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算經濟賬,到延安那頭又行不通了,延安連士兵都沒給什麼薪水,成本一說站不住腳,可延安是從另一個角度來考慮的,打仗多年,加上出擊華北急速擴軍後帶來的戰力下降,讓延安這些軍事大家更為重視老兵的作用,靠戰鬥來淘汰,把新兵磨礪成老兵是一個痛苦的過程,何況延安重視經濟,並嘗到甜頭後,對人力的重視也超出以往,裝備三一式,是從老兵開始,用趙子赟最早提供的三一式配給到各部隊,有種領導配手槍的味道。
等有了生產線,延安的特殊經濟體制,注定他們可以不考慮成本問題,只需要解決原料,幸運的是,延安采用的是最早型號的三一式,這和日軍的三八步槍子彈是通用的,戰場繳獲解決了很大一塊。
吳稚暉搞不清楚各方的想法上的差異,但己方一些人借戰爭斂財是不爭的事實,孔祥熙等人看到的是蒙疆送來了錢,他看到的是人心將再一次向北,尤其是戰場上的士兵。
他將憂慮向老蔣說了,老蔣不以為然,重慶不報道,趙子赟自己大肆宣揚,就有些過了,他讓陳布雷准備好反擊的文章,靜等蒙疆炫耀自己的支援。
】√,
結果有些意外,翻過年,蒙疆都未在任何正式場合提及大量物資援助國府的事,直到蒙疆第一批物資起運,吳稚暉才發現人家太高明了,此事和河南賑災援助有些異曲同工之妙,不聲不響就讓全天下皆知。
一輛卡車大約五六米,加上行進間隔,一千輛卡車的車隊長達十五六公裡,出太原,進入晉南,便引起巨大轟動,先別管車上東西價值幾何,光這陣勢,便是有史以來北方從未見到過的。
運送的又是彈藥,出太原,蒙疆便不管了,沿途各縣和各駐軍必須保證車隊的安全,如此一來,各縣高度緊張,民眾想不知道都不行了,一打聽,消息瘋傳,說蒙疆無條件支援國府,而且這還是第一批,以後每月都有。
沒有宣傳的結果是傳言越來越離譜,當車隊抵達湖北時,整個車隊的卡車數量傳聞已經飆升到一萬輛,幾十裡地,沒人有心思去數,只知道多,太多了,從頭到尾延綿不斷,看到頭就看不到尾。
重慶只得辟謠,說蒙疆不是白給,國府要用一些礦石交換,不過此時民眾的興趣已經不在這個上,礦石?嘛東西?不就是挖出來的石頭,能值幾個錢?
蒙疆可是實打實的彈藥,連聯合空軍南區都要持續護送,不敢有絲毫大意。
一千輛汽車其實無法運送完趙子赟答應的物資,隨著五六列裝滿油料桶的火車從呼和浩特呼嘯而下,這回平漢線沿途也知道了,這一刻,小蔣隱隱覺得自己失算了,為避免引起一些問題,他立刻給老蔣打去電話,提醒父親,這批物資太扎眼,最好不要讓有些人插手,用在前方將士身上妥當。
老蔣不用他提醒,知道其中利害,他讓陳良直接接收物資,其余人不得插手,但老蔣、小蔣都忽略了一件事,物資有多少,報上說了,也沒人會去數,扎眼的不是彈藥和油料,而是卡車。
一千輛卡車進入武漢,卸完物資,蒙疆駕駛員便不管汽車了,他們將和運送礦石的火車返回。等陳良妥善分散弄好彈藥、油料,他才發現,在城外停放的卡車不見了!
一千輛卡車啊,陳良頓時額頭、脊背都是汗,誰這麼大膽?一番緊急追查後,城外看守卡車的一名師長給了他一張紙,孔祥熙簽署的行政院征調這批汽車的命令讓他目瞪口呆。
行政院征調了做什麼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行政院不需要這些卡車,唯一的解釋是孔、宋兩家看上這批卡車了。
陳良立刻給何應欽發去電報,說明此事,何應欽的回電倒也簡單,知道了三字便將陳良打發了。
看著空空如也的操場,陳良長嘆一聲,他是無力回天了,只希望蒙疆知道後不會大做文章。
這件事蒙疆倒是沒有做文章,東西送出去,趙子赟都懶得過問重慶如何使用,他送出一千輛卡車,倒不是如吳稚暉所看到的,是高明的宣傳,而是淘汰,新一代野馬載重汽車采用了柴油發動機,動力要強勁很多,運輸兵團的這些老汽油發動機的野馬就有些雞肋了,賣,民間不一定要,有新野馬,多數人不會考慮買舊車,以其放著讓人看得有些揪心,不如拿到南方,算是給國府一些幫助。
將這批汽車去向最終搗出來的是南方一些記者,蒙疆的野馬外形很容易看出來,當記者發現南方各地倒賣物資的運輸工具是大量的野馬時,這其中關聯太容易想到了,矛頭直指軍需署和孔宋背後的公司,說典型的官商勾結,也讓陳良背了好久的黑鍋。
小蔣知道此事後,氣得牙根癢癢,他這回是親身體驗了趙子赟和他談話時說的敵人,內部的敵人,此事不僅僅是卡車的事情,各戰區也看著卡車,比如薛岳,他就想能夠得到一部分,保證物資運送到他在江西的前線,只要蒙疆攻東北,他就攻江浙,千秋功業,已經看得見了。
軍需署始終沒有對他的要求給予回應,惱怒的薛岳直接回到重慶,怒斥陳良,說他誤國,要讓委員長懲辦他。
薛岳暴怒,陳良反而松了口氣,他就怕沒人質問他,正好,薛岳也是如日中天的親信,他將行政院的征調命令拿出,讓薛岳頓時傻眼。
小蔣心頭泛苦,他都沒回電解釋,解釋不清楚啊,不得已,他和老蔣通了電話,然後額外用糧食換蒙疆的藥品,直接供給薛岳,才讓暴怒的薛岳消停了。
“如果有一天,我們失敗了,不是敗給張恆,也不是敗給延安,而是敗給了我們自己。”小蔣在自己的日記中,濃墨重筆的寫下了這樣一句話。
大雪紛飛,四三年的春節到來,展覽館從開放之後,便人滿為患,每天都有上千人來此參觀,不僅僅是蒙疆自己內部的人,延安都陸續組織人前來參觀,順帶交流考察談合作,很有一種當初察綏合作時的景像,鄧主任的辦事處,也成了延安在各地最繁忙和熱鬧的辦事處,拋開政治影響力,都不是重慶辦事處能夠比的,一個方公館已經遠遠不夠,不再為錢發愁的延安高層也大筆一揮,在張恆蒙疆聯合政務委員會不遠處,租下四個宅院,一來給來張恆的人提供臨時工作和居住之處,二來作為延安和蒙疆經濟往來的一個地方,每天都有商務談判在此進行。
南方各省,重慶沒有刻意組織人來展覽館,只有那些民主人士和開明商人會特意前來,順帶看看張恆,找找朋友。相比之下,倒是外國人絡繹不絕,美國人甚至從開了日軍全面侵華後關閉的駐張恆領事館,已經在重慶大使館做二秘的詹森重返張恆。
春節前夕,趙子赟並不輕松,蒙疆政務聯合委員會成立後即將跨入新的一年,一些總結總是要進行的,初來蒙疆的很多議員考察商議,提出不少新的想法和提案,若不是孫夫人和於、石二人花費了大量精力,加上張恆還有一個工作熱情高漲的俞鴻鈞,趙子赟真無法招架。
哪怕眾人照顧他,讓他享受二女兒出世帶來的歡樂,依然無法讓他有一整天的閑暇,內部人不找他,還有外來人。
眼下,他屋子裡就坐著以祝賀為由,前來蒙疆的龍繩武,來得次數多了,龍繩武知道送什麼金條之類的是白搭,他帶來的是幾件雲南特有的翡翠,絕對的極品。
趙子赟不懂這個,直觀感覺不便宜,但沒想到這幾個翡翠掛件,價值無法衡量。見他把玩不是很認真,龍繩武知道他不懂,偷笑,這就好,送禮的最高境界就是讓對方喜歡,然後有一天才發現是稀世珍寶。至於趙子赟是否會稀裡糊塗的當作不值錢的東西送人,他到不擔心,和趙子赟有幾次接觸後,他知道面前這個年輕人不會干這種事情,他收下的禮,一定會珍藏,不管價值如何,這是對送禮人的尊重。
“我說龍兄……”
龍繩武額頭又冒汗了,父親一再強調,很多民國元老都和趙子赟平輩論交,他來張恆,斷不可失了禮數,只是以小輩見禮,他還是有些難堪的,但趙子赟每次稱呼他龍兄時,他發現這比作小輩還要命,尤其第一次時,石瑛也在。
“趙委員長,您再這麼稱呼,我得趴在地上才行……”只有以玩笑話化解復雜的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