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和書僵硬的點頭,擠出笑容道:“考察民情,這也是先生給我布置的課業之一。”
滿寶和白善寶都殷勤的點頭,表示理解,然後就表示,他隨便問,他們肯定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雖然進行得很順利,應該說他一路走來就沒這麼順利過,但心裡還是覺得有些不對勁怎麼辦?
唯一正常的應該是白二郎了。
他有些無聊的聽著他們說話,爬到自己的書箱邊,從裡面拿出兩包點心,打開來自己拿了一塊,然後放在中間讓大家吃。
楊和書問了去年的收成,本來還以為三個孩子不會知道,畢竟這是大人才知道的事,而且就是大人,大多也只有一個大概的印像,以他走過的村子來看,大家最多能說出“最好的一塊地比去年略差些,收了兩袋子的水稻,差的,那是顆粒無收”這樣的話。
但滿寶和白善寶不是,倆人竟然能說出具體的數量,比如,去年夏收時,七裡村麥子收獲最高的一塊地是老周家的,一共收了兩石半,最差的,嗯,收了一束麥子,打下來連種子都沒回來。
水稻最慘,收獲最高的一塊地是村長家的,有兩石,最差的也是顆粒無收,大家都不稀罕去地裡收割的那種,但想到來年可能的艱難日子,還是去帶著稻殼的給割了回去,碾成糠也好呀。
滿寶甚至還有前年的數據,倆人在書箱裡翻找了一下,還把做好的平均畝產給楊和書看。
當然,這只是七裡村裡滿寶暫時收集到的數據,不包括白老爺家的。
但白老爺家的數據白二郎有啊,當然,本來白二郎是沒有的。
但白善寶和滿寶一起逼著他去問他爹,他爹不知道就去問家裡的管事,於是他便也知道了。
當然,他是不會記得這麼多數字的,他就記住了一個最大的數字。
因為滿寶和白善寶說了,他們今年的目標就是超越這個最大數字。
楊和書愣愣的聽著他們說,半響才問道:“你們不是在上學嗎,怎麼有空做這樣的事?”
“我們先生聽說我們要做這樣的事就給我們時間,還指點我們要多問些人,多記數字,再算成均和呢。”
白善寶點頭,“這均和就是先生給我們算的,數字太多了,滿寶總是算錯。”
“明明你也算錯了。”
白二郎生怕倆人又打起來,他們打架,他要是攔著違背本心,要是不攔,回頭還得被老爹教訓,於是連忙把手伸到中間道:“行了,別吵了,我們術數學得慢,這麼長的數字,本來就很難算。”
滿寶道:“一點都不難,都是粗心鬧的。”
白二郎不想理她了,自莊先生在他們面前算過一次均和以後,滿寶和白善寶就學會了,只有白二郎學不會,加倒是沒什麼,可是均和,好難啊……
楊和書低頭看著那些數字,暗暗將數字記在心上後問,“這樣一來,村裡豈不是很缺糧?”
“是啊,”滿寶憂愁的道:“好多人家就是農忙的時候也只能吃稀的,村裡有幾乎已經開始吃七分糠,三分面了。我爹說,我們要是不節省糧食,等冬小麥收前,也給我們吃米糠。”
楊和書看著滿寶,“你家都讀得起書了,竟然還如此艱難嗎?”
滿寶點頭,“可不是嗎,我家很窮的,不過比我的同窗們好一點兒,他們年前就被家裡人領回家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來上學呢。”
白二郎插嘴道:“我想他們了,他們好久都沒來找我玩兒了。”
白善寶:“他們也是要下地干活的好不好,現在是農忙呢。”
楊和書張嘴正要繼續問,結果白二郎問道:“我看我們的麥子快種完了,再有兩天就差不多了,我爹說,過兩天恐怕天氣會冷,種下去的麥子得經過一次寒潮才能長得好,那我們的豆子啥時候種?”
“不知道,看我爹,”滿寶道:“我家要是開始種了,我們就開始種。”
三個孩子雖然看了兩三本農書,但對農時的把握還是不好,所以只能看村裡種什麼他們就種什麼。
“那什麼時候種果樹?”白二郎最關心的是這個,“我記得誰說過的,種豆子的時候能種樹。”
“我說的。”滿寶舉著小手道:“按理來說,時間應該是一致的,因為那會兒已經回暖,豆子長得快,果樹應該也容易存活。”
“可是我想等麥子種完就種果樹,早一天種不是能早一天吃到水果嗎?”
“會凍死的。”白善寶道:“堂伯說只給我們四十棵果樹苗,凍死就沒有了。”
白二郎立即不說話了。
楊和書立即瞅准時機插話,“那你們想朝廷撥賑濟糧嗎?村民們有了賑濟糧日子會不會好過點兒?”
“當然啦,”滿寶最先回答,“我們每一天都盼著朝廷撥賑濟糧。”
楊和書就笑眯眯的問,“那你們覺得這個標准應該怎麼來,你覺得你家需要領賑濟糧嗎?”
滿寶想了想後道:“我家要是吃糠了,那就要領,我不喜歡吃糠,沒什麼味道,不好吃。”
從同窗那裡吃過混雜了糠的饅頭的白善寶和白二郎也紛紛點頭,“不好吃。”
楊和書就看著倆人,笑問,“那你們覺得你們家也要領?”
白二郎道:“我家不用,我家有錢。”
白善寶也道:“雖然去年遭災了,但日子還過得下去,所以我家也不用。”
滿寶點頭,“除了他們兩家,我們村誰家都應該用得著領賑濟糧。”
楊和書,六十來戶呢,這人可不少。
因此他道:“賑濟糧只能給最困難的一群人,你覺得你們村最困難的是誰家?”
“村尾的周五嬸家,她家好窮的,才出正月就摻了一半的糠吃了,還有我們隔壁的癩頭哥,哼哼,他們家現在是最窮的,還有周虎哥家,我上次去看二祿,二祿說他們家快沒糧了,現在糧食都是留給虎嫂子和三壽吃,他們吃的是野菜和米糠糊成的團,真的好難吃啊。”
楊和書見滿寶如數家珍一般,加之之前的對話,也知道她才是對七裡村最熟悉的,便著重問她,“為什麼這三家最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