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城城牆被燒出一片片焦黑,就連城頭,都到處是火箭光顧過的痕跡。
戰鼓,敵兵圍城,蒼痍的城牆,如同驚弓之鳥的百姓,這些將還守在城池的西涼官兵折磨得身心俱疲。
四月初,京城春暖,草長鶯飛。
然邊境傳來的一個消息,卻將整個皇城炸得如墜寒冬。
絢爛暖陽亦驅不散人們心頭的寒冷。
西北邊境,秦將軍,歿。
在跟西涼的戰場上,戰死了。
整個皇城,一片哀戚。
城內所有店鋪門前,都懸掛上了白色挽聯,人們穿上了素衣,以此為大將軍哀悼。
還有很多很多百姓,擠在城門,擠在京兆府,一遍遍詢問守衛詢問府衙官兵,希望能聽到個不一樣的答案,希望有人對他們說,大將軍沒死,他還活著。
南陵皇宮,同樣掛上了白布,哀傷沉重氛圍在整座皇宮上下蔓延。
以往熱鬧的朝堂,這兩日安靜死寂,便連時時在朝上上演的黨派之爭,也被各方勢力暫時放下了。
西北的喪報是前日到達京城的。
接到喪報開始,皇上已經接連兩日不曾上朝,朝臣們亦不敢催。
只能每日裡按時到宮中點卯,然後在金鑾殿前等上一早,到了下朝時間才又各自散去。
相比朝臣們表現出來的或真心或假意的悲痛,養心殿裡的人顯得最為平靜。
皇太後正在跟巴豆紅豆玩耍。
同以前一樣,兩豆兒在貴妃榻上玩鬧,覺著無聊了便自己滑下榻子,在殿內到處晃晃悠悠的走。
皇太後不拘著他們,只跟在他們身後,看著娃兒步伐不穩要摔了,伸手扶上一把。
巴豆紅豆馬上就滿兩歲了,小步子已經走得很穩,只要不跑基本上摔不了,只是皇太後依舊不放心,總要親自在旁邊看著。
“太後,他們摔不著,你……坐下來歇歇吧。”柳玉笙語氣有些小心翼翼。
自從邊境傳來消息後,這兩天她都心驚肉跳的,除了晚上回王府睡覺,白天她基本不敢離了養心殿,就擔心皇太後會如何。
她沒想到皇太後會這麼平靜,聽到秦將軍戰死的消息,除了愣住的時間長了點,全無異樣。
可是越是這樣,她反而越放不下心。
皇太後平靜得反常了。
是以私下裡她特地叮囑老嬤嬤,晚上她們不在養心殿的時候,讓老嬤嬤多注意著太後。
“現在巴豆紅豆不住養心殿了,你帶著他們進宮,哀家才能見上他們一面,見著了,就更想多陪陪他們。”皇太後瞧著兩小娃兒,嘴角似有很淺的笑容,“看著他們一天天長大,是最讓人開心的事情。”
“那我把巴豆紅豆留下來陪您吧,”柳玉笙立即道,“現在兩豆兒老是見不著你,也鬧騰呢,特別是巴豆,每天起床嘴裡嚷嚷的都是奶奶。”
讓巴豆紅豆陪著皇太後,倒是個好主意,至少有兩豆兒在,皇太後便是傷心難過,也會克制些。
皇太後看了她一眼,眼裡閃過無奈,“哀家知道你擔心什麼,哀家都這麼一大把年紀了,親自送走過先皇,送走過兩個兒子,送走過唯一的孫兒……還有什麼事情是看不開的?”
頓了下,視線轉到兩豆兒身上,“至於巴豆紅豆,等過一段時間吧,過段時間再送到養心殿來,現在宮裡氣氛不好,娃兒呆在這裡,對他們也不好。再者,哀家現在也沒有好的精力去照顧他們,秦將軍戰死,哀家心裡也是難過的,畢竟認識那麼多年,怎麼可能不難過呢……”
這般,柳玉笙一時之間倒想不出什麼理由繼續游說了。
風墨晗跟風青柏坐在旁邊,這個時候更像是擺設,沒半點助力。
風青柏,靠他去開解安慰皇太後,那別想,他壓根不是會開解別人的人。
至於風墨晗,有那個心,沒那個力,道行不夠。
三人加上倆娃兒,在養心殿一呆就是一整天,到了下傍晚,照例被趕出養心殿,出動倆豆兒都不好使。
也只有這個時候,三人才能從中感受到一點點皇太後真實的心情。
“這都兩天了,皇祖母還是這個樣,她真沒事?會不會是強撐的?”風墨晗是真擔心,看向風青柏,“皇叔,你說皇祖母不會又跟以前一樣,受到刺激太大,變得半瘋癲吧?”
風青柏斜睨,“皇太後什麼時候半瘋癲了?”
“以前她不是把自己鎖在養心殿好幾年不見人,頭發都氣白了。”
“已經白頭了,再難受,頭發也不會更白。”
柳玉笙回頭,望著身後安靜的宮殿,心裡總有種慌得發毛的感覺。
“明天是巴豆紅豆生辰,太後讓我們早點帶巴豆紅豆過來,說要帶他們在御花園玩。”
“那就早點過來。”
風墨晗有些悶,“可惜,這當口沒辦法給巴豆紅豆好好過個生辰。”
四月十二,兩豆兒生辰,過了這一天,就正式滿兩歲了。
要是秦將軍那個老家伙在,肯定會借機厚臉皮湊到養心殿,然後賴上一整天不帶走的。
以前對立的時候,覺得那個老家伙特別討厭特別難對付,時時想著怎麼樣弄死對方才好。
現在,風墨晗卻有些想那個老東西。
有段時間皇叔不在,老東西教了他不少為君之道,真心實意盼他好。
“秦老將軍也是巴豆紅豆的長輩,他不在了,巴豆紅豆照理亦該為他哀悼,沒有什麼比眼下更重要的。”柳玉笙抬手揉揉少年腦袋,在岔路口分別前,叮囑,“明兒忙完政務你也過來,這些天,還是要多陪著皇太後,我總覺得心裡有點慌。”
“皇嬸放心吧,就算沒事我也每天都過來,而且周圍我加派了人手看著,皇太後不會有什麼事。”
聞言,柳玉笙才心下稍安。
離宮的路上,身邊男人把她半抱進懷裡,“別擔心,不會有事的。”
“真的?”
“我對你說過的話,何曾食言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