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寶被老周頭和錢氏牽著站在了最前面,守清道長一臉嚴肅的手持法劍,口中念念有詞。
不管能不能真的把魂魄召回來,反正他是挺敬業的,滿寶仔細的聽,便聽見他念叨著:“……故周銀夫妻昔年遠出路亡,無地名招魂回歸故裡領果升生謹此丹衷吿……招魂萬裡回原籍,領果升日早登仙,承此艮因未得度,寒魂化作碧波仙……”
守清瀟灑的一轉身,長劍往前一刺,似乎是在為亡魂開路一般,厲眼看向大門,一路拖著劍延至靈堂前。
老周頭和錢氏全都目光炯炯的看著道長,滿寶也睜著圓溜溜的眼睛看他。
守清道長長出一口氣,拿出一塊手絹優雅的擦了擦汗後道:“亡魂已歸,可以出殯了。”
錢氏突然就大哭出聲,一轉身撲到了棺材上,拍打著棺材哭道:“銀啊,銀啊,你怎麼就這麼狠的心啊,這麼多年都不來看看嫂子,我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拉扯大,哪怕是來夢裡一次也行啊……”
守清道長剛擦干的汗又冒了出來。
滿寶還沒來得及和他說話,就被小錢氏一把抓住,和穿著孝衣,捧著牌位的大頭一起給扯到了前面站著,“時辰到了,打幡出殯——”
馮氏和何氏連忙上前扶起錢氏,一下子就哭聲震天起來,消失已久的周五郎和周六郎焦急的鑽進來,紛紛扶著棺材站好,也叫著小叔小嬸兒的哇哇大哭起來。
別管能不能流出眼淚,反正哭就對了。
但錢氏是真哭,就是小錢氏都忍不住抹掉眼角的眼淚,哽咽著說著些安慰的話。
老周頭捏著煙杆,紅著眼眶走在了最前頭,嗩吶聲響起,大家便跟隨著棺材一路往村外去,哭聲震天的一路過去。
但村裡的人其實不怎麼傷心,反而還開心的,周銀這一光明正大的下葬,壓在村子裡許多人心頭的大石頭都被挪到了一邊。
就是老周頭和錢氏,雖然眼睛通紅,但心裡也是高興的居多。
從今天開始,將來過年,來年清明,以及端午,重陽需要祭祀祖先的時候,他們都可以光明正大的給周銀夫妻上一把香,上一桌豐盛的飯菜,而不用像以前,只能偷偷摸摸的往他們的墳前插三炷香,連給墳頭除草,都要找些借口……
他們的墓地依舊是選擇在一塊地附近,只是從老周家父母的左側換到了右側,滿寶一臉懵的跟著大頭送了棺材到墓地。
看著人吧棺材放下,然後小錢氏抹著眼淚走上前,拉著兩個孩子到坑前道:“來,這第一捧土你們姑侄倆一起撒。”
滿寶懵懂的捧起一把土扔到了棺材上,大家便吆喝了一聲,周大郎等親自將土掩埋上。
章家人在後面看著撇了撇嘴,也忒多講究了。
埋好了棺材,老周家的人還要在墳前再祭祀一次,守清道長帶著人圍著墳堆又轉了三十六圈,念足了經文才算完成。
滿寶這次又和大頭站在了最前頭,跪下給亡魂磕頭,只是這一次,周大郎七個兄弟姐妹和底下一堆兒子女兒也都跪下了,除了老周頭和錢氏還站著。
等孩子們都磕了頭,錢氏這才蹲到了地上,可能是哭得太久,她一下沒站住,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她也懶得再動彈,一邊燒紙錢,一邊在心裡念叨:你們放心,嫂子會幫你們把滿寶養大的,她跟你一樣,是個很聰明,很聰明的孩子,你也要保佑她健康平安啊……
喪儀結束,大家都各自回家,老周頭一家落在了最後,滿寶關切的扶著娘親,錢氏對她笑笑,雖然眼睛紅腫,但神態很輕松,“娘沒事。”
老周家的人齊齊冒汗,他們還沒想出借口來,滿寶已經轉身跑回去,從周銀的墳前拔了三炷香出來,跑回來插在了同樣是新土的墳前。
她和往年一樣,照著爹娘的叮囑念叨道:“墓裡的不管是叔叔還是嬸嬸都可以來和我小叔小嬸一起吃飯呀,鬼多也熱鬧的。”
想了想,覺得這事不能漏了爺爺奶奶,因為以前他們都是來給爺爺奶奶掃墓的時候請旁邊這陌生的墳主吃東西的,沒道理現在請了這陌生的墳主,不請自家爺爺奶奶不是?
於是她又跑回去,從小叔小嬸的墳前又拔了三炷香給爺爺奶奶,念念有詞的請他們一塊兒過去和小叔小嬸吃吃喝喝。
老周家一家人就這麼看著,等她折騰完了便牽著她的手回家去。
算了,反正都是一家子,一塊兒吃就一塊兒吃吧,想來周銀夫妻也不會介意的。
才到家門口,就見村子裡的人正幫忙收拾碗筷和桌椅板凳。
碗筷要洗出來,分好還給各家,桌椅板凳也都要清洗一遍,這些活兒當然不可能老周家自己干完,一般都是左鄰右舍和鄉親們一起幫忙弄的。
其他外家的客人並沒有跟著一起送殯,畢竟沒有血緣關系,所以他們早早的便走了。
現在還剩下的就是章家的人。
他們此時正在碗碟裡翻找些什麼,有村子裡的婦人不客氣的喝道:“別翻了,這年月還能有剩飯剩菜呀,別把碗碟砸壞了砸壞了賠啊。”
章家人撇了撇嘴,收回了手。
一看到老周家的人回來,章家的人立即氣勢洶洶的湧了上去。
包括老人孩子,四十來個人站在老周家的對面,七八個半大的孩子被推到了前面,一個婦人直接喊道:“周金,你們家孩子是怎麼回事,我們是來吃席面的,結果你兩個兒子帶著孫子孫女把我們家的孩子都打成什麼樣了?”
老周頭瞥了那幾個鼻青臉腫,甚至衣服還被扯壞了不少的孩子一眼,都沒問他兒子們為啥打架,直接皺眉揮手道:“行了,行了,有什麼事兒一會兒再說,我們剛從墓地裡回來,你們決定要在這兒擋我們的道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