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和母親雖然更偏愛弟弟和姐姐,但對她也很疼愛,從小姐弟有的,她也都有,在她父親當上縣令後,他們家更是學著那些官宦之家給孩子派月銀的做派。。。
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從未勞動過的小娘子,一個月的月銀竟然能比得過一個壯年一月的收入。
後來嫁的是更顯貴的御史老爺家,夫家的家底並不比她家差,第一胎便生了個兒子,丈夫敬重,婆婆和善,公公前程似錦,恩蔭子嗣……
但這是外人眼裡的她,只有她知道,她這一生並不順遂。
她一直在掙扎中生活,不斷的在否定中肯定自己,想要尋找到一條讓自己心裡更好過的路。
母親說她是因為讀書太多了,所以犯了左性,明明日子比世上許多人都要好過,非要去糾結一些有的沒的。
岳家清貴,岳大郎也不納妾,讀書不錯,前程也還好,人又溫和,她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傅文芸安靜時也常問自己,最後得出結論,她會想這麼多,的確是因為讀的書多,但她並沒有犯左性。
滿寶說的對,讀書是開智,她沒有“滿足”不是因為她犯了左性,而是她開智了。
她曾經懷疑過自己,是不是真的如母親說的那般過於驕傲,所以才總是不滿足。
她自己不能確定,所以她也問過周滿。
周滿只問她一句話,“站在這個節點往回看,你是否後悔讀書明理?”
傅文芸當時沒說話,但心裡卻是一下給出了答案,她不後悔!
人生一世,也只有一世!
難得來這世間走一遭,難道她要渾渾噩噩的過完這一輩子?
沒有機會“知道”也就罷了,既然她有機會讀書明理,她又為何把自己裝回袋子裡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傅文芸不甘心。
所以她沒有聽母親的勸誡,而是更用力的的讀書,哪怕她有父母姐弟和兒子這些牽絆,她已經錯失了走向更廣闊的機會,她依舊堅持讀書,不為別的,就只當找到“道理”。
人來這世間走一遭,即便不能留下些什麼,也應該知道些什麼。
傅文芸的倔強除了周滿,沒人可以理解,即便是自認最疼愛她的母親也不能。
周滿一如既往的樂觀,“心裡高興就好。”
傅文芸便道:“雖然也有高興的時候,但痛苦糾結的時候更多。”
周滿便道:“那便求不迷茫,不後悔。”
就是這一句話給了傅文芸勇氣,讓她堅持住自己的一方天地,然後她越來越能感受到快樂。
等到丈夫官位越高,也越來越離不開她,而周圍的人都艷羨她時,她回頭去看,再一次慶幸起當年停下的馬車,感謝當年因為覺得周滿叫賣的聲音好聽而探出頭去買花籃和糖果的那個自己。
在她的這一生中,周滿的影響應該是最大的。
是她讓她知道,女子不應該只是讀女四書,還可以讀《論語》《大學》《禮記》,甚至是《春秋》和《左傳》,只要是世間的聖賢書,她們也都可以讀;
只要是這世間的道理,她們也都可以明曉。
她不比周滿,她不僅可以自己站在朝堂上,讓天下人看到女子的風采,也能讓更多的女子站在朝堂上,讓更多的女子知曉世間的道理。
每每想起這一點,傅文芸便自豪不已。
可惜他們一個天南,一個地北,自從岳嵐考中明經後外放,她們就很少能湊在一起了,只能書信往來。
秋月拿著一封信高興的進來,“太太,滿小姐又來信了。”
傅文芸把孫女放到地上,高興的接過,“從嶺南寄來的嗎?”
她拆開,先是一目十行的掃過,眼睛頓時大亮,“她要來揚州了。”
傅文芸這才重頭仔細的看起,驚嘆道:“他們還去了僚子部,四月十八……”
她掐著手指頭一算,驚喜起來,“算一算日子,他們路上要是沒耽誤,這兩日便該到揚州了。”
秋月一聽,跟著高興起來,“那要不要把客院收拾出來?”
傅文芸想了想後搖頭,“公主與他們一起,他們又素來自在,留他們在府裡居住,多少有些受約束。”
她笑道:“去把家中的別院收拾出來,讓他們住在別院裡,只打掃干淨,不必留伺候的下人,再從府上撥兩個采買的管事過去,讓他們幫著采買菜蔬米面就行。”
秋月應下,轉身而去。
乖乖站在一旁的岳小娘子奶聲奶氣的問,“祖母,是誰來呀?”
傅文芸就點著她的鼻子道:“是一個頂厲害的人,也是你祖母的好友。”
“我知道,是周大人!”
傅文芸驚訝的看著她,“你怎麼知道?”
“嬤嬤說的,嬤嬤說祖母最好的朋友姓周,是我們大晉最有名的周大人。”岳小娘子道:“祖母每次收到周大人的信都好高興,母親說,和祖母說大事,一定要挑周大人來信的時候。”
傅文芸好氣又好笑,“人小鬼大,你可不能叫她周大人,你該叫她……”
傅文芸想了想後笑道:“該叫她周祖母才是。”
於是等周滿他們好不容易到揚州城外,成功被守在城門口的岳家下人看見,立即跑回去稟報。
傅文芸帶著一家老小趕來接他們時,周滿就聽見一個奶聲奶氣的聲音大聲喊道:“周祖母!”
周滿頓時愣住,她當祖母了?
傅文芸見她愣愣的模樣,不由撲哧一聲笑出來,拉著手上的小女孩和她道:“這是我的孫女。”
周滿一臉恍惚,“那的確該叫我祖母,就是突然被這麼叫,一時有些愣住。”
一旁的白二郎拆台,“在周家,也沒少圍著你叫姑祖母的人,別裝了,你早就是祖母輩的了。”
周滿不理她,拉著傅文芸問道:“傅二姐姐這些年過得好嗎?”
傅文芸笑道:“挺好的,走,我先帶你去別院安頓下來,一會兒去我家中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