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他,從不挑水的周金開始了挑水生涯,一直到周大郎長大能挑水,家裡挑水的業務一直是他承擔著,以前這活兒都是錢氏干的,在那之前是他爹娘干的;
因為他,很少下地的周金要天不亮就得起床下地,本來他爹娘喊的是錢氏,但周銀一哭,抱著他媳婦死也不撒手,要扛著鋤頭出門的人就變成了他。
不知道周銀是不是和大他二十歲的哥哥鬥智鬥勇多了,他天生就比別的孩子聰明一點兒。。。
在周大郎還只會咬著手指吃得津津有味時,小他快兩歲的周銀已經會跟在村裡大孩子們的屁股後面找東西吃了。
甜甜的草根,酸酸的野果,甚至還有樹上的鳥雀,河裡的小魚,山裡的兔子……
當然,他是沒本事抓的,他就跟在他們屁股後面,給他們遞個棍子,燒個火,拍個馬屁之類的。
靠著他的“勤快能干”,周銀在外面吃了不少零嘴,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樣,他長得也比侄子侄女們好,臉上的肉更多。
大人都喜歡肉肉的小孩兒,可能是為了保持他們這份可愛,很多大人都喜歡投喂這樣的孩子。
於是良性循環之下,周銀得到的吃的就是比別人多。
所以在他還沒意識到的時候,周大郎、周喜和周二郎都跟在他屁股後面跑,因為小叔總會把自己得到的好吃的給他們吃。
不知不覺間,周金不僅失去了媳婦,還失去了三個孩子的支持。
所以哪怕周父周母去世,周金也沒能翻身做主,周銀依舊以多欺少欺壓著他。
可能是習慣了,以前那麼懶的周金,被逼著連續早起勞作五年後,就算周父周母都過世了,他也沒能改過來,回歸懶惰。
每天清晨,他會按時醒來。
他想要偷懶,媳婦就在他耳邊一直念叨,當然,這個不可怕,他從小就被母親念叨,完全可以做到充耳不聞。
可怕的是周銀。
只要他起床發現周金還沒起床,他就會帶著侄子侄女們來拽人,他們雖然小,但人小不會控制力氣,爬到床上來回踩他幾腳,就算床上有金子周金都躺不住。
周銀就這麼作為隱形的“一家之主”貧困但快樂的長大了。
在老周家,除了錢氏外,也就只有周銀敢和周金嗆聲,且總能贏。
就算周金比他大二十歲,他也壓不過這個只到他胸口那麼高的弟弟。
周銀懂事的比一般孩子早,他早早就知道大嫂過得很苦,家裡孩子多,能干活的只有大哥和大嫂。
而大哥每年還要去服役,運氣不好,碰上不好的活兒,說不定就和他爹一樣落下病根,或是直接就死在外面了。
所以他從小就有一種很深的危機感,“等我再大一點兒就掙錢,掙很多的錢,到時候我們家用錢去代役,大哥你就不用去服役了。”
雖然周金依舊很嫌棄這個弟弟,但這一刻的確窩心不已,媳婦說的對,這小子是比其他孩子貼心。
周金心裡寬慰了一些,然後沒兩天這點安慰就散了。因為這小子竟然從家裡扒拉了一小袋麥子,和村裡的少年一起溜去了縣城。
這一去就是兩天,差點兒沒把周金和錢氏嚇死。
等把人找回來,周金終於沒忍住和錢氏大吵一架,其實是他單方面的吵架,因為錢氏就沒說幾句話,光聽他罵人訓人了。
“你就慣著他吧,才多大就敢不讓大人帶著跑去縣城,要是被拍花子拍去……”周金只是想一想就沒忍住擼起袖子就去揍他。
周銀第一次被他哥哥揍,就是因為去縣城,雖然第二天屁股很疼,有點兒影響他走路,但傷一好,他又跑去縣城了。
他才知道,縣城裡竟然有這麼多人,有這麼多東西,這麼多的錢。
他在縣城裡給人跑腿能掙到錢,給人搬些桌椅板凳,洗些碗筷碟子能掙到饅頭和包子……
雖然連養自己都難,但偶爾拿回家去,家裡人還是很驚喜。
周金罵過幾次,發現他管不住弟弟,錢氏也開始睜只眼閉只眼,他就只能默默地咽下這口氣,不再因為周銀去縣城而找他麻煩。
周銀就更囂張了,不僅人去縣城,還開始打些鳥雀送到縣城裡。
據說縣城裡有人家拿鳥雀熬粥,很是美味,一只雀兒能得三文錢。
才九歲的周銀在縣城裡混得風生水起,當然,這是他自己認為的。
一次偶然的機會,周銀趴在一個窗外看到屋裡的先生在教學生讀書。
他一時聽迷了,就蹲在那裡聽了半天,等他出城回村時,一路上都在念什麼“天地玄黃,宇宙洪荒……”
他不懂其中意思,只是覺得很好聽,所以跟著念了。
他一路念著回家,幾乎要唱成歌來,他很高興,高興得忍不住在草地上翻了幾個跟鬥。
然後晚上睡了一覺,早上醒來後,他發現自己只能記住六句,剩下的四句模模糊糊,總是記不太清楚,再念叨幾遍,他干脆不太確定起來,直接忘了。
周銀第一次覺得自己好笨,於是東西也沒帶,直接就往縣城裡跑,找到那個學堂的窗戶,就悄悄的趴在那裡朝裡看……
但今天先生教了新的句子,他一直等到傍晚,他們快要下學時才聽到有學生捧著書在裡面念到昨天的“天地玄黃”,他精神一振,這一次死死的記住了。
周銀蹲在地上來回念了好幾遍,等回過神來時,天都快要黑了。
他一下跳起來,撒開腿就往城外跑。
最後他是摸黑回到七裡村的。
“誰知道?說來也怪,前兩年孩子小的時候,那麼皮都不打,現在這麼大了,反而隔三差五的揍一頓。”
他們的兒子就“嘿嘿”一笑道:“肯定是周銀又上縣城去了。”
“你可別學他,你沒他機靈,這麼大點兒跑去縣城,萬一被拍花子抓去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