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東路院而回,剛進自己小院,賈薔就聽到裡面傳來鬧騰聲。
待自抄手游廊進了門廳後,就見兩個扭在一起的丫頭,頭發都披著,也不知怎麼折騰的,兩人外裳都剝落了大半,露出裡面白色的小衣……
香菱一臉純真,還帶著不少委屈,一副愛惜螻蟻罩燈紗的良善模樣。
晴雯恰恰相反,張牙舞爪,俏臉上厲害的不行。
若只這樣看,便是晴雯在欺負香菱。
可偏偏,此刻香菱騎在晴雯身上,按的她動彈不得。
晴雯也只一張嘴厲害,叫囂著與香菱不共戴天!
脖頸下小衣上的盤扣也飛了,露出大片的白皙,直到隱隱看到豐隆處而止,卻比扯光了更引人注目。
看到賈薔進門,香菱高興道:“爺可算回來了!這瘋婆子的生兒比我小幾天哩,偏不認,還讓我叫她姐姐!”
賈薔對站起身背過去紅著臉整理好衣裳的晴雯道:“不是說了,不讓你欺負香菱麼?”
晴雯聞言昂起下巴,好似剛才她真的打了勝仗,是她壓著香菱一般,道:“誰讓她剛才反叛我,出賣人!”
香菱笑嘻嘻道:“沒有,和林姑娘說實話,不算反叛,我認得她,比認得你還早!林老爺還是我的大恩人,幫你才算出賣人哩!”
晴雯說不過,氣的還想動手撕扯。
賈薔揮手趕道:“去去去,准備熱水,我要沐浴。”
晴雯還是知道甚麼是正事的,哼了聲,一扭身去准備熱水和沐桶了。
香菱鬧歸鬧,也不放心晴雯一個人准備,萬一她使壞,加了許多熱水怎麼辦?
便也跟了上去,賈薔就聽到外面游廊上,兩人嘰嘰喳喳拌嘴的聲音。
他微微搖頭,他並沒有對黛玉說謊,晴雯這個女孩子,除了他外,不管落在其他任何人手裡,都難活得長命。
賈薔願意收她,俏美的容貌當然是一個緣由,但肯定不只是因為這個。
晴雯雖是壞脾氣,平兒都顧忌她是塊爆炭,但她內心是正直的,對小偷小摸的行徑,深惡痛絕,且也看不慣溜須拍馬之輩。
除此之外,便是自愛。
前世原著裡,寶玉最心向的丫頭,應該就是晴雯。
但即便到死,晴雯和寶玉也一直都是清清白白的。
是寶玉不想沾這份便宜麼?
當然不是,在賈母、王夫人跟前妥妥當當的襲人,都被他強吃到嘴裡。
可被人打了小報告,說成是狐媚子不尊重的晴雯,卻是干干淨淨的來,干干淨淨的去。
寶玉不是不想得逞,是晴雯不許罷了。
這樣的女孩子,鬧騰歸鬧騰,賈薔卻不忍心見其凋零。
真論起來,晴雯是最接近他前世所知女孩性子的姑娘了……
未幾,見二人推一半身高的木桶進來。
木桶下裝著四個木輪,不過這種木輪不能承重,加水前要用專門的木閂墊起。
木桶放進裡屋,兩人又去抬熱水和冷水。
賈薔也不好果真一人坐著,就去幫忙,還被晴雯給哄了出來:“這也是爺們兒能干的事?”
那好吧,賈薔便成全了她。
等兩人將木桶盛滿水,試了試水溫正好後,看著香汗淋漓的兩個丫頭,賈薔笑道:“先出去罷,等我洗完再叫你們。”
晴雯紅著臉,咬著牙不吭聲。
她雖直性子,卻也知道貼身侍女要做甚麼是本分。
陪夜、沐浴、夜裡賈薔吃茶她要備著,要起來撒尿她還得負責引著,提來馬桶,冬日裡還要提前進被窩暖熱了……
這都是賴家嬤嬤教過她的,也是她認為的本分。
盡管心有些高,但該是她做的事,她也不會沒出息的躲開。
等香菱體諒的對她笑道:“我來給爺擦背,你先出去歇息會兒罷。”
晴雯愈發激起了不服輸的性子,從旁邊拿起毛巾來,道:“我來!你出去歇著!”
香菱不和她爭,看向賈薔,賈薔也不故作清高,道:“要留下就留下吧,先看著,往後輪流就是。”
說罷,香菱幫著去了衣裳……
晴雯看了去唬了一跳,蓋因賈薔肩膀上,居然還有一處駭人的刀傷。
香菱小心翼翼的拿著帕子,沾了熱水後一點點將周遭擦洗干淨,見晴雯探過身來,便小聲道:“爺和叛軍作戰,打仗時受的傷,皇帝爺爺因為爺立下大功,才封的侯爺呢。”
晴雯聞言,一下覺得神聖起來,那些羞赧和怯弱一下沒了,似乎伺候賈薔便是為國盡忠一樣的大事,她也上前,將帕子潤濕後,輕輕擦拭起來,還靠近賈薔肩頭,往包扎處輕輕吹了口氣……
不過忽地,她本彎著的腰一下站起,俏臉如同著了火般滾燙紅熱,一雙桃花美眸都直了,不,她感覺快要瞎了!
一時間,厲害的晴雯覺得頭有些暈……
……
等沐浴罷,香菱服侍賈薔穿上干淨的中衣後,又看了眼暈的和小綿羊一樣,再無張牙舞爪之力的晴雯,登時笑嘻嘻的笑了起來。
晴雯凶巴巴的瞪她一眼,不過還是不敢拿眼去看賈薔。
倒是愈發可愛……
賈薔不理這些,回了裡間,伏案寫起新書來。
雖然他未親自過問,但盛世書局三味書屋在京城已經悄悄開了起來。
賈芸和齊筠認識後,京城的產業便在不聲不響中鋪展開來。
尤其是在賈薔任東城兵馬司指揮,兵馬司和金沙幫合力趟平東城各路江湖幫派後。
盛世書局、萬香樓、廣德樓的戲班子和說書先生……
莫看不起眼,利潤油水似乎也遠遠談不上暴利。
可一個東城,這幾處交叉鋪開,組成網絡,便是一股不可小覷,甚至能影響輿論風向的力量!
當然,硬件好辦,只要肯投入,就容易起來。
可若缺乏爆點,就容易形成吞金黑洞,不停的往裡面丟銀子。
不然京城那麼多達官貴人,開個門鋪就能賺錢,那都成他們開的了。
賈薔以為,這個爆點,就是故事。
故事好,那麼盛世書局的書就容易賣的火,廣德樓的戲班子和說書先生也會因此受益,生意興隆,又可帶動萬香樓的酒樓生意……
所以,即便到了他眼下這個地位,仍沒有懈怠,奮筆疾書。
書寫了半個時辰後,覺得屋內有些熱,讓人有些犯困,便打開了窗子,讓屋外的涼風吹了進來,助他一臂之力,登時下筆如有神起來。
又寫了半個時辰後,香菱和晴雯才洗漱完畢,濕著頭發從外面進來。
隨著她二人進來,香氣很快彌漫房間內。
賈薔卻連頭也不抬,美婢焉有碼字香?
晴雯不解的看著賈薔神色凝重的落筆疾書,不知在寫甚麼。
香菱見之,卻是大眼睛驟然明亮起來,甚至有些小激動的悄步上前。
在盡量不打擾賈薔的前提下,輕輕將散落到一邊的稿子整理好,然後如從前一般,抱起坐在床榻邊,美滋滋的看了起來。
只見紙箋上寫道:
“錢塘江浩浩江水,日日夜夜無窮無休的從臨安牛家村邊繞過,東流入海。江畔一排數十株烏柏樹,葉子似火燒般紅,正是八月天時。村前村後的野草剛起始變黃,一抹斜陽映照之下,更增了幾分蕭索。兩株大松樹下圍著一堆村民,男男女女和十幾個小孩,正自聚精會神的聽著一個瘦削的老者說話……”
嘖!有趣!
只看了一段,香菱就覺得,這一定又是一部好故事!
然而就當她繼續享受下去,剛讀完一頁紙,將紙箋小心的放在一旁時,卻見一旁晴雯巴巴的靠上來,拿起她放在一邊的紙箋,一雙好看的桃花眼翻來覆去的看,香菱忽地怔了怔,極俏美的一張臉透著滿滿的純真氣,湊到晴雯跟前。
晴雯唬了一跳,豎眉瞪眼的小聲道:“干甚麼?”
香菱不無同情的認真關心道:“晴雯,你識字啊?”
霧草!
晴雯一張俏臉登時黑了下來,桃花眼裡似起了火般,怒視香菱,壓低聲音道:“放屁!你才不識字呢,我……我不知道識幾多字!”
香菱不信,指了指她手裡的紙箋,道:“你連書都拿反了,看了半天,你看的啥子喲!”
晴雯說不過,氣的漲紅了臉,就要動手。
香菱卻慌忙道:“慢著些慢著些,莫要撕破了,撕破了的話,爺不惱,林姑娘也要真惱的。”
聽聞此言,晴雯這才撂開手,讓香菱將紙箋收拾好後,卻見香菱狡猾狡猾的看著她笑道:“我哄你的哦!真弄壞了,爺才真惱的,打爛你的小屁股!”
晴雯聞言,面無表情,然後忽然撲向香菱,將香菱撲倒在床榻上,發出“咚”的一聲……
賈薔正好寫了一個時辰,也有些乏了,今天發生這樣多的事,他也沒甚精力繼續寫太多。
將幾案上的稿紙收拾利落,回頭看又扭在一起的兩個夯寶,上前道:“別鬧了,我乏了,要睡了。”
香菱翻身下來,委屈著對晴雯道:“你別鬧了,快去歇著罷,我要伺候爺睡覺了。”
晴雯一如既往的嘴硬道:“是你鬧,你再鬧,我還收拾你!”
賈薔無語,結果晴雯起身後又在陪榻上坐下,道:“憑甚麼只你伺候,我也要!”
這倒不是她在爭寵,她這是要強在爭地位。
當下世道裡,大家公子和小姐身邊,只有一等丫頭才有資格在架子床邊的陪榻上睡著,方便伺候主子夜裡的吃茶和起夜。
這是身份的像征。
次一等的丫頭,才有資格進主子屋子裡,端茶倒水。
最末等的丫頭,連進主子房間的資格都沒有,只能在院子裡掃灑。
這也是前世原著裡,小紅尋著機會,進屋子裡給寶玉斟了一盞茶後,被幾個大丫頭給罵了個狗血淋頭的原因。
因為她是三等丫頭,本不夠格進屋子。
如今賈薔身邊只兩個丫頭,晴雯怎能放棄這個時候爭取成為一等丫頭?
香菱雖和她鬧,卻也理解晴雯的心思,見她一雙眼巴巴的偷瞄著賈薔,反倒替她說好話道:“爺,要不讓晴雯也陪床?”
賈薔不理這些,道:“你們自己看著辦。”說罷,就越過陪榻,到架子床裡面躺下歇息了。
卻又隨手將香噴噴的香菱拉進被窩裡,如抱起一塊軟綿香玉般抱著睡。
晴雯見之,登時紅了臉,悄悄啐了香菱一口後,取了床被褥,鋪在窄小許多的陪榻上,吹了燈也睡下了。
只是不想,這一夜可讓她吃夠了苦頭,裡面此起彼伏的動靜,讓她用被子蒙住頭都掩不住。
最可恨的是,到最後,她居然還要去打熱水……
晴雯暗暗起誓,往後,她再不和香菱這個狐媚子一起陪床了!
瞧她叫的,嚶嚶嚶的,真是個不害臊的小浪蹄子!
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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