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忠目送他離開,轉身進了大殿,微微躬身稟道:“陛下,恭王殿下和周小大人都走了。”
皇帝點了點頭,將手邊周滿寫下的藥方和膳食方子一並交給他,“著人送去太醫院,讓蕭院正給看一看。”
“是。”古忠躬身接過,遲疑了一下後道:“陛下,真讓周小大人給殿下治病嗎?奴才看著,殿下似乎不是很信任周小大人,而且周小大人和太子殿下也走得略近,聽說剛才在園子裡殿下特意等了一下周小大人,倆人站在一處說了些話,看神情似乎不太好。”
皇帝便蹙眉,問道:“剛才是誰跟著他們的?”
古忠便報了幾個名字。
皇帝便道:“去問問他們倆人說了什麼,算了,這會兒我們也沒事,將人叫來我問。”
恭王本來就不太想隱瞞他和周滿說的話,何況他還在禁閉中,身邊跟著的都是帝後的人,他想瞞也瞞不住。
他不想留在大明宮了,所以想借著周滿的力回洛州去了,可哭過後,恭王心底是隱隱有些後悔的,父皇要是知道了他在園子裡問周滿的那些話會很傷心和失望吧?
恭王不知道,他一走,古濟和之前跟在他身邊的兩個宮人便到了皇帝殿中,戰戰兢兢的將恭王攔住周滿的事一五一十的說了。
當然也包括了周滿和恭王說的話。
皇帝是真傷心了,聽說恭王問及太子的身體狀況,還問周滿為何一開始就選擇太子,臉色便沉得跟墨水一樣。
待聽到周滿說恭王和太子都是他的心肝肉的那些話,他更是傷心,臉色沉凝,整張臉都沒有表情起來。
皇後也心中觸動,眼眶瞬間就紅了,眼淚盈滿,忍不住從眼角那裡落了下來。
不過她很快收斂了情緒,對古忠使了一個眼色,古忠會意,立即將殿內的人都帶了出去。
古忠小心翼翼的將門關起來,殿裡瞬間只剩下夫妻二人了。
只剩下夫妻兩個人,皇帝這才塌下一直挺直的肩膀,整個人委頓的坐在榻上,眼眶更紅了。
皇後伸手握住他的手,皇帝的情緒一下就崩了,又是傷心難過,又是失望,他抱住皇後的手哭道:“連周滿這麼小年紀都知道的道理,他怎麼就不知道呢?”
皇後抱著他沒說話。
在這次侯集的事情出來前,皇帝一直不相信恭王在和太子爭位,恭王也從沒明言說過對這個位置有興趣,也很少在帝後面前攻訐太子。
更多的是朝中的一些官員,或是他的附屬在攻擊太子。
而太子表現得比恭王更激烈,便是家庭聚會也難掩對恭王的厭惡,而恭王多是避讓太子。
因此皇帝一直覺得兄弟倆的事兒是太子的問題更多些。
而皇後不一樣,在恭王生下長子,開始活躍起來時便察覺到了,但恭王也是她的兒子,她同樣不能為了太子便將另一個兒子推入萬劫不復之中。
所以只能一邊勸說皇帝不要過於寵愛恭王,一邊態度鮮明的站在太子身後,同時暗暗警告了一下恭王。
這幾年來,為了平衡兩個兒子,她可謂是心力交瘁。
此時皇帝一哭,她也沒忍住自己心中的委屈和失望,眼淚悄悄的滑落下來,是啊,連周滿都知道的道理,三郎為何就不知道呢?
皇帝趴在皇後懷裡哭,察覺到手背微濕,驚詫的抬頭,這才發現皇後也哭了。
皇後可是很少哭的,至少沒他哭得多。
皇帝連忙抱住她安慰,“梓童……”
皇後用帕子擦了擦眼淚,哽咽道:“我只是也傷心了,陛下,是我沒有教好孩子……”
皇帝就抱著她道:“這如何能怪你?都怪朕,不對,都怪三郎身邊的那些人,要不是有人攛掇著,三郎怎麼會想起做這樣的事?”
他道:“以前三郎和大郎的感情也很不錯的,也就是大郎後來行事荒唐,又有人攛掇著三郎,他這才做了這些事。”
皇後沉默了一下後微微搖頭,輕聲道:“陛下,三郎不是小兒了,你不可如此為他開脫。”
她道:“大郎再怎麼不好,他也不應該想這事,至少他用的方法就是錯的,他這樣逼太子,並不單是逼迫太子而已,也是逼迫我們。”
“周滿都知道,手心手背都是肉,只是肉的多寡而已,我們不論舍棄了哪一部分都心痛不已,他怎麼就不知道,他奪取東宮,他大哥就沒法活兒了。”
皇帝:“怎麼會,朕不是那樣的人……”
“陛下,”皇後突然打斷他的話,抬起頭來認真的看著他道:“歷朝歷代,就沒有廢太子可以活著的,我們這把歲數了,什麼沒經歷過呢,世間的事從來不是我們想如何便能如何的,哪怕你是皇帝也不可能。”
皇帝就沉默起來。
“你是要做明君的人,想的必定比臣妾周全,拋開你疼愛三郎的那份心,你說,他適合當皇帝嗎?”
皇帝頹然,沉默了一下後搖頭,“三郎,不合適。”
皇後就含淚看著他問道:“為什麼不合適?”
因為心胸狹隘,過於優柔,他要是當了皇帝,不僅老大,恐怕其他兒子也會出事。
皇帝眼中蓄了淚水,緊緊握住皇後的手。
皇後抹著眼淚道:“陛下心裡知道,妾身心裡也知道的,然而兒子再不好,那也是兒子,妾身依舊忍不住愛他,為他操心。但妾身總不能為了他一人而放天下人不顧。”
“亂世也才結束沒幾年,百姓也只從周滿這一代開始算得上安居樂業,妾身怎敢讓陛下,讓李氏皇族因他們二人背上永世的罵名?”
皇帝心中羞愧不已,握著她的手道:“是朕的不是才是,朕,我,我實在是不知道著孩子是何時起了這樣的心思?”
皇帝頹然道:“罷了,讓他回洛州去吧,以後無詔不得回京,也算是斷了他的心思。”
皇後卻搖頭,“不能讓他回去,他為什麼在園子裡攔著周滿說這些話,為的就是讓你放他回洛州,但妾身惶恐,並不知道他是會真的就此放棄,還是會像益州王一樣,陛下,就當是妾身的私心吧,我,我明白太後心中的苦,我不願像太後一樣承受這樣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