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薔兒,你作死!再渾說這樣的話,仔細我去告訴爹爹!”
黛玉一張臉暈紅似夕陽余暉,自覺臉頰滾燙,眼眸更是抬也不敢抬起,雖是威脅警告,可聲音幾乎微不可聞。
似也坐不住了,站起身來想走,可一時連走路的氣力仿佛也被嚇盡了。
賈薔見之,呵呵笑道:“當著姑祖丈的面我也敢說,又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林姑姑本來就好看,還不讓人誇了?”
黛玉又氣又羞,咬牙道:“你再說這樣的話,我再不理你了。”
賈薔無奈,點頭道:“好好好,日後我再不說林姑姑好看,只說你生的醜,是個大醜鬼……哎喲!”
腦袋上挨了下,再看黛玉陰沉的臉,這才是真生氣了。
賈薔哈哈笑道:“不提這些了,是我的不是……”
黛玉仔細瞧了他一會兒,見他果然老實了,心裡放松了些,瞪了賈薔一眼後,重新落座,瞥見賈薔悠然自得的模樣,又有些氣,問道:“你外面的事,可都忙完了沒有?我聽爹爹和姨娘說,托你的福,揚州鹽政進展的順利,咱們或許會早一些回京。你若是忙不完,可別落下了。”
賈薔倒沒所謂,笑道:“忙不完就暫且留在這裡繼續忙唄,書已經在雕版了,估計再過幾天就能成冊。其他的,就看聚鳳島何時完工,我上去轉兩日,把人手安排妥當,該調試的器具調試好了,也就沒多少事了。遲也遲不了多少天……你回去估計還是得住回國公府,姑祖丈陛見完畢,天子多半要賜宅。新宅收拾少說也要半個月光景,老太太也不會放你回去,你和姊妹們好好頑就是了。”
黛玉聞言,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問道:“那你呢,回去後准備做甚麼?”
賈薔樂呵呵道:“西斜街那邊的會館估計也拾掇的差不多了,回去估計要忙一陣,書坊的話,都中也要建起來。其他的,主要還是讀書。另外,宮裡賜宅後,姑祖丈自然沒功夫理會,多半我還要幫姨娘張羅一下。姑祖丈住中堂,林姑姑你住西路院,那我估計就要住東路院了……”
黛玉方才沉靜下來的面色,聽聞此言後繃不住笑了起來,啐道:“我家還是你家,幫姨娘拾整一番,倒把家也落下了?”
賈薔“嘖”了聲,雙手環於頭下,靠著椅背笑道:“賈珍那王八蛋,把我爹娘留給我的宅子都收回去了,無家可歸啊。如今蒙姑祖丈不嫌棄,收我當記名弟子,算了,厚著面皮投靠幾年罷。等考中舉人功名,有了游學資格後,就出去逛嘍。先游遍大燕,北至草原,西至大漠,東至濱海,南至觀音山……”
“你且等等,南至觀音山,是什麼名堂?”
黛玉不解的叫住問道。
賈薔“嫌棄”的看她一眼,道:“林姑姑也算博覽群書的,怎就沒聽過南海觀世音菩薩麼?往南走到頭,自然就是觀音菩薩的道場啊。”
黛玉一張俏臉差點凝固,隨即咬牙道:“那你前面的話就不通的很,往西不該到大漠,你該去西天,往西天取經去才是!是了,小婧會武藝,能打能鬥還能翻跟頭,便是孫行者。傻香菱只聽你的話,任勞任怨,可不就是沙悟淨?你還缺個豬八戒,就可去西天取真經了!”
賈薔聞言哈哈大笑起來,道:“我剛不就在邀請林姑姑你嗎?”
黛玉先是一滯,隨即勃然大怒,滿面通紅,站起身來伸向賈薔,道:“我把你這爛了嘴的,就知道你又在編排我,今兒我再不能饒你。”
賈薔哈哈笑著,左支右擋的躲避黛玉要撕他嘴的小手,一邊還要防備黛玉突然摔倒在他身上的狗血劇情發生。
他當然無所謂,可黛玉這樣的面皮,果真發生了這樣的事,怕要半個月不會見他了。
故意挨了幾下求饒後,黛玉這才氣喘吁吁的放過他。
本來沒那樣容易,不過,看到有人從西院月亮門那裡過來,她才作罷的。
往後退了幾步後,對面色訝然的賈薔沒好氣道:“還不收拾一下,來人了。”
賈薔覺得怪怪的,回頭看去,就見梅姨娘已過竹橋,笑吟吟的走來,忙站起身來,順便整理了番衣襟前的皺褶……
卻不知,梅姨娘過來後,看著二人的神情,以及黛玉俏臉上尚未平息的暈紅,心裡卻是咯噔一下。
眼神在二人身上轉了圈,一時都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了,步伐也越來越慢。
黛玉何其聰慧,怎看不出梅姨娘的遲疑和擔憂,瞪了賈薔一眼後,上前告狀道:“姨娘,薔哥兒又欺負我了,這次一定要同爹爹說……”
梅姨娘心裡唬了跳,面上不動聲色笑問道:“他怎又欺負你了?你可是他姑姑,他敢不恭敬?”
黛玉哼了聲,將先前之事說了遍,最後咬牙道:“薔哥兒也是想瞎了心,他自己才是豬悟能呢,每次用飯都盆吃,還要再添三回飯!”
梅姨娘聞言心道原來如此,她就說,雖這一雙小兒女平日裡親近一些,但都是心高氣傲守禮之人,斷不會亂了禮數。
這會兒知道了原委,對賈薔嗔笑道:“不許再欺負你姑姑!”又道:“前面來了客,是你璉二叔和江南劉提督家的公子還有江蘇巡撫家的二公子來了,老爺身子骨不便待客,讓你去代他見見。”
賈薔聞言,眉尖輕揚,道:“璉二倒能折騰,江南提督劉琦是先榮國舊部,他結交往來也就罷了。江南巡撫趙棟,和賈家有什麼關系?”
梅姨娘笑道:“你們賈家的事,你倒來問我?老爺說了,這兩家似是被半山公敲打的狠了,讓你看著辦就是。”
賈薔啞然失笑,拍了拍額頭道:“糊塗了,也罷,我去看看他們。”
黛玉卻有些不放心的模樣,看著他道:“他們若是無禮,你一人莫要和他們起衝突,可以去尋我爹爹做主。”
黛玉被說破心思,“呸”了聲啐道:“誰覺得你會受欺負了?便是受了欺負,也是活該!”
賈薔哈哈一笑,道:“能和璉二頑在一起的,能有什麼厲害人物?”
有一言卻沒說出口,其實和賈璉頑在一起很簡單,只要有個漂亮老婆就好。
……
神京城,寧國府。
賈敬自城外道觀回來後,看著兒子的屍體,再看著依舊昏迷不醒,多半要成廢人的孫子,這修道幾十年的老道,非但沒有醒悟過來,反而以為這是上天助他斬斷紅塵中的牽絆,徹底大徹大悟,投入修行大道。
每日裡和府上的道士們一起誦經做法,只待送靈之後,就立刻出城,准備虔心修練,飛升仙界。
至於這份家業,賈蓉不死,自有他繼承。
賈蓉若死,則托付賈母、賈赦、賈政並族中族老,選一可靠子弟承嗣便是。
這荒唐之言,著實讓闔族上下都動蕩起來。
每日裡,不知多少賈族族人,想盡一切辦法孝敬賈母、賈赦等人。
賈赦樂在其中,賈政煩不勝煩,賈母除了初時見了一二回後,往後就再不見了。
這幾日過的心中郁郁,氣色不好的賈母,今日卻難得露出了笑臉。
榮慶堂上,王熙鳳將一色色禮物擺好,對賈母笑道:“瞧瞧,這外孫女到底沒白疼,給你送回年禮來了!”
賈母早先已經看過書信了,笑道:“如今也算經歷過一遭事了,可見是長大了,好啊。”
王熙鳳氣笑道:“比她璉二哥哥還強些,林妹妹都知道往家裡送些節禮,璉兒倒連封信也沒有。”
賈母寬容些,笑道:“信上不也連了他的名兒?”
王熙鳳好笑道:“他的名兒只是點了點,薔兒才是正經寫了又寫。誰能想到,薔兒有這份造化,讓姑丈收成了弟子。姑丈是探花郎,教出來的弟子還能有差?咱們家說不得也要出個探花郎了。”
賈母“呸”了聲,笑罵道:“淨想美事,他也有這份造化?”隨即又點了點鳳姐兒道:“你莫以為璉兒去了南邊,只知道偷雞摸狗,真正做事的還是他,薔哥兒才多大點,他能做什麼?”
外面的事賈母不清楚也不願理會,可後宅女人家的事,她真是精道到了極致,一眼就看出王熙鳳心裡對賈璉在南面毫無作為感到羞惱氣憤,她那樣剛強的人,結果黛玉來信裡,只點了個名,說是年禮一起送的,再無其他。
賈母心裡也明白,賈璉必是在南面高樂的不知家在哪了,不過她還是要幫這個大孫子說話。
只是她也有想不到之處,她只以為鳳姐兒在惱賈璉不爭氣,卻想不到,王熙鳳其實更惱賈璉在南邊白走一遭,原預料的好處一點沒得到,卻成日裡頑花弄柳,在黛玉信裡只在落款出現了回,到頭來人情都沒落著。
不過既然賈母點了她,她自然不會再露痕跡,不然惹得老太太不喜,那才得不償失,因而岔開話題笑道:“老太太,如今姑丈那邊後宅裡也沒個正經當家太太,姑丈回京後必是要高升的,到時候,少不得許多高門要往那邊說親呢。”
賈母聞言,面色一沉,不過隨即又舒緩開來,嘆息道:“玉兒她娘沒了好幾年了,你姑丈能一直沒再續弦,便是咱們家也說不出什麼來。林家祖上也是列侯出身,他又是探花郎,那樣清貴。老國公在的時候,最相中這個姑爺了。你姑母無福,總不能讓人家一直當老鰥夫吧?說親,就說親去罷。”
王熙鳳聞言,眼珠子轉了轉,壓低聲音笑道:“原不該我這個當晚輩的多嘴,只是說親自然該說親,可姑母大人留下的嫁妝,咱們是不是要幫林妹妹守好了?我聽說,當年老祖宗和國公爺給姑母大人置辦的嫁妝,便是宮裡的金枝玉葉都未必及得上。果真有新人上門了,那……以後少不得有麻煩事。”
賈母聞言眉頭一皺,想呵斥,可又想了想,似乎也有道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