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芸的聲音很大,在東次間跟盛青蒿說話的盛青黛聽得清清楚楚。
她甚至等不及盈袖派人過來傳話,已經背起藥箱,飛一樣從東次間衝出去,跨過門檻,跑出院子,往二門上去了。
盈袖從窗戶處看見盛青黛飛跑出去的身影,按捺住心底的驚惶,緩緩站起來,道:“到底出了什麼事?大爺可說了什麼沒有?”
采芸搖搖頭,“來人只說了一句話,就走了。”
盈袖心亂如麻,她告訴自己應該沒有事,但是凡事都有意外,萬一小磊不小心受傷了呢?
自己之前不也著了別人的道兒?
“娘,我要去看看小磊……”盈袖站了起來,手裡還握著沈詠潔小兒子的布老虎,回頭看見那孩子將他的小拳頭放到嘴裡嗦啦,目光還是戀戀不舍地看著自己手裡的布老虎,忍不住笑了笑,將布老虎放回那孩子懷裡,摸摸他的頭,“等著姐姐回來,你要乖乖的。”說著,命采芸給她把大氅找出來。
沈詠潔抱著小兒子跟著站起來,擔心地道:“看來那邊是出事了,你能去嗎?”目光往她肚子上掃了一眼。
盈袖沉吟道:“既然是東籬派人回來請黛黛過去,應該是沒事了。他知道黛黛跟我在一起,小磊受傷的消息並沒有瞞著我。我若是知道了小磊受傷,還能不去?”
“這樣想也對。”沈詠潔長嘆一聲,又坐了下來,“那我就在這裡等著你們吧。”
盈袖點點頭,帶著采芸出去了。
盛青蒿還候在外間。
見她出來,盛青蒿道:“我跟謝夫人一起去吧。”
“我已經命人准備了大車。黛黛怎麼去的?”盈袖一邊往外走,一邊問道。
盛青蒿跟在她身邊,虛扶著她的胳膊,道:“黛黛心急,應該是騎馬去的。”想了想還是不放心,悄聲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皇太孫納側妃,怎麼會弄到重傷不醒?”
盈袖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她臉色沉郁。嗓音嘶啞地道:“先去看看吧,我也不曉得呢。”
盛青蒿便不再說話,和盈袖一起坐上謝家的大車。在數個護衛和丫鬟婆子的簇擁下,往辰親王府行去。
他們家跟辰親王府離得並不遠。
馬車一會兒的功夫就到了進辰親王府的小路路口。
“是公主殿下嗎?”有人在路口打招呼。
盈袖發現大車停了下來,只好問道:“怎麼停下來了?”
趕車的車夫忙道:“夫人,前面的路口封起來了。不能進去呢。”又對封路的人道:“正是。這路怎麼封了?”
“謝副相讓小的在這裡等著公主殿下。”那人在前面命人打開封住路的路障,“裡面清理得差不多了。公主慢走。”
謝家的大車又啟程往裡面行去。
盛青蒿愕然道:“到底出了什麼事?竟然要封路?”
盈袖的手情不自禁抖了起來,她暗暗告誡自己,沒事的,一定沒事的……
就在忐忑不安中。謝家的大車來到了辰親王府前的空地上。
腊月裡清冷的空氣中,有股燥熱的血腥氣撲面而來。
盈袖剛吸了吸鼻子,就覺得胸口一陣惡心。哇地一下吐了起來。
盛青蒿忙用手摁住盈袖左手虎口的一個穴道,可以止吐。又用一方用薄荷葉熏過的帕子捂住她的鼻子。
一股清涼的薄荷味闖進盈袖的鼻端,徹底衝淡了那股揮之不去的血腥氣。
盈袖對盛青蒿點頭致謝,一邊嗡聲道:“快看看,是不是出大事了?”
“小磊!小磊!”盛青黛的哭喊聲傳了過來。
盛青蒿忙一撂車簾就跳了下去。
謝東籬剛好走到車邊上,對盛青蒿點了點頭,沒有多說話,就上了大車。
看見盈袖捂著臉,車裡還有嘔吐的穢物,謝東籬搖頭道:“看,這就是我不讓你來的原因。你肚子裡有孩子,很多事情已經不是自己能控制了。”
盈袖嗯了一聲,隔著帕子道:“……可是你已經派人回去送信,我以為已經沒事了。”
“是沒事了,但是我沒料到你聞到血腥氣能吐成這樣。”謝東籬挑了挑眉,伸出胳膊給她抱著,“還是下去吧,去王府裡洗一洗。”
“……王府沒事了?”盈袖攀著謝東籬半邊身子下了車,四下看了看。
灰白色的場地已經變成了暗紅色,不遠處擺著一具具屍體,有的屍體四分五裂,慘不忍睹。
盈袖忙轉過眸,閉著眼睛跟在謝東籬身邊往前走。
謝東籬索性將觀音兜給她戴上,嚴嚴實實將頭臉都遮住了。
王府的台階上,小磊左肩下方插著一支箭,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裡。
盛青黛拉著他的一只手,哭得全身顫抖。
盈袖聽著聲音就渾身發抖,哆嗦著問道:“小……小磊怎樣了?”
“……沒事,你別說話。”謝東籬低下頭,在盈袖耳邊用極低的聲音給她交底。
盈袖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只覺得全身的冰冷又緩過勁兒了,但一聽見盛青黛的哭聲,轉而又擰謝東籬的胳膊,“那你們這樣騙黛黛,很好玩嗎?”
兩人說著話,來到台階前。
盛青蒿已經握住小磊的手腕,要給他診脈。
謝東籬忙咳嗽一聲,給盛青蒿使了個眼色。
盛青蒿愣了愣神,再一搭小磊的腕脈,什麼都明白了,低低地哼了一聲,將小磊的胳膊重重一扔。
盈袖明顯看見小磊的唇角抽搐了一下,才忍不住笑了,彎腰對盛青黛道:“黛黛,先把小磊弄到屋裡去吧……”
盛青黛哭得眼睛都腫了。六神無主地點點頭,看著幾個軍士過來,將小磊放到一幅擔架上抬著,從角門進去了。
幾個人跟著走了進去。
將小磊在內院上房裡屋裡安置好了,謝東籬對盛青蒿道:“袖袖也交給你了,你看著他們倆。我要進宮一趟。”
盛青蒿懶洋洋地點點頭,手裡捧著茶盞。也不急著給小磊拔箭。只是道:“要給陛下回報一下嗎?”
盛青黛這時已經平靜下來,一搭小磊的腕脈,立刻破涕為笑。但是想到自己剛才的樣子,羞得滿臉通紅,捂著臉就要逃走。
盈袖迫不得已拉住她的胳膊,安慰道:“再等一等。別那麼著急出去。”一邊說,一邊給她使眼色。
盈袖有身孕。盛青黛不敢用太大力氣,因此只好跟著盈袖坐下,深深地垂著頭,不敢看任何人的眼睛。
謝東籬對盈袖點了點頭。說了一聲:“我進宮一趟,你就在這裡候著,哪裡都別去。”
盈袖應了。咬牙不問他去做什麼,目送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院子裡影壁後面。
謝東籬進了宮。立即對元宏帝回報:“刺殺的人都已經抓住了,他們跟宮裡的那些太監宮女勾結,企圖謀刺皇太孫殿下,被臣等當場正法!”
“真是喪心病狂!”元宏帝拍案而起,“主謀是誰?抓到沒有?”
謝東籬搖了搖頭,“微臣看見元應佳和夏凡在現場出現,不知道這件事跟他們有沒有關系。”
“元應佳?!”元宏帝的身形晃了晃,“他還敢來?!你怎麼不抓住他?!”
“夏凡太厲害了。臣射了兩次弩箭,都被夏凡攪散了。”謝東籬嘆息著搖了搖頭,“陛下還是要小心。宮裡面的人,能清洗就清洗了吧,不能再留了。”
元應佳和夏凡既然敢回來謀劃小磊,應該就是跟齊雪筠以前的人手搭上關系了,不然他們沒辦法混到小磊府裡去。
元宏帝重重點頭,將一封諭旨遞給謝東籬,“這是朕的密旨,你拿著去帶人搜宮!凡是這諭旨上寫的人名,全給朕抓起來,一個不留,立即正法!”
謝東籬躬了躬身,接過諭旨掃了一眼,就將那些人名記在腦海裡,收好諭旨,對元宏帝拱手道:“遵旨!”
謝東籬搜宮,要逮的是太監和宮女,因此帶著的是飛魚衛中的精銳。
“陛下有令:宮門緊閉,一個都不許出去!”
皇宮四面的大門很快轟隆一聲關了起來。
這是要關門打狗的架勢啊……
謝東籬沉著臉,帶著數百個蒙了面的飛魚衛,從離元宏帝寢宮最近的關雎宮搜起。
齊雪筠留下的那些人,有已經在寵妃身邊身居高位的大太監,也有負責打掃庭院的粗使小太監,甚至連在永巷冷宮劈柴的婆子都有。
“謝副相!謝副相!他是我宮裡的總管,從來忠心耿耿,沒有做過錯事啊!”
一個個妃嬪簡直是驚怒交加,不明白自己身邊的那些太監宮女怎麼就突然成了居心叵測的內奸!
謝東籬毫不容情,淡淡地道:“你們要能看清他們的真面目,他們就不叫內奸了。——陛下有令:殺!”
從午時到亥時,整整三個時辰,宮裡的大太監一半以上都被殺了,年長一些的宮女去了三分之一。
天黑的時候,整座皇宮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還活著的宮女太監們全都閉緊了嘴,連互相對視一眼都不敢。
燈籠在風中搖曳,屋檐下的鐵馬發出叮鈴叮鈴的響聲,更增寂靜。
謝東籬回到御書房向元宏帝交差的時候,元宏帝發現他的千層底皂鞋的側面都被染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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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