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好的很,他在園子裡,上上下下有那麼多奴才伺候著,哪裡就會不好呢,你別渾說,”醇親王嘆了一口氣,“你不是許久沒去見皇上了嗎?如今在圓明園,關防沒有宮中那麼嚴密,你時常去看就是了。”
“我哪裡敢去多進園子,”淳王福晉有些哀怨,“皇上剛剛登基那一年,聽說他夜間經常哭鬧,我忍不住,多進宮見了幾次,卻被雲皇貴妃不鹹不淡得說了幾句,我臉上紅的什麼似得,回來好生哭了一場,從此再也不敢擅自進宮了,當眾給我沒臉,我現在哪裡還有什麼臉面進圓明園。”
“是太後說的。”
“她說的?她怎麼說的?”
“她說你是皇上的親生額娘,自然要多來往,多探望。”
“啊,”淳王福晉驚訝的喊了一聲,臉上露出了驚喜的神采,但隨即眼中跳躍的火焰消滅了,“見了面又能怎麼樣,也就是見上那麼一會而已。”
“梅兒,”醇親王喊了一聲,“說這些賭氣話做什麼,你以後時常入宮就是了!太後若是要你留宿園裡,那你就留下來,要你陪著皇上,你陪著就好,別推三阻四的!”
“這話的意思,”淳王福晉驚恐了起來,“王爺,難道她對著咱們皇上不滿了嗎?”
“什麼話!你就是瞎想,你自己姐姐的脾氣,你自己不知道?她那裡是這樣小氣的人兒!”
淳王福晉苦笑,“我哪裡知道她的脾氣,小時候在劈材胡同,她素來只是喜歡看著邸報上的東西,和我們偶爾玩耍一下,就十分難得了,女孩子喜歡的玩意兒,她都不喜歡,我們又差了幾歲,也沒什麼話兒可說的,入了宮更是見面的少,王爺你說你入宮見她的時候怕嗎?”
醇親王喟然,“哪裡有不怕的呢,今日在園子裡,我的小衣都濕透了。”
“我自然也是怕的,”淳王福晉點點頭說道,“在園子裡頭戰戰兢兢,這麼多年她殺了這麼多人,誰都不敢多說話,誰對著她又不怕呢,我素日裡瞧著皇上,”說到光緒皇帝,淳王福晉又帶著眼淚,“畏畏縮縮,膽小的緊,他也是怕的,誰敢不怕呢?”淳王福晉抹了抹淚,“她重用六爺,六爺是顯赫了,烈火烹油和錦衣玉食是不假,可世上哪裡有不敗的基業呢?如今您又要起復當差了,大家伙看在皇上的面上,凡事定然沒問題,可我這心裡實在是怕啊,其興也勃,其亡也忽,古之明訓,王爺,依照臣妾的意思,還是辭了差事,咱們好生過日子吧,說不定這也只是她來試探您的招數呢,為了皇上,咱們還是老實些吧,何須外頭沾惹煩惱回來呢。”
醇親王頗為感動,知書達理卻又性子溫和,這就是婉貞的好處了,不過他主意已決,自然不會輕易改變,“你說的也有道理,不過今日太後有句話倒是說進我心裡了,若是咱們再這麼躲下去,太後她的面子過不去,別人以為也會,我和皇上關系冷淡,這可不好。”醇親王看著婉貞說道,“世人會詬病醇親王不看顧他兒子的江山社稷,這是太後的原話。”
醇親王福晉身子微震,“她可是真的這麼說的?”
“是啊,只是我怕,哎,她將親情看的這樣淡薄,皇上若是和她不親近,她自然是不在乎的,但是若是萬一有什麼不妥當的,那就……哎,不成,我總是要多看看的,太後她說的對,我不幫襯著,誰幫襯著,你以後得空了就進園子,雲皇貴妃她有武雲迪撐腰,驕橫點也是尋常,你看在皇帝的面上,凡事忍耐些就是了。”
“可我還是擔心,爺難道忘了昔日那個失心瘋的御史吳可讀?他鬧得那出死諫,王爺不是不得不上折子自辯嗎?哼,‘奏為以一死泣請懿旨,預定大統之歸,以畢今生忠愛事。’說的好像我們就要做什麼事兒一樣,鬧得沸沸揚揚,人言可畏啊,太後若不是覺得他說的有道理,為什麼還要給他死後哀榮?倒叫咱們沒了臉面。”
“哎!”醇親王嘆了一口氣,“要什麼臉面,有裡子就夠了,皇太後別的話我就當做是客套話,只是有一句,我卻是聽到了心裡,有什麼麻煩,我們幫他做了就是,以後他自然做個太平天子就成。你是讀過史書的,知道不知道明太祖皇帝賜荊棘給太子的故事?”
明太祖建立明朝之後,大殺功臣,皇太子為人寬和,時常勸諫父親不要濫殺無辜,一次,朱元璋命人找來一根長滿尖刺的荊棘放到朱標面前,讓太子朱標去拿,朱標畏懼不敢伸手。於是朱元璋就對自己大殺文武功臣進行解釋:“汝弗能執與,使我潤琢以遺汝,豈不美哉?今所誅者皆天下之險人也,除以燕汝,福莫大焉!”
慈禧太後昔日就叫婉貞要多讀書,婉貞在書上早就看到了這個故事,不免有的膽戰心驚,“這話的意思?”
“皇上登基的那一年春天,也是這個時候,圓明園裡頭的事兒你總還記得吧,也不是說有人又要反叛了,只是說畢竟皇上的位置不穩,皇太後說的對,有些事兒,六哥不願意得罪人,我卻是不怕,一是為了皇上的基業,二麼,我也要自污,得罪人多了,起碼不會有什麼賢王的名號在我身上,叫旁人擔驚受怕的。”
內管家來報,說是貝子載凌到了,醇親王微笑,“看看,這些人消息真是靈通,才半日的功夫,就夜貓子上門了,我且去見一見他,等會回來看看你給宮裡頭的節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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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來了?”寶鋆有些不敢置信,“你說誰來了?”
“左中堂大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