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左宗棠仍然不改辛辣之性,沈葆楨淡淡一笑,“季高,你這就是多慮了,太後若是真的想廢了這些團練,或是想交給八旗那些人糟蹋,你說說看,那為什麼不許曾湘鄉裁軍?”
“這……”聽到沈葆楨的話,曾國藩不由得沉思,“不讓裁軍,又拿出來天下第一軍的稱號來吸引團練精銳,的確不像是要鳥盡弓藏的意思,但又不許咱們插手會操之事,這顯然是要收兵權了!”
“是沒錯,歷朝歷代,並沒有臣下攬兵權而君上空懸的道理,太後垂簾,就不說別的,干淨利落得解決了洋人的事兒,再一夜之間顧命大臣盡數覆滅,這就說明了太後不能小瞧,為君之道或許還需時日歷練,可這輕重緩急,我冷眼瞧著,太後她老人家是分得清的。”
車馬轔轔,朝著官道上駛去,十月底的天氣,北國早已是寒風四起,天地凝霜,只是馬車之內點著火炭,厚氈錦墊,溫暖如春,沈葆楨拿了一個紫金小茶壺,倒了一杯濃濃的普洱給左宗棠,“這第一點最最緊要的是什麼,季高你也是清楚的,唐太宗為何能發動玄武門之變,射殺了建成元吉奪取了皇位?肅順等人為何在太後面前有如手無縛雞之力?無非是有兵權或是沒有兵權,太後自己個就是靠著這個才出來垂簾的,你說,她能把兵權都交出去嗎?”
左宗棠喝了口茶,臉上變幻不定,“難怪,兵部的事兒,如今恭親王也插不上手了,而且似乎恭親王也不願意去插手,這才留了陳孚恩這個肅順的余黨還在兵部管著大權,等於是太後越過了軍機處,直管了兵部。”
“是啊,再者說,這各地督撫也是用心不一,”左宗棠無奈說道,“李鴻章那廝早就是太後的親信,一手簡拔,平步青雲,八裡橋戰後,如今已經成了南洋大臣鎮守上海,上海那地方別說是曾國藩了,就是我見了那滿地流水般的銀子,也是眼紅的不行,太後若是收攬兵權,這李合肥是第一個要響應的,若是他響應了,將我們置身何地呢?”左宗棠苦笑,“更別說我那個鄉黨了,一臉的忠貞為國,忠孝兩全的模樣,他是最怕忌諱的,所以三番幾次要裁軍,要曾老九病休,如今有了這個機會,更是巴不得了。”
“曾總督怕也不是心甘情願的,”沈葆楨笑道,他在兩江和曾國藩多有隔閡,更是屢次彈劾湘軍為禍鄉裡,兩個人早就勢同水火,在安徽,江忠源也不是順從的人,曾國藩除了江蘇一省,以及安慶九江等地之外,遠遠沒有當年平定太平天國時候的威風了,“若是心甘情願,如何到了今個,都還在通州?總督大人你都到了,難不成金陵比這杭州還要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