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不妥,”太後干脆的否了寶鋆的提議,當然,理由必須是冠冕堂皇的,“皇帝馬上就要親政了,學問還要加強學習,不管怎麼說,總要有人看管著的,弘德殿裡頭的師傅,倭仁太老了,聽說這些日子身體一直不好,徐桐講課太枯燥,只有翁同龢還堪用,可惜又丁憂回家守制去了,皇帝的師傅這麼幾個,能當大用的就李師傅一個人,我還指望著他繼續教導著皇帝功課,這去天津是方便,到底也是要辦事的,若是有一點事兒不妥當耽擱在那裡,豈不是耽誤了皇帝的功課?再說了,洋人的事兒,和朝政的事兒比起來,到底也是小事,這樣要堂堂軍機處的中堂擔任欽差大臣去出馬,未免也是小題大做。”
恭親王等人暗暗腹誹,剛才那樣說死一個洋人就要崇厚好看的話,也是你說的,怎麼轉眼之間,這會子就說洋人的事兒不重要了呢?“可如今皇上剛剛大婚,朝中的事兒大家一時半會都是挪移不開,挑不出別人了。”
誰還不知道你們怎麼想的?太後微微冷笑,恭親王的意思,趁著皇帝馬上要親政的時候,把這個軍機處的刺頭打發出去,這樣一來,皇帝親政,太後撤簾,外朝,起碼是軍機處的事兒,那就沒有李鴻藻等人說話的份,沒有李鴻藻說話的份兒,糊弄幾下皇帝還不好說?再說,按照李鴻藻的尿性,自己還不知道,他去天津,第一個就要擺****上國清貴大臣的倨傲譜子出來,到時候別說解決問題,不把洋人們給激怒,才叫有鬼……
再說,李鴻藻會老實把這件事兒辦下來嗎?要知道,他是最見不得洋人的,若是真的看到洋人們的那些教堂什麼,他就算不跳起來要親自燒了教堂,也會對著已經義憤填膺的天津百姓們的過激行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
將來出了亂子,李鴻藻難辭其咎,起碼這個軍機大臣是保不住了,那麼眼下的情景……
李鴻藻為什麼不反對,那是因為他知道,不用爭於一時,自己去天津辦砸了,不要緊,皇帝還要靠著自己這個師傅,就算皇帝忘了師生之情,可只要是一個合格的帝王,就不會允許朝中只存在一個人,只存在一個聲音。
反正兩方都認為,天津的事兒辦砸了,沒事兒。
太後老神在在,“那麼,”微微思索,這件事兒最後該交給誰處理?
穆揚阿?這個倒是個合適的人選,天津是他親手創立的,人情世故熟稔,且和各國在寧波起就交好,對付這些事兒,想必是易如反掌,可他是交通部尚書,去管這件事兒,似乎有些多管閑事淡操心了,且他去,天津地方官員必然心思浮動,是不是穆揚阿這個老上司要重返天津了?崇厚是不是馬上要失勢了?不然怎麼把他給派出來了,自己雖然很不待見崇厚,可也必須維護他作為督撫,在地方上的尊嚴,不然如何治理地方。
派親貴大臣嗎?親貴大臣尊貴體面是有了,可能當差的沒幾個,能當差的還不夠資格,這次去天津,不是享福的,是要細細查明回訪上奏來龍去脈,以來定下和法國交涉之策的,不是去裝腔作勢的,這去的人必須有主見,有威望,有才能。
這樣的人嘛,也只能是金陵的那位了,“就讓曾國藩去,他是督撫之首,才干了得,這會子聽說北上了?”
文祥想了想,“是,今年是同治九年,曾國藩要進京述職了,沿著海路北上,也是要到天津的。”
“如此一來,最好,讓他辦了這事兒再進京,也免得其他人費工夫,”慈禧太後點點頭,拍了板,“叫傳旨的人在天津等著他就是,想必用不了多少時候曾國藩就能接到這趟差事了。”
恭親王等人無功而返,只好怏怏退下,李鴻藻沒想到自己想辦砸這件事兒的機會都沒有,也只好磕了個頭跪安而出,太後心裡給自己一個歡呼,又一次打敗了這些外頭人的盤算,十分得意,等到皇帝迫不及待的去看戲之後,太後傳召了高心夔和王愷運兩個人,說著報紙上澄清一番的事兒,高心夔猶可,只是准備去發報紙的相關事宜,王愷運微微思索,皺眉對著太後說道,“太後,這事兒不對勁。”
太後突然心裡就砰砰跳了起來,“怎麼不對勁?”
“天津乃是通商口岸之地,就單單從同治元年以來,多少洋人在天津生活,多少人知道洋人們的習性,西部內陸之地百姓,若是不識洋人的事兒就罷了,可天津的人,洋人的行事還不清楚?”
太後點點頭,“依你之見,這曾國藩去,能不能處置的好?”
“這事兒如今還簡單,”王愷運說道,“畢竟洋人還沒死了人,可若是死了人,依照洋人無理還要攪三分的性子,必然不肯善罷甘休,若是賠些銀子還是小事,到時候萬一因為這種小事再起戰端,豈不是因小失大,把這興盛的局面毀於一旦?”
“到時候,娘娘以為,這天津的事兒,去料理的人,有什麼好果子吃嗎?萬一影響到中樞……”王愷運閉口不言。
“請娘娘傳德齡公公問天津的動向。”高心夔連忙說道。
“叫德齡。”太後心裡有些窩火,雖然自己沒給宣禮處多少經費銀子,怎麼宣禮處最近這些大事都沒稟告到位?實在是失職,皇帝突然發作的事情自己沒好意思問,想必宣禮處也不知道內情,可天津的事兒,怎麼會還沒消息來?
德齡來到了養心殿,磕了頭,從容不迫的聽著皇太後發問,也不慌張,從紅色袍服的袖子裡頭把一本冊子拿了出來,“請娘娘過目,這裡頭是最近幾日奴才在天津打探到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