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沉寂,宋思雨低著頭,臉上卻泛起一絲紅暈:“在沈陽的時候。”
沈陽?豈不是十年前?那時候宋思雨不過十七歲?陳嬌兒有些驚訝,“你說的是三一年二哥率兵打入沈陽城的時候?”
“是的,嬌兒,這麼多年來,在我心中,一直都有個影子,始終揮之不去,不管遇到多好的男子,我始終未曾動心過,以前,我以為這是我心中信仰的力量,讓我不去想兒女私情,直到……”
“直到你來了張恆,發現你心中的影子就是二哥?”
“嗯,但嬌兒,你要相信我,我從來就沒想過要和你爭,如果不是他……,我會將這個秘密永遠埋在心底。”
“那你以後怎麼辦?”
說出心裡話,宋思雨反而輕松許多,她抬頭道:“不知道,也許離開後,慢慢的就淡了,我會找個人嫁了,也省得父母擔心。”
陳嬌兒聞言不語,她自己有體會,有些東西,時間難以衝淡,她當初跑到美國,都無法將心中的二哥清除,反而平添無限思念,也許老了,會徹底放下,可一個女子,她的青春年華,也就此逝去。-,
“你回張恆吧。”
宋思雨愣了,“嬌兒,你說什麼?”
“回來吧,思雨,你現在的感受我也曾經歷過,知道我當初是怎麼打算的嗎?我當時就想陪著二哥,不去想結果,只要能看見他就行。”
宋思雨猶豫好一會:“嬌兒,我不能,我做不到。”
“思雨,你也許奇怪我和你說這些,甚至要你回來,其實這段時間,我也想了很多。”
看著窗外,陳嬌兒自顧自的說道:“動亂的時代,女子仰慕英雄,這是恆古不變的,二哥的與眾不同,你也看到了,我想,這天底下喜歡二哥人不知有多少,也許記恨我的人更多,思雨,我心中其實也很怕二哥被搶走的,論長相,論才氣,比我強的女子太多了。”
“不是的,嬌兒,你都不知道你有多優秀。”
陳嬌兒淡淡笑了笑:“也許吧,可男人看女子和女子看女子是不一樣的,生了瑞兒後,我慢慢明白一件事。”說著,她看著宋思雨:“我不可能阻止別的女子喜歡二哥,以其做個妒婦,平添煩惱外,還不如放下心來,相信二哥的心始終是我的。”
宋思雨默然,重慶的事情後,她也明白一件事,陳嬌兒在趙子赟的心中,完全不可替代。
“思雨,能和我交心的朋友不多,我不想失去你這個朋友,既然你喜歡二哥,就喜歡吧,若是有一天……,我也不反對。”
宋思雨臉瞬間紅得一塌糊塗,陳嬌兒話裡的意思她明白,不過她很快黯然下來:“嬌兒,我不能,我的身份也決定了我不能。”
“思雨,你沒明白我的意思,我想告訴你,有些事,逃不是辦法,何不隨緣?”
宋思雨想了一會,大致明白了她想表達的東西,好一會問道:“嬌兒,你對我為何這麼特別?”
陳嬌兒眼光有些迷離,“我也不知道,從見到你的第一天起,我就對你有特殊的好感,哪怕是後來,我察覺你是喜歡二哥的,我心中也沒有怨恨。”
“嬌兒……”宋思雨眼睛濕潤了。
陳嬌兒笑了笑:“思雨,你別以為我對別人都這樣的,其它女子靠近二哥,我可是心裡很不舒服,小心防範著,也許,你我之間,也有一種說不清的緣分在裡面,難說上輩子,你我是親姐妹。”
宋思雨是不信命的,但她也解釋不了,也許冥冥之中,確實有命運之手,將自己和他們夫妻二人牽在一起。
屋中再一次沉寂下來,炭火發出的劈啪聲清晰可聞,二人各自想著心事,陳嬌兒伸手去拿茶壺,眼中看到一只玉手也伸向了茶壺,都是下意識的動作,二人抬頭看向對方,忍不住笑了起來。
搶先拿起茶壺,宋思雨邊添水,邊問道:“嬌兒,重慶來的那個女子是誰?”
“重慶?”嬌兒想了想:“你說的是陳雨薇吧?”
宋思雨搖搖頭:“我不知道她叫什麼。”
“她是二哥小學時候的同學。”說著,陳嬌兒又笑了:“她可是二哥的初戀呢。”
“是嗎?”宋思雨大為驚訝,“那嬌兒你……”
“都是小時候的事了,那時候二哥帶我一起上學,我和她也認識,整個學校都知道二哥在追求她,只是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二哥就不再圍著她轉了。”
陳嬌兒搖頭:“那時我還小,男女之事不太懂,只知道二哥經常保護我,心裡很依戀他。”
“嬌兒,她來張恆,你不擔心?”
“擔心是沒用的,再說我知道二哥現在對她更多的是同情,要說喜歡,二哥恐怕喜歡你還更多。”
宋思雨臉又紅了:“怎麼說著又扯上我了?”
“好,不扯這些了,思雨,你今天找我,要問什麼?”
陳嬌兒一句話,讓宋思雨猛然想起自己的任務,看來是關心則亂,她急忙理了理思緒:“是這樣的,我們周副主席想讓我側面問問你,能否考察一下你們的兵工廠?”
“這樣啊……”陳嬌兒一下子覺得很突然。
“嬌兒,如果不行也沒關系。”
陳嬌兒搖頭:“不是的,我只是在想周公為何突然會提出這個想法,思雨,你知道嗎?”
宋思雨也有些茫然:“我不清楚,嬌兒,要不我回去先問問周副主席?”
“不妥,你回去問,周公會認為我們拒絕了,他便不會再提出。”
“嬌兒,我也知道兵工涉及機密…..”
陳嬌兒笑了笑:“既然我們上次帶你去看,就沒有什麼不行的,只不過上次是你考察工業,我和二哥主動邀請你看兵工,而這一次,是周公提出來的,能了解周公的意圖,也才好安排。”
宋思雨點點頭:“也許周副主席認為可能性不大,才讓我問你。”
“任何要求,都有它意圖的來源,思雨,辦事處最近在關注我們什麼消息?”
猶豫了一下,宋思雨還是說道:“據我所知,一個是清華北遷大同的消息,還有一個是你們第六兵團換裝的消息。”
陳嬌兒想了好一會:“我有些明白周公的意圖了,思雨,你告訴周公,等我消息。”
“好。”宋思雨應了聲,又猶豫了下問道:“我們周副主席……”
“思雨,張恆和延安合作越來越緊密,但你我雙方,始終處於兩個陣營之中,這其中又牽扯到重慶,以後延安和張恆都面臨繼續合作,還是分道揚鑣的可能,不管哪種可能,在當下中國,強有力的軍隊支持都是不可少的。”
宋思雨色變,她離開張恆,心底還有一個不為人知的想法,要是張恆和延安決裂,她都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活著的意義,而陳嬌兒,說出了她最不敢面對的擔憂。
“思雨,你別想太多,周公既然提出想考察兵工,就說明延安想繼續合作,而察省的實力到底如何,這關系到雙方合作的籌碼,周公應該是看到我們能夠這麼快裝備第六兵團,由此想到的問題是,我二哥是早有准備,還是察省的兵工已經能夠如此快的生產裝備。”
“籌碼?嬌兒,你的意思是繼續合作,我們要付出很大的代價?”宋思雨蹙眉。
“代價肯定是要付出的,當然,周公也許還考慮另一個問題,那就是我們要是和重慶聯合,你們還有沒有勝算。”
“嬌兒,會嗎?”宋思雨急了。
陳嬌兒調皮一笑:“我不告訴你,你回張恆,以後會知道的。”
宋思雨眼神一暗,“我……我還沒想好。”
見她神情,陳嬌兒心軟了,如果宋思雨連信仰的夢想都破滅,此生恐怕已無生意,“三七年到現在,你還不明白嗎?思雨,問題不在我們,而在你們。”
宋思雨久久不語,好一會道:“在我們那邊,也有一種說法,說你…..和他極力想要我們走你們的道路。”
“你覺得呢?”
宋思雨搖頭:“我不知道,我一直很疑惑,為什麼你們很多的做法和我們很像,但又說不上來哪裡不一樣,周副主席曾經說過,中國,最讓人無法猜測的就是察哈爾,天底下,恐怕沒人能夠猜到他是怎麼想的。”
陳嬌兒嘆了口氣:“當局者迷啊,思雨,你在周公身邊,有時候要跳出你們的思維方式來看問題,也許,你會發現這其中的關鍵。”
“我?我不行。”
“你可是我們察哈爾曾經的特別事務處處長,察省的一切,你清楚,你們自己的情況,你也清楚,你只是沒認真想罷了,好了,時候不早了,我也不留你,別讓周公等得心焦。”
宋思雨低頭看表,這都兩個小時了,她急忙起身,猶豫了一會,還是問道:“他…..,他的傷不要緊吧?”
陳嬌兒笑了:“心裡還是放不下不是?二哥的傷倒是好了,只是這些槍傷多少還是有病根,像現在這個季節,疼痛是免不了的,年輕時問題不大,等老了,恐怕……”
宋思雨心痛起來,也沒再說什麼。
宋母帶著瑞兒在院子裡玩,一直擔心的看著屋裡,天冷,瑞兒在院子裡也玩不了太久,見二人始終未出來,她也只能帶著瑞兒到邊上的房屋裡,從兜裡拿出糖果心不在焉的逗著瑞兒,直到女兒喊她,她才急忙抱著瑞兒出了偏房,見女兒和陳嬌兒站在門口,表情很自然,心裡驚訝,也不知事情好壞。
陳嬌兒從她手裡接過瑞兒:“伯母,思雨還有事,我就不留伯母吃飯了,伯母可記得常來啊。”
“好,我若幾日不見瑞兒,這心裡總是少點什麼,嬌兒,以後有事,盡管叫我。”
“那肯定的,瑞兒交給別人我心裡也不踏實,以後勞煩伯母的地方還很多呢。”
說了幾句閑話,宋母和宋思雨離開,雖然一路上宋母沒問,宋思雨也沒說,但宋母感覺女兒和來時有明顯不同,看著精神頭好多了,心中也安定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