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先看了莊先生一眼,這才接過,為首的中年人干脆揪了一塊馕餅便坐到了莊先生的對面,笑道:“沒想到如此巧,我們今日竟碰到了兩次,在下姓李,家中排行第二,不知先生如何稱呼?”
莊先生就笑道:“莊某家中獨子,李二先生若不介意,便稱我莊大郎吧。”
滿寶也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一邊吃馕餅,一邊悄悄的和兩個小伙伴道:“和白二排行一樣。”
白善寶點頭,“人也差不多。”
聽到了悄悄話的莊先生:……
李二郎見他頓住,就抬頭疑惑的看向他,莊先生便對他笑了笑,問道:“李二先生一路行商時間不趕嗎?”
李二郎笑道:“這天下的生意是做不完的,故偶爾也會放慢腳步慢慢走。聽白日所言,先生此去益州是為了讓學生考府學?”
他的目光在滿寶三人身上滑過,最後定在了白善寶身上,笑問,“是這個少年郎嗎?”
莊先生笑著頷首。
李二郎忍不住贊,“看這孩子也才十二三歲吧,竟都能考府學了嗎?”
他在茶寮的時候就留意到白善寶了,一是他們談話露出來的意思;二則是因為這孩子捧著書在茶寮裡看,他看得出來對方是真的看進去了。
之前在茶寮不好搭話,這會兒倒是方便了。
李二郎干脆考校起白善寶功課來。
白善寶一一回答了,後來問題越來越難,他忍不住去看莊先生,但莊先生微笑著沒說話,他就只能絞盡腦汁去想。
但心裡還是忍不住吐槽,就這還是商人?
懵誰呢?
滿寶在一旁聽得津津有味,白善寶忍不住用手肘撞了撞她。
滿寶想了一會兒,便悄悄提醒他,“說的是《道德經》中的不言之教。”
白善寶一聽便明白了,這才從容的答上來。
李二郎這才看向滿寶,與莊先生笑道:“莊先生有兩個……”一低頭對上白二郎的眼睛,他微頓,改口道:“有三個好弟子啊。”
莊先生自然謙虛一番。
李二郎將手上的馕餅吃完,喝了口水後便去找另一邊的農夫說話,“老丈背簍裡裝的是什麼?”
“是泥塘裡挖出來的藕,”農夫讓他看到背簍裡的東西,解釋道:“這會兒子家裡種的青菜還少,去年冬天留下的藕沒挖完,正好挖了拿到城裡來賣。”
“這是沒賣出去?”
“賣出去了,賣出去了,就剩下這幾節,”農夫笑眯眯的道:“只是城中不好留宿,所以才特意出城來住在道觀中的。”
李二郎便笑道:“這家道觀倒不錯,還特意留了靜室給路人歇腳。”
“是啊,這靜室以前是沒有的,還是幾年前才開始建起來的,所以我們才敢在城中停留到很晚,等人逛完了晚市才出城的,”農夫笑道:“換做往昔,我們申時一過就要回家去的。”
滿寶好奇的問,“不能連夜趕路嗎?天黑了可以打火把呀。”
“哎呦,那可不敢,山深林密,就算有一兩個人結伴也不敢在半夜走山路的。”
白善寶也感興趣起來,興奮的問道:“是不是有山匪?”
李二郎:……
農夫哈哈笑道:“倒沒聽說過有山匪,但夜路不安全,就是沒有歹人,萬一撞上邪祟怎麼辦?”
“你家離這裡遠嗎?”李二郎生怕白善寶又問出什麼奇怪的話來,連忙將話題扯了回來。
“遠呢,走一趟將近兩個時辰呢。”
李二郎:“這麼久?”
“是啊,所以我們天將亮就要出門,走到縣城時早市沒趕上,只能等午市,可午市買菜的人少,倒是晚市撿便宜的人多,雖然價格被壓下來了,好歹賣出去了不是?”
李二郎問,“這兩年家裡的日子難過嗎?聽說前兩年益州水災,茂州也都被波及了。”
“哎呀,就是因為那場水災,大家現在才掙命一般,”農夫道:“那會子為了活命,家裡欠了不少的錢,好在這兩年風調雨順,我估摸著再干兩年就能把債還清了,只求著老天爺接下來的幾年也能賞口飯吃呀。”
“欠的什麼債,竟然要還這麼多年?”
“兩袋谷子。”
李二郎眼睛微睜,問道:“難道你們全家一年勞作,除去自家吃的,竟然還余不下兩袋谷子嗎?竟然要分四年來還?”
“我借的是災年的谷子,那會子谷子都三十文一鬥了,應是賒借,還有利息的,事後不管是還錢還是還谷子都得照著市價來。”農夫道:“這欠著的錢滾著利息,這兩年糧價又不高,這不就越還越多嗎?我特意請了裡正算過的,估摸著得還四年才能還清。”
滿寶眨眨眼,道:“像是賭場借給賭徒的印子錢。”
白善寶:“利滾利是違法的吧?”
白二郎問:“官府會管嗎?”
“看情況吧,”滿寶撕著馕餅一邊吃一邊道:“要是楊大人知道了估計會管,傅縣令的話那估計就是當沒聽見了。”
“傅縣令都走了好幾年了,你怎麼還沒忘了他?”白善寶覺得傅縣令也挺可憐的。
滿寶則道:“怎麼可能忘,上個月我才收到傅二姐姐的來信呢,說她已經定親了,現在已經在議婚期,可能今年秋天,可能明年春天就要嫁人了,我還在想給傅二姐姐送什麼禮物過去呢。”
李二郎既想繼續和農夫說話,又想順著滿寶的話往下問,於是他頓了一下問滿寶,“你們哪個縣的人?”
“我們是羅江縣的。”
“羅江縣?”李二郎略一思索便想起來了,笑道:“你們那縣令是叫楊和書吧?”
“是啊,是啊,你認識楊大人啊?”
“不錯呀,”滿寶道:“我們都很喜歡楊大人的。”
“哦?這是為何?”李二郎笑問,“聽你們的話音,羅江縣的前任縣令姓傅,怎麼,他不好嗎?”
莊先生便放下了竹筒,輕咳了一聲。
滿寶便想了想道:“這倒沒有,傅縣令走的時候,我們還去送行了呢。先生說,當時要是沒有傅縣令努力,我們縣也不可能免稅一年。”
農夫一聽,立即問:“你們縣免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