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振武了解了整個戰鬥過程,有些佩服趙子梧的民團,這些人經驗雖不足,但戰場學習的能力很強,調整之快超出他的想像,只是擺在面前最大的難題是如何善了?瓦西裡損失這麼大,一定不會善罷甘休,難道真要和這個民團死磕?
他沒想好是否全面開戰,趙子梧這次真的先發難了,楚峰帶著三營從北面迂回到車站附近隱蔽後,很快就發現了瓦西裡所在之地,進進出出的老毛子很好認,何況還有那麼多的馬。
西面的槍聲他路上就聽到了,戰鬥已經不可避免,橫豎要打,楚峰不想被動被對方攻,既然發現對方駐地,他決定主動出擊。
太陽已經落山,天色開始暗下來,楚峰將三名連長召集在一起,一陣嘀咕後,三個連開始行動,楚峰的戰術也不復雜,仗著地形熟悉,隱蔽接近,三百米開始發起攻擊,直接將對方駐地打穿,也不多做停留,打穿後迅速朝西撤離。
“瓦西裡,我們首要的任務是攻下陽高,確保鐵路暢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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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振武的話讓瓦西裡極為不滿,他嘴裡不停的咒罵,大意是死的不是他方振武的人,他自然不在意什麼的,並質問方振武是何居心。
這個指責是嚴厲的,方振武並不是馮玉祥西北軍的老班底,他剛剛加入國民軍不久,這話傳到鹿鐘麟耳中,定是另一番滋味,說都說不清。
“那也要等我攻下陽高,才能將火炮調配給你。”
“不行,我明天就要!”
二人一番爭吵,翻譯夾在中間不知如何是好,正說著,外面傳來了槍聲,先是一兩聲,隨機便是持續不斷的槍聲和爆炸聲,一名俄國人跌跌撞撞跑了進來,急速的說著什麼,方振武拍了下發愣的翻譯,“他說什麼?”
“襲擊!他們遭遇了襲擊!”
槍聲、爆炸聲越來越近,方振武知道這回真的是麻煩了,“噠噠噠….”一梭子子彈從窗戶打了進來,屋中幾人急忙靠著牆蹲下,還沒做出應對,一顆手榴彈從窗戶扔了進來,“啪!”一聲掉在地上,嗤嗤冒著煙。
“趴下!”方振武大吼道。
“轟!”一聲巨響,彈片四處飛舞,方振武只覺得耳朵嗡的一聲,頓時什麼都聽不到了,好一會才慢慢恢復,見翻譯指著自己大喊大叫,低頭一看,左手衣服上已經滲透出鮮血。
煙塵散後的房屋中有些昏暗,一番手忙腳亂,油燈被重新點燃,方振武掙扎著爬起來,見瓦西裡雖然有些狼狽,還好沒受傷,心中松了口氣。
“方!”瓦西裡一邊衝著他揮舞著拳頭,一邊急速的說著什麼。
“方司令,他問你到底打不打這陽高的民團?”
被對方來了這麼一下子,方振武也有些惱火,既然不能善了,那就戰場上見真章。“你告訴他,明天我先調一個團和部分迫擊炮過來!”
瓦西裡聽懂後臉上露出微笑,熱情的過來給他察看傷勢。方振武用手制止了他,“你還是先清點下,看看損失有多大?”
楚峰的這一番突擊,讓瓦西裡再次損失了近百人,還有一百多人不同程度的受了傷,相比之下,民團損失要小得多,陣亡的不到十人,五十多人受傷,而且多數還不是槍傷。
當天夜裡十點,面粉廠經理辦公室,民團幾位主要人物正激烈的爭執著,國民軍部分部隊開始向城西移動,意圖不言而喻。
“團長,一天下來,我們雖然痛宰了俄國人,但傷亡也不可忽視,前後已有六十多名戰死,受傷的也有一百多人,這還是伏擊、偷襲的結果,真要面對面,傷亡會成幾倍增加!”
“張營長,打仗哪有不死人的?照你這麼說,以後別打仗了,比比人數就分勝負吧。”常風很是不屑。
看來這火越燒越大了,趙子梧心裡想的不是如何打,而是如何避免戰事的無限制擴大,侯守常也好,晉軍也罷,人家可以走,趙子梧可不行,被逼得離開陽高,到時候隨便一支晉軍出面收編,他就白忙活了,決不能離開陽高!
“別吵了!”想定後趙子梧大聲制止了屋中的吵吵聲,幾人都看著他。
“全團全部往西北部撤離,進入山區,常風,你的營繼續往大同方向,接著拆鐵路,國民軍要是來追,你即刻隱入山中,來得少的就地殲滅,來得多了你帶著他們在這一帶轉圈。張志新,你營繞到東邊,和常風一樣,我帶三營在這一帶,時不時去車站騷擾下,我要讓國民軍不得安生!”
這個法子得到幾人認同,既不是毫無目的的撤離,還有仗可打,常風和張志新均沒話說。
“團長,那我呢?突擊隊早就有怨言了。”
趙子梧看了看楚峰,用人不疑,“你帶突擊隊今晚出動,任務只有一個,端了國民軍的炮!以後你自己看著辦,記住,只打有價值的目標。”
“是!”楚峰一個立正,趙子梧這是告訴他,他相信他。
方振武擔心的事發生了,他陰著臉思索著對策,阮玄武有些不太在乎,“扒鐵路晉軍還干的少了?司令是不是太過慮了?”
“這是山西的鐵路,閻錫山可不會完全破壞,所以晉軍扒了就走,大不了我們重新鋪好就行,你怎麼知道這民團會不會沒完沒了的扒?反正又不是他們的鐵路。”
這還真的很麻煩,“我們派人沿途保護,看他們怎麼扒!”阮玄武不服氣道。
“沿途上百公裡,你准備派多少人保護?人少了你不怕民團又搞什麼襲擊?現在我們的通道還沒打通,一旦火車開始跑,他們再弄翻幾趟列車,那可就是大事了!”
一連串的問題讓阮玄武頭大入鬥,明著來他不怕,但這些陰招還真難對付。“那就剿滅了他們!”
方振武苦笑了下:“又玄,我也想一勞永逸,你看看地圖,周圍山連著山,剿滅?說得簡單,還不知要耗費多少兵力,多少時間,我們現在拖不起啊!”
阮玄武知道,南口那邊已經白熱化,奉軍也從熱河開始攻擊察哈爾,國民軍處境不太妙,盡快返回綏遠、陝西才是當務之急。
坐在椅子上,手托著下巴想了好久,“又玄,盡快攻下陽高城,在想法子將趙子梧趕到外圍,只要陽高城在我們手裡,他就不敢亂來。”
隆隆炮聲一直在響,黑夜裡,國民軍士兵奮勇朝城牆衝鋒,炮彈不時的在城牆上爆炸,發出一團巨大的火光,守城的晉軍士兵早已被連日大戰弄得疲憊不堪,侯守常面帶憂郁之色,城破是遲早的事,他不停的發報求援,一直沒有援兵的消息,只是讓他堅守。
上司是個什麼貨色他心裡清楚,國民軍並不好打他也知道,援兵?他嘆了口氣,支撐他守到現在的唯一理由是他沒地方可去,他若是知道北線全面崩潰,閻督辦已經下令退守雁門關一帶,怕是早就沒了抵抗的信心。
黑暗中,一雙眼睛盯著山崗下的炮兵陣地,楚峰已經一動不動的有一個小時了,他在找機會,今夜方振武並沒有休息,還在攻擊陽高出乎他意料,悄悄摸摸偷襲看來是不可能了,“隊長,還是打吧!”
手下的話讓楚峰猶豫,從心裡講,他還是不太願意殺國民軍士兵,按照他的設想,是毀壞炮,人放過,可眼下難以實現,兩個支隊長都建議他射殺開炮的士兵,沒了炮手,火炮就是擺設。
看著在炮火中顫抖的陽高城,楚峰心裡一痛,咬牙道:“打!五發子彈後撤離!”
巨大的火炮發射聲中,國民軍對周邊的反應非常遲鈍,警衛的士兵也因多日無狀況放低了警惕,三三兩兩望著陽高城方向的火光說著話,頭幾聲槍響所有人都沒聽見,當看見整地上有人無故倒地時還哈哈大笑,以為那些炮手是被火炮震翻的。
持續有人倒地,而且隱隱傳來槍聲,警衛才發現不對,此時炮兵陣地上早已亂作一團,如同定格一般,整個炮兵陣地突然沒了任何聲響,警衛們端著槍四處看,出了黑糊糊的樹,什麼也沒有,周圍顯得格外寂靜,只有風聲從曠野滑過。
進攻陽高城的士兵突然沒了火炮的支援,有些發愣,不知道該繼續衝鋒還是撤下來,阮玄武見狀氣得直罵娘,催促手下去看看到底怎麼回事。沒多久,消息來了,炮兵陣地被人偷襲,八成炮手當場身亡,整個炮兵都亂了,一時難以組織起來有效的炮擊。
阮玄武知道這又是趙子梧做的,他將面前的桌子一腳踢飛,“偷雞摸狗算是怎麼回事!”
當夜進攻徹底夭折,天亮時分,正在與方振武商議對策的幾位旅長、團長忽然聽到驚天動地的爆炸聲,慌忙出門查看,這一看不要緊,幾人都面如土色,只見炮兵陣地升起一股濃煙,“這又怎麼了?”
沒多久,有人來報,天亮時分,那可惡的民團又來了,這次居然身著國民軍軍服,說是追著幾個民團的士兵來到炮兵陣地,估計是昨晚偷襲之人。
警衛的連長一聽那還了得,排出人四處搜索,由於這假扮之人人數並不多,也就二十多人,裝備也極其精良,眾人都相信那領頭的說的話,“方司令特意組織了搜索隊,清剿隱藏的民團。”
大意和輕信的結果就是被這些人在很短時間內將留守的國民軍警衛連士兵全部格殺,剩下的炮兵那可是手無寸鐵,毫無反抗能力,好在偷襲者沒有大開殺戒,只是將他們趕到一處,在將炮彈堆好,引爆後,這伙人消失的無影無蹤。
這場戰鬥的主角自然是楚峰的突擊隊,他們快天亮時確實遇到一直搜索他們的國民軍小隊,人數和他們相當,一對一,突擊隊完勝,楚峰看著一地的屍體,突然間就有了假扮國民軍再次突襲炮兵陣地的想法,他覺得對方根本想不到這麼短時間他還敢再來一次。
結果自然就是方振武聽到的,這可是東路軍專門配屬給他的炮兵營,雖然型號亂,炮彈也有限,可這畢竟是國民軍好容易才弄來的家底,居然在這陽高全部葬送!方振武只覺得眼前一黑,直挺挺朝後倒去。
“司令!司令!”在一連串焦急的叫喊中,方振武幽幽醒了過來,“好!好!趙子梧,你果然言出必行!”一行淚無聲滑落。
“司令!我帶人去將這鳥民團碎屍萬段!”鮑剛大吼道。
方振武一臉苦澀,“虧還吃得不夠麼?又玄,你去查一查,東西兩邊的鐵路怎麼樣了?”
阮玄武應聲而去,眾人扶著方振武坐好,讓人來重新給他包扎手臂上的傷口,還沒半個鐘頭,火車站方向又傳來槍聲、爆炸聲,鮑剛火帽三丈,“媽的,沒完沒了了?”隨即怒衝衝的走了出去。
槍聲很快聽了下來,沒多久,鮑剛一臉沮喪的走了進來,“怎麼樣?”張兆豐關切的問道。
“媽的,溜得太快!沒堵住。”
“我們有損失嗎?”
“二十幾個弟兄,還沒來得及抵抗,就全死了,鐵路也被他們炸斷了一截!”
張兆豐倒吸口氣,“這麼快?”
屋裡沒人回答他,眾人都清楚敵在暗,這種偷襲隨時都可能發生,國民軍人再多,也經不住對方這種小刀子割肉。何況對士氣的打擊不是一般的大。
“司令!他們那是民團,我看和土匪差不多!”阮玄武氣急敗壞的走了進來。
方振武心裡一沉,“鐵路?……”
“東面斷了一裡,西面……足足有四裡!真不敢相信,一夜之間他們就弄出這麼大的事來。”
“司令,陽高不是有不少人都躲到西邊的山裡了嗎?要不我去把他們都抓來!”鮑剛惡狠狠道。
“我們是什麼?土匪嗎?別忘了我們是國民軍!我敢說只要你敢做,趙子梧天涯海角都會追殺你,以後只要穿國民軍衣服的人,他一個也不會放過!而且,所有的山西人都會和他一樣,把國民軍趕盡殺絕。”方振武怒喝道。
“那怎麼辦?總要想個辦法!”鮑剛直跳腳。
眾人都眉頭緊鎖,他們不是毫無辦法,而是沒時間,打通通道是首要任務,而不是攻陷陽高,或者是消滅趙子梧,拖久了,閻錫山卷土重來,真的斷了國民軍退路,那就會是滅頂之災。
“方!”一聲怒喝,瓦西裡出現在門口,一裡哇啦說了一大通,翻譯望著一臉陰沉的方振武,小心翼翼說了瓦西裡的來意,就兩個字,炮!兵!
見方振武不說話,瓦西裡將臉湊到他面前,用生硬的漢語說道:“你答應過!”
望著這張扭曲的臉,方振武恨不得一個耳光甩過去,一切的緣由都是他惹出來的,弄得現在越來越糟糕,一發不可收拾。
“滾!”方振武喉嚨中低沉的吐出個字。
不懂中國話,但不代表一點聽不懂,滾這個字瓦西裡是知道的,他的臉瞬間紅了,緊接著白得嚇人。
“你說什麼!”
方振武站起來一把推開他,“滾回張家口去,你再在陽高出現,我就宰了你!”
滾字之後瓦西裡一竅不通,他急忙扭頭望著翻譯,那翻譯很為難,方振武走過去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翻譯給他聽,一字不改!”
瓦西裡聽了,怒火萬丈,有心拔槍,但見屋中眾人都虎視眈眈,嘴裡哼了聲,扭頭就走。
“你回去,把這裡的情況原原本本告訴總司令,就說我方振武一人承擔!”
翻譯點頭去了,阮玄武有些擔心,“司令…..”
“司令!”屋中人皆大喊道。
“我意已決!你們約束好手下,不要和民團起衝突,這事是我一個人的決定,與你們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