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裡長在,剩下的人中便是有心人膽氣也不夠大,任御史出面,臉一般,邊上的禁軍侍衛長刀一出,前面大部分村民手無縛雞之力,被組織過來時連根棍子都沒拿。
因此那幾人被壓住時,後面扛著鋤頭的人猶猶豫豫的不敢動手。
他們氣勢被壓下,昨日被鼓噪的那股膽氣就沒有了。
抓了七個人,被堵了嘴巴丟在一旁,白善這才臉色和緩的和大家繼續宣講。
這個村並不是自然村,而是後來組織搬遷過來的,大部分是失地後的流民和貧民,因此家族不大,沒有裡長這個領頭羊在,他們勸說起來要更加方便些。
等白善口干舌燥的與他們宣講完朝廷的政策,這才讓人把各戶的戶主一並叫到跟前來,共有百多人,有二十多個老人。
白善目光從他們身上掃過,見不少人身上的衣裳都是一層補丁累著一層,只有三人身上穿著細綿布,穿著細麻布的人也不多。
於是衝任御史微微點了點頭,上前道:“我觀你等年紀也都不小,應當有些見識的,更不要說還有這二十多位老丈。”
他道:“朝廷的政策全是以公文為主,這裡離岐州城雖遠一些,但你等若有心,自是能知道朝廷的意思。聖人是怎樣的人,我想你們心中也都有數,他既做了承諾,就一定會做到,何況朝中還有魏大人在。”
聽到有魏知,底下站著的一百多人才安心些。
白善給他們時間消化他的話,頓了好一會兒才繼續道:“這些田地本來就是屬於朝廷,屬於你們的。現在你們沒有成丁,以後總會有,現在誰家裡沒有個孩子?”
白善道:“便是今年出生,最多等上十六年便可分田地,可這些田地一直在那些人手中,你們就永遠沒有分田的機會。”
大晉的戶籍制度是很嚴格的,除了建國時的頭幾年大規模的分過一次田地外,以後的田地只分給成丁,一丁一生只有一次分得田地的機會,分過以後就不再有機會再分得田地。
其中口分田不能買賣,依舊屬於朝廷,人死以後,或者人離鄉後不能耕種土地時衙門會收回,只有永業田才是可以承繼下去,且不能買賣的。
但並不是真的就不能買賣,有特殊情況還是給賣的。
一開始衙門還會審核特殊情況,但後來賣地的人越來越多,要耗費的差役和紙墨也更多,衙門就不太管這事了。
你只要賣,有人買,衙門那邊就給過戶。
白善道:“諸位,兩位裡長手裡就有一批田,他們就相當於你們東家放在此的莊頭,因此他們自然是不願朝廷贖買田地的,但你們的東家真的能夠比聖人對你們還好嗎?”
戶主們忍不住對視,一個老人扶著邊上一個青年人的手上前,他身上的衣服都是補丁,臉色愁苦,他問道:“大人,朝廷贖買田地回去,我們真的還能佃租到這些地嗎?”
白善斬釘截鐵的點頭道:“能!”
他頓了頓後道:“等新任刺史到來,我願為中人,替你們說情,為你們佃租來年的田地如何?”
白善之前說了這麼多話都沒有這一句話打動人,此話一出,所有人都是眼睛一亮,老人家更是緊盯著白善問:“這位大人怎麼稱呼?”
白善拱手道:“在下白善。”
他想了想,轉身招來大吉,“包袱裡有名帖嗎?”
大吉一愣,立即抽出一張名帖來。
白善將名帖當眾交給了那位老人,“若一切塵埃落定,你們未能得到我承諾的東西,你們可以拿著這名帖去找我。”
老人一下握緊了手中的名帖,扶著青年的手跪在了地上,其他人也紛紛跪下。
白善連忙將人扶起來。
身後的任御史看著微微搖頭,卻也沒有出言反對。
白善道:“你們接下來便安心侍弄地裡的莊稼吧,端午將至,小麥就快要可以收割了,莫要再誤了農時。”
佃農們連聲應下,和白善保證以後絕對不再鬧事。
事情搞定,白善和任御史這才一身汗酸味的回岐州城。
倆人這段時間不曾洗漱,還踩過泥水,出過不少的汗,身上一股難聞的味道,一回到岐州,唐鶴看到他們就笑道:“快去沐浴吧,我讓人給你們備好熱水了。”
任御史沒動,而是左右看了看後問:“梁御史呢?”
唐鶴道:“他去接新到任的刺史了,說是今兒到。”
任御史點了點頭,“那兩位裡長呢?”
“在大牢裡呢,”唐鶴笑了笑道:“你們在村莊裡攔住了人,我抓了他們二人,前來鬧事的人並不多,能抓的我都抓了,回頭再一起審吧。”
任御史便點了點頭,轉身離開。
白善便也轉身去沐浴了,唐鶴就溜溜達達的跟在後面。
白善在洗澡時,他就盤腿坐在屏風外面,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瞥見那些衣裳,一臉嫌棄的扇了扇風,叫來大吉,“快把這些衣服都拿下去,太影響心情了。”
等大吉抱著衣服下去了,唐鶴才問道:“你們那邊處理得怎麼樣?”
白善就詳細的說了說,穿好衣服出來後道:“我答應了他們替他們佃租下明年的地。”
唐鶴一口茶噴出來,瞪著眼看他,“你想什麼呢,怎麼能做這樣的承諾?”
白善道:“他們人太多了,若沒有這個承諾,只怕我們前腳走,他們後腳就會跟著進城繼續鬧事。”
“而且,”他頓了頓後道:“我看他們也不過求立身之地而已,我們為何要讓他們惶恐不安?直接給出能讓他們安心的承諾就是了。”
唐大人就虛點著他半晌說不出話來,“就算要做承諾,那也是新任的刺史對他們做承諾,將來這地方是要他管著的,他才能施恩,他施恩了底下的人才好管,你越過他給出承諾,還給了名帖,以後他們還能聽岐州刺史的嗎?”
那當然是新任刺史了。
可是……
唐大人瞥了他一眼,“你怎麼知道新任刺史願意?”
白善就殷勤的給他倒了一杯茶道:“所以就有勞學兄幫忙了。”
唐鶴有點兒後悔跟過來了,他眼睛為什麼就這麼厲害呢,怎麼就看出了任御史老奸巨猾,似有內情要坑他們的微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