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善心疼的看著他們家先生,小聲問道:“先生怨恨您的先生嗎?”
莊先生頓了頓後淺笑道:“事發時是怨恨的,但黃先生照顧我良多,當時我收到學裡的回復後並沒有將此事說出去。我想,就算沒有保讀的名額,我自去考就是了。結果沒想到,學裡有些不太好的風聲傳出,說我是收了陳家的錢才將名額讓出去,這顯然對其他學生不公平,最後學裡決定除去我大考的推舉名額。”
三弟子一臉心疼的看著他們先生。
莊先生見狀笑了笑,伸手拍了拍他們的小腦袋,事情都過去這麼多年了,再提起這些事除了有些在弟子面前自曝其短的窘迫外,他心底很是平靜。
不過,“當年為師還很年輕,心中傲氣很盛,我覺得再留在府學,明年大考的名額學裡也未必會給我,所以我便出了府學,回了羅江縣,先參加了綿州舉行的考試,爭取到了第二年大考的名額。”
“我在這裡又遇見了陳福林,”莊先生搖了搖頭,失笑道:“我和他在府學時關系一般,他年紀雖比我大,卻因為出身富貴,我在一些事上便多關照了兩分,卻沒想到……”
沒想到自己就這麼被人給盯上了。
這是莊先生這一輩子最大的污點,因此莊先生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在京城裡,我等著大考的時候,為了揚名,我給兩位大人投了詩帖,詩帖投出去後的第三天我的帖子就被人丟了回來,因為在我帖子投出去的前一天晚上,陳福林參加一個小詩會時醉酒做了兩首詩,很不巧,正是我投的兩首詩。”
白善三個張大了嘴巴。
“當時距離大考只有三天了。”莊先生道:“別說三天,就是給我三年的時間我也洗不去身上的這個污點,國子監,甚至朝考,我都不可能再去考了,所以為師便離開了京城。”
“因這件事傳回鄉中,我們在縣城的日子也不好過,為師便把家裡的地賣了,帶著家小到別處去了,一直到年紀大了,你師兄也成親生子了,我們一家這才回到家鄉,這會兒,還記著這件事的也沒幾個人了,記得的也都不在縣城了。”
白善抿了抿嘴問,“先生的詩是被誰偷走的?”
莊先生眼中這才露出痛惜的神色,抬頭望向窗外,半響才道:“一個朋友……”
陳福林覺得他們關系很好,但莊先生真不覺得他們熟,所以他的名額被奪,被打壓,可他只覺得不公,覺得憤懣,只有他的詩被偷走的時候他才有那種背叛的憤怒。
所以他才那麼的傷心。
莊先生輕聲道:“我曾視他為知己,一同游歷過半年,同樣窮困潦倒,同樣滿懷壯志,誰知道呢……”
滿寶問:“他叫什麼,現在哪兒?”
莊先生知道她想干什麼,看了她一眼後搖頭,“不知,從那以後我再沒見他,也從不打聽他,自然不知道他在哪裡。”
白二郎問:“先生,要不要把他找出來給你作證?”
莊先生笑道:“都過去這麼多年了,何必再折騰呢?”
白善:“可先生不是擔心他會再提起這事,妨礙我們嗎?”
莊先生淺笑道:“告訴你們只是讓你們做個防備,我年紀大了,也不在意這一名聲的好壞,倒是你們,恐怕會被我影響。”
他頓了頓後道:“這樣,我明日去找他談一談,不提當年事,大家一並相安無事,如何?”
“不如何,”白善道:“先生,那樣的人說的話能信嗎?”
莊先生淺笑道:“不能。”
“那您去問他還有什麼意思?”
莊先生不太在意的道:“試一試嘛,萬一他答應了呢?人年紀大了,或許就沒那麼多的爭強好勝了。”
三個弟子:……
滿寶道:“我覺得不可能,您看他都一大把年紀了都還在戶部裡掙扎,五品官兒而已,我要是到了他這把年紀只當上五品官,我早辭官回鄉玩兒去了。”
只比陳福林小一歲的莊先生:“……我們這年紀很老了嗎?”
“先生,我說的不是你,是他,”滿寶一臉嚴肅的道:“他是人老心也老,所以從內到外都是老的,但您不一樣,您的心是年輕的,所以看著身體也是年輕的,一點兒都看不出老來。”
莊先生滿意的摸著胡子笑。
白善和白二郎瞪著大眼睛看滿寶。
滿寶得意的衝他們一揚眉。
莊先生見狀搖頭笑了笑,揮手道:“行了,故事也聽完了,以後你們多注意一些就是了,你們還是去做自己的事吧,這件事讓為師去就好了。”
“先生……”
莊先生揮了揮手。
三人只能出門去。
白善道:“這世上怎麼可能有不愛惜自己名聲的人?先生也就是說出來安慰我們而已,要是外頭說他曾經抄襲同窗的詩文,他心裡還是會很難過。”
滿寶和白二郎狠狠地點頭,苦惱道:“可是怎麼辦呢?陳福林肯定是不會承認的,看他今天的樣子,他說不定還是想趕先生走。”
白善摸著下巴道:“我要是他,知道先生和自己生活在同一個城中,心中肯定也惶惶,便是可以心安理得,看見先生也會覺得厭惡,如鯁在喉,不除不快。”
滿寶和白二郎一起扭頭看他,“哇”的一聲道:“不應該心虛的主動繞著先生走嗎?”
“那是尚有良知的人的想法,他顯然不是的。”
“那你為什麼可以想到他的想法?”滿寶懷疑的看著他,然後看向他的左胸道:“你摸一摸你的良心還在不在。”
白善:……
白二郎仰天大笑起來,喊道:“一定不在了!”
白善飛出去一腿,他早有預料,一蹦就蹦開了。
白善道:“你們到底還要不要商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