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無回應,木魚聲又起。
秦嘯終究沒有推開殿門,在門前又站了片刻後,才轉身,緩緩離去。
殿內光線昏暗,一盞青燈,一方木魚,一個頭發銀白的婦人。
古佛青燈,本應能滌蕩人心。可是婦人的眼眸在青燈映照下卻翻著雲湧,湖波不靜。
最後閉上眼睛,才遮住裡面翻湧的怨恨。
五年了,這養心殿,也養不了她的心。
依舊恨意難除!
朝廷十一月頒下出行詔。
彼時,柳家一家人正圍在一間廂房門口,人人臉上焦慮。
房內,不時傳出一聲無法克制的痛吟。
“哎呦,這都四個時辰了,怎麼還沒生下來?那個穩婆行不行啊?”柳老婆子在房門口急得團團轉。
柳老爺子跟柳大柳二站在一邊,也是擔心的不行,“當初你們娘生你們的時候,母雞下蛋似的,一會功夫就生下來了。咋的玉箏那麼久?不會有什麼事吧?”
在裡面痛了老半天了,孩子生不下來,大人也跟著受罪。
裡面每傳出一聲痛吟,柳知夏的眉頭便皺得緊一分,“穩婆是早早就選好的。在雲州城內口碑極佳,應該不會有問題的。”
他這話安慰得了長輩,卻安慰不了自己。若是可以,他恨不能以身替代,幫著玉箏承受那份痛。
陳秀蘭跟杜鵑眼底同樣帶著憂色,只是嘴裡依舊安撫著老婆子,“囡囡在裡面呢,有她在,肯定不會有問題,咱囡囡福氣厚,玉箏同樣也是個有福的,孩子定能平安生下來。”
“對,玉箏這是第一胎,生產困難些是難免的。再等會,定然母子均安。”
房裡,柳玉笙跟穩婆都在。
傅玉箏在夜半的時候開始宮縮,有了生產的跡像。
穩婆當時檢查說是已經要生了。
到現在四個小時過去了,人疼得幾次差點昏迷,孩子還是沒生下來。
看著床上痛得臉色慘白,頭發衣衫濕透,明顯已經沒有什麼力氣的傅玉箏,柳玉笙眉頭皺起。
這樣不行,孩子太久沒有生下來,會有窒息的危險。
想了想,在旁邊的桌上倒了杯水,悄無聲息往裡注入幾滴靈泉,柳玉笙走回床邊,將床上的人稍微扶起,“大嫂,先喝口水,緩緩勁,待會一鼓作氣,孩子肯定能生下來。”
就著少女的手將水喝下去,傅玉箏聲若游絲,“囡囡,如果有什麼危險,你一定要救孩子,救我的孩子……”
“放心,什麼危險都不會有,你跟我的小侄兒定會母子平安,有我在,其他的你不用擔心,只要專心生產,待會記得用力,用我教你的方法,呼氣,吸氣,使勁。我大哥還在門外等著呢,爺奶爹娘跟二叔二嬸他們也在盼著。你一定行的。”
扭頭看向門外,雖然隔著房門,可是傅玉箏依舊能想像到,門外男子此時一定皺著好看的眉頭,杵在門口動也不動。
還有爺奶爹娘二叔二嬸他們,定然也是人人焦急擔憂,嘴裡不停絮叨。
傅玉箏臉上浮出淺淺笑容。她還想陪著那個男子,想陪著他一輩子。她也想呆在這個家裡,享受家人的溫暖關愛。
腹部陣痛再次襲來,想要脫口而出的痛吟被死死咬在唇內。
傅玉箏幾乎用盡了全身力氣,去完成她人生中又一次蛻變。
“哇——”
洪亮的哭聲在房內響起。
房內外的人齊齊松了一口氣,繼而歡欣鼓舞。
門口柳老婆子跟陳秀蘭還有杜鵑,已經推門走進來了,柳知夏緊隨在她們之後。
甫進門就聞到一股濃重的血腥味,柳知夏眼底喜色未退,擔憂浮了上來。幾個箭步走到床邊,先去看床上的人。連穩婆抱著襁褓裡的小孩道恭喜都不曾留意。
“娃兒爹擔心媳婦呢,把孩子給我吧,我先抱抱。”柳老婆子伸手去接剛出生的小娃娃。
穩婆小心將小娃兒遞過去,笑道,“母子平安,恭喜幾位老爺夫人。”
柳老婆子笑的見牙不見眼,“同喜同喜,秀蘭,給個紅封。”
將紅封給了穩婆,再次道過謝後,回頭看著婆婆抱著娃兒不撒手的模樣,陳秀蘭心裡浮出不好的預感。
當初生下囡囡,她就搶不過婆婆,這次不會又跟她搶吧。
她可是當奶奶的人了。
“娘,娃兒讓我抱抱……”
手還沒伸出去,就被老婆子避開,“不急不急。你去外頭告訴你爹跟老大老二他們一聲,順便讓下人送水過來,咱先給娃兒洗一洗。以後有的是機會抱。”
陳秀蘭,“……”她就知道會這樣。
杜鵑憋著笑,把絕望的大嫂拉走了。
床邊,柳玉笙看著這一幕,莞爾失笑。
“囡囡,你大嫂怎麼樣?人沒事吧?”抱著娃兒走過來,老太太問。
“沒事,只是太累睡過去了,晚一點就能醒過來。奶奶,小毛豆你們先照顧著,把他抱去之前備好的小房間,這裡血腥氣重,別待太久。”小毛豆,是小娃兒沒出生前,家裡長輩一早就起好的乳名。
“誒,那我先把小毛豆抱走。待會你娘跟二嬸過來幫玉箏清洗,你在旁邊幫忙看著點。女人生孩子最是受罪,辛苦她了。”
柳玉笙點頭,目送老婆子離開,才轉頭看向一眼不發的大哥,“哥,嫂子沒事,就是累了。你別太擔心,等她醒來就沒事了。”
本來不想多嘴,她大哥現在的臉色看起來,不比剛生完孩子的大嫂好多少。
柳知夏唇線緊抿,抬手將床上女子汗濕的發絲從臉頰上撥開。
沉默片刻後,抬起眼眸,“囡囡,你可能做出避免再孕的藥?”
“你想讓大嫂避孕?”柳玉笙驚訝。
柳知夏點頭又搖頭,“確實想避孕。不過是藥三分毒,如果你能做出那些藥來,我吃。”
“大嫂不一定會同意。”柳玉笙道。
玉箏有多愛她大哥,旁人一眼就能看出來。她勢必不會只想要一個孩子。
且這個時空,本就講究多子多福。
“孩子一個就夠了。”握住昏睡中女子有些涼的手,柳知夏眼底閃著疼惜。
他不是女子,卻也知道女子生產有多危險,有多痛。等同鬼門關走一遭。
玉箏為他做的已經夠多了,日後他只想讓她好好的待在他身邊,與他一輩子相伴。
讓他疼著,寵著。
知道大哥一旦決定的事情,就不會輕易更改,柳玉笙仰頭嘆息,“大嫂知道了,非惱死我不可。”
“那就不讓她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