就在這麼幾個字幾句話之間就能一蹴而就的,比如這始皇帝攻滅六國,在微臣這裡,不過是半節課的時候就講完了,可秦國君臣,花了幾代人的功夫才有這樣的樣子,故此,政事是不能急的,而是需要極多的溝通協調命令下達和讓步的,皇上日後會發現,就算是貴為君上,也有許多事情是無法一言而決的。”
他這樣的話倒是和別人的說法不同,無論是誰,不管是有意無意,灌輸給光緒皇帝的說法就是皇帝為天下之主,任何權柄都操於上手,出口成憲,絕沒有皇帝做不到的說法,光緒皇帝不免有些疑惑,“王師傅的話,朕有些不明白。”
“倒也沒什麼,”王愷運站了起來,拱手行禮,“歷朝歷代的君主,除卻極個別的,都不會願意國家傾頹,都想立志要干出一番事業的,為何成為千古明君的帝王極少,更多是昏聵不堪的,要知道這本心是不會錯的,為何干不成事,這就是其中的阻力,這個阻力包含了許多的方面,如果不能因勢利導,帝業的成就必然不高。”
王愷運說了這些,鞠躬離開了,光緒皇帝還在沉思之中,就坐在御座之後,托腮想了半盞茶的時分,太監硬著頭皮上前,“萬歲爺,時候不早了,軍機處大臣都在養心殿候著了。”
光緒皇帝這才回過神來,點點頭,“那就快著些吧。”
天氣有些不好,風從袖口領口卷了進去,有些發冷,光緒皇帝也不坐轎子,披著披風就一路從毓慶宮走到了養心殿,這時候軍機大臣都已經到了。
軍機大臣鞠躬行禮,光緒皇帝看到了御案上厚厚一疊的奏折,不免得皺眉,責怪的對著御前伺候的太監說道,“什麼事兒,都先要讓皇太後審閱才是,怎麼又拿到這裡來了,真真是糊塗!”
太監連忙跪下請罪,禮親王給這個太監緩頰,“西聖的旨意,就是讓皇上先歷練起來,所以把這些折子都先送到皇上這裡,等皇上和軍機大臣們商議好了,再由皇上把要緊的事兒,告訴西聖,所以也不是底下的人不懂事。”
光緒皇帝搖搖頭,“皇太後的疼愛之心,朕是知道的,只是本朝以孝治天下,斷斷沒有說兒子的獨斷專行的,這些折子,朕就先不看了,等會朕去儲秀宮請安,到時候朕親自送過去,請皇太後批示。”
禮親王大贊皇帝仁孝,實在是天命之主,又說起了軍機處添人的事情,把名單呈了上去,光緒皇帝打開一看,“奕劻、郭嵩燾、肅順、榮祿、許庚身、張之萬”六個人,禮親王解釋道,“這六個人裡面,倒也不是說都要入選的,這是奴才等僭越了,先選了幾個人出來,請皇上朱筆圈幾個,再請西聖御覽。”
“皇上謬贊,”禮親王笑眯眯的說道,“那就請皇帝選幾個出來吧。”
光緒皇帝搖搖頭,把折子放了下來,“這也不是朕應該做的事兒,等朕問過了皇太後。”
於是又問了問別的事情,禮親王把奏折上選了一些重要的事兒說了,光緒皇帝只是耐心聽著,偶爾發問,卻也不發表自己個的意見,末了說到新幣發行的事情,閻敬銘將此事一說,光緒皇帝倒是有些特別的興趣,“朕聽聞這次發行的新幣,發的是紙幣,西洋諸國已經有了紙幣,咱們大清到現在還沒有,這個紙幣的事兒,到底如何?”
閻敬銘有所准備,從袖子裡拿了一個條陳出來,獻給了皇帝,然後侃侃而談,說著這裡頭發行的事情,這麼一說又是小半個時辰,光緒皇帝邊看邊點頭,然後想了想又發問,“前明的時候,寶鈔也是紙幣,可起初的寶鈔還是有些價值,可到了最後,就是普通的紙張,根本無法用作貨幣使用,若是今個咱們來發行紙幣,如何保證這個新幣有用?若是發了之後不值錢,可是有損朝廷的顏面的。”
“是,戶部早就想到了這點,故此,新幣將來發行,銀子是一概早就不許用了,但是銀元一直用的極好,新幣發行,銀元還是繼續使用,不會一下子全部取消掉,再者新幣可以不限任何金額數目同等兌換銀元,這樣的話外面對於新幣的疑心就可以消除了。”
“國庫之中只怕是沒有許多的銀元預備著吧?”光緒皇帝說道,“每年的銀子收進來就要馬上花出去,若是要直接拿來換,只怕是不夠。”
“是不夠,所以臣的意思,就先發一千萬兩的紙幣,一千萬兩的紙幣,無論如何,也能換的過來,而且等到市面上商人老百姓都接受了之後,再進行大量發行新幣,這就很穩妥了。”
光緒皇帝點點頭,顯然他也覺得閻敬銘的主意十分妥當,但正准備說什麼,卻又突然停住了,“朕知道了,”他說道,“朕要去儲秀宮給皇太後請安,你們跪安吧。”
這裡又是花了小半日的功夫,時辰差不多已經到了用午膳的時候了,光緒皇帝起身,繞過後殿,沿著長長的宮巷朝著儲秀宮行去,兩邊行走的太監宮女,見到皇帝的御駕,紛紛轉過身子,天氣原本是陰沉沉的,但到了中午,陽光終於露了出來,雖然還是有些干冷,到底是有些暖和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