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國府,梨香院。
除了薛家娘仨外,此時又多了兩人。
因知道薛家的事已經了了,黛玉便打發了婆子馬車,送了寶琴過來。
薛家發生了這樣大的事,寶琴再在林家頑耍就不合適了。
不過黛玉不忍心她過早回去,因為那除了一起痛苦外,沒甚麼益處。
如今雨過天晴,剛好回去說說話。
除了寶琴外,在太平會館和賈芸一道忙活正事的薛蝌也終於得了信兒,急急趕了回來。
薛姨媽眼下自然不會怪罪二人來遲了,滿心歡喜的她,也讓廚房備下了大宴,飯桌就擺在薛蟠房裡,一家人好好熱鬧一場。
寶琴抱著寶釵的胳膊羨慕道:“這樣說來,姐姐如今是六品的女官了?”
寶釵笑而不語,寶琴嘻嘻笑道:“爹爹常誇姐姐,說姐姐要是男兒,薛家就有指望了。堂兄和我哥哥都不行,不如姐姐多矣。如今姐姐都做官了,真是了不得!”
這話薛蝌只是呵呵一笑,薛蟠卻不樂意了,罵道:“琴兒你懂個甚麼!二叔也是老眼昏花,看不出我的能為來!要不是我早早瞧出了薔哥兒非池中龜龜,把妹妹托付給他,這回妹妹真要被娘給坑死了……”
“放你娘的屁!”
薛姨媽登時不樂意了,罵道:“要不是薔哥兒得罪死了二皇子,你妹妹就真成郡王側妃了。那可是皇子,將來保不齊是要封親王的!”
薛蟠聞言都震驚了,以極度詫異的眼神看著薛姨媽,道:“媽還想讓妹妹進王府攀富貴?”
寶釵也側目相視……
薛姨媽聞言,先看了薛蝌、薛寶琴兄妹二人一眼,知道他姊妹是正經賈薔派,又見女兒都這樣看她,所以忙轉換口風道:“胡扯你娘的臊!我多咱說過這話?不過是讓你氣糊塗了!”
薛姨媽心裡其實還是不無遺憾的,經歷此事,寶釵進天家宗室的路算是徹底斷了。
至於賈府寶玉……
她還是了解她那個姐姐的,多半也是黃了。
念及此,薛姨媽心累的擺手道:“罷罷,既然你這孽障不讓我再管,我索性圖個清閑,願意撂開手。只是我倒要看看,你能做出甚麼好事來。”
一直沒有開口的寶釵,忽然輕聲道:“媽,哥哥,咱們是不是該另尋宅子住,搬出這梨香院了?總是住在人家家裡,並不方便,也沒有這樣的道理。”
薛蟠聞言,躺在炕上一拍手叫道:“好!妹妹說的在理!回頭我就和薔哥兒說,讓他把東府收拾出一個院子來,咱們早早搬過去!”
寶釵:“……”
寶琴笑的無比歡快,笑聲都感染了薛姨媽,將她摟住後才笑罵起薛蟠來:“你這三不著兩的,就會扯臊,快閉上你的嘴罷!”
寶釵緩緩道:“我聽說姨母家後面街對面有不少宅子,雖不大,倒也清幽自在。何不在那裡或買或租賃一套?”
薛姨媽卻猶豫道:“好是好,只怕你姨母不放人。再者,家裡剛發生了這樣的事,也擔心她多心……”
寶釵卻很是堅定,搖頭道:“雖是搬出去了,又不搬遠,媽也方便每日裡去西府和姨母聊天說話。姨母必也是理解的,到底只是親戚,沒有長遠住下去的道理。再說就在近前,也不會傷了親戚的情分。”
薛蟠連聲附和道:“就按妹妹說的辦!薛蝌,晚上你就去尋房子去!”
薛蝌應下後,薛蟠又不無遺憾道:“妹妹的主意雖然已經很不差了,可到底只是女兒家,不如哥哥想的長遠。直接在東府住下,不更好?將來那皇後侄女兒嫁到東府,你正好在東府裡辦差,還近便些。”
寶琴嘻嘻笑道:“堂兄,便是如此,也只有姐姐一人搬進去的道理。你和伯娘怎好住進去?”
薛蟠大剌剌道:“薔哥兒老子娘沒的早,如今接了舅舅一家進去住,就不能接我這大舅哥兒進去住?”
寶琴:“……”
在薛姨媽的罵聲中,寶琴先無語的看了看薛蟠,再轉頭看向寶釵,又是一怔。
被自家哥哥胡扯成這樣,她這位素來不好親近,頗重禮數規矩的堂姐,居然沒有出聲訓斥反駁!
寶琴心中若有所思……
“這一次啊,咱們家可是欠了那尹家太夫人的天大人情了!等尹家姑娘……就是長樂郡主來了後,乖女,你可一定要用心當差,不能因為人家是啞女口不能言,就輕慢了人家……咱們家,可不能做那等忘恩負義之人!”
薛姨媽回想起這一天的驚心動魄來,仍然驚魂未定,念及尹家之功,對寶釵殷殷叮囑道。
寶釵輕聲應下後,心裡卻是一嘆:
今日得脫大難,難道不是薔哥兒的功勞麼……
心念剛起,另一邊,薛蟠就為此事,和薛姨媽又吵了起來……
雖有些喧鬧,但一家人齊齊整整,寶釵心中漸安。
……
榮國府,榮慶堂。
東暖閣。
鳳姐兒已經風風火火的下去准備家宴了,李紈則帶著一眾賈家姊妹去頑。
邢夫人回去招呼賈赦,暖閣內,便只有賈母、鴛鴦和王夫人在。
原指望著,既然賈家吃了個虧,娶了個啞婦,皇後娘娘和尹家總要欠咱們家一份人情吧?往後,就在宗室親王府裡打聽,尋個模樣好的,家裡素淨的,性格好的郡主,說給寶玉。榮國公的嫡親孫子,娶個郡主不為過!如此一來,就算將來寶玉得不了榮國府這份家業,可娶個郡主,得個三品的儀賓,將來生個兒子也有輕車都尉的爵位,兩輩子的富貴都積下了,豈不也極好?”
見王夫人怔在那裡,賈母笑了笑,道:“咱們家前面的爺們兒是甚麼樣的,我不說,你自己也看得到。即便是寶玉他爹,也不是為官做宰的料。賈家真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前面的事咱們娘們兒管不了許多。可我原算計著,宮裡有貴妃在,又娶進來一個皇後的嫡親侄女兒,若托了皇後的人情,寶玉再娶一個宗室的郡主,咱們賈家就和天家緊緊牽連在一起了。
即便前面的爺們兒不爭氣,卻也能保多年的富貴。我老了,你也不年輕,等往後咱們都沒了,也有人護著寶玉,是不是?只可惜,千算萬算,沒算到姨太太家裡,出了這樣的事,把這份人情給耗了去……”
王夫人聞言,心裡那份酸楚和悔恨,簡直漚透了她。
若再讓她選擇一回,她絕不寫信催薛家進京了……
賈母自然明白她的心思,笑道:“到底是你親姊妹,寶丫頭我瞧著也好,是你的親外甥女兒,用了就用了罷。幸好,尹家姑娘封了個郡主,賈家也不算損失太大。”
王夫人笑了笑,道了聲:“是啊。”
聽到這聲音,一旁的鴛鴦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賈母卻理解,不當人母,不知娘會如何為兒子謀算。
當娘的自己是無所謂的,可看著本來屬於自家兒子的天大好處,被人奪了去,那比要她的命,更讓她難過。
賈母笑道:“寶玉也不是沒機會了,他還小,等尹家姑娘嫁到賈家來後,關系處親近些,到時候讓她去開個口,皇後娘娘會不依?我瞧著了,連太上皇和皇太後處她都有牌面。所以淑清啊,你這個太太往後能不能娶一個親王的女兒當兒媳,還要指望人家呢。”
說了半天,王夫人才明白過來,賈母原是在敲打她,讓她不要惡了賈薔,更不要得罪欺負尹家女……
王夫人簡直滿心苦澀,她是恨,她是嫉,可是她難道還能做甚麼?
女兒家當世,出嫁前靠著父親的庇佑,出嫁後先靠夫,再靠子。
娘家、夫君、兒子,便是女人一輩子立身處事的支柱。
可她娘家王家,勢力不如人。
她丈夫賈政,迂腐書生一個,也不如人。
至於她兒子,雖然如寶似玉,天降福運,可眼下還只是個孩子……
憑她自己,又能做甚麼?
王夫人道:“老太太放心,我省得。”
賈母笑了笑,道:“你省得就好,薔哥兒那孽障雖然素來性子野,可看著卻也是個心思靈巧的,你若心裡著惱他,他多半看得出來。”
王夫人大為不解,臉色難看道:“老太太,莫非咱們往後,要看著他的臉色過日子了?”
賈母奇道:“又不一起過,若非今兒我強留,一年裡連飯都吃不到一回,怎叫看他臉色過?你啊,這點上還不如鳳丫頭聰明,你看看她,就知道甚麼時候該攀高枝兒了。不哄著他好好的替咱們在外面干那些髒活兒累活兒苦活兒,你讓哪個去?讓我的寶玉去嗎?”
王夫人聞言,恍若大悟。
見終於說通了她,賈母愈發心累。
操持一個家不容易,越大的家業,越費心思。
當著王夫人的面,她便只能這樣說。
當著賈薔的面,自然又是另一份說辭。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不過是哄了這個哄那個,只要能兩廂安撫好,能一起和和氣氣的過日子,不要再擾了她的清靜,讓她安生的再享福受用上幾年,她就滿足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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