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二郎蹬蹬的從樓下跑了上來,“後面我們都看過了,和這邊差不多,別說被褥了,有些屋子裡連桌椅都不齊全,堂屋裡還有好幾張椅子是缺胳膊斷腿的,我說你們這驛站是多久不住人了?”
任二狗只能討好的笑,白善就指了斜對面的客棧問,“那客棧是你們家驛丞開的?”
“是呀,”任二狗憨憨的道:“大人,這邊驛站好些年沒住人了,來這的官員多是住在對面客棧裡的。”
白善就問:“我看隔壁還有一家客棧,那是誰開的?”
任二狗就撓了撓腦袋,搖頭,“不知道,不過隔壁做主的是章掌櫃。”
白善初來乍到,哪兒知道章掌櫃是誰?
滿寶就直接問了,“章掌櫃是誰?”
任二狗,“章掌櫃便是章掌櫃呀,他還挺和氣的,有時候見我打掃門前還會和我打招呼,所以我會連著他家的一起掃了。”
眾人:……
白善沉默了一陣後問道:“你給他打掃門前,你們驛丞不生氣嗎?”
“不生氣呀,我把對面客棧的門前也掃了。”
滿寶看著一臉老實的任二狗,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其他人也搖頭失笑,商量起來,“怎麼辦?總不能真住這兒吧?”
他們倒是不缺被褥,本來他們自己就有,可士兵和護衛們怎麼辦?
而且這整個店裡就一個伙計,別說吃飯,怕是連燒的熱水都不夠用的。
白善想了想,叫來黎管事,“去隔壁問問,他們家客棧和守城門的偏將有什麼關系。”
黎管事一愣,“直接問?”
“直接問,我們人生地不熟的,沒時間和他們來客套的,直接問就是。”
黎管事應下,轉身就出門去。
白善和滿寶就抬頭重新打量這個驛站,很好奇的問任二狗,“你們驛站是什麼時候開始不做生意的?”
任二狗搖頭,表示不知道,還道:“我進來前還以為很忙咧,進來才知道整個店裡就我一個人,每日就是打掃和擦洗東西,剩下的一個人也不見,好在東家從不拖欠工錢,也給我送吃的,我才樂意的。”
滿寶見台階上的石頭還算干淨,主要是太久沒人走了,又一直被打掃,風吹雨打的不干淨才怪。她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招手讓他坐下一起說話。
任二狗謝絕了,讓他們坐,他則蹲在一旁,樂道:“我們嘮嗑喜歡蹲著。”
滿寶道:“我們就不喜歡,蹲著會腳麻。”
“那是因為你們不會蹲,我們村裡的人都喜歡蹲著。”
白善見他這麼憨,而且年紀也不是很大,便笑問:“你今年多大了?”
“十九了。”
白善:“也沒比我大幾歲,你沒娶媳婦?”
他搖頭,樂哈哈的道:“我三哥剛娶了媳婦,家裡沒錢了,我娘說讓我再等兩年,到時候我存了點兒錢,家裡再給點兒就能說媳婦了。”
“那你家離這裡遠嗎?許久不回去會不會想家?”
“會呀,”任二狗說,“我家離這兒可遠了,走路要走上一天,一般時候我是不想的,但干完活兒我就想了,這裡都沒人和我說話,只能出去掃門外的地時才有人和我說兩句。”
“但這裡工錢高,還包吃包住,東家對我也好,從不要求我干活兒,還說這些屋子空著也沒啥,但我拿了錢就不能閑著,我娘說了,在外頭干活兒得勤快,這樣東家才喜歡,我一直很勤快。”任二狗隱約知道他們是官兒,於是絞盡腦汁的想要誇一下自己,“你們去房間裡看,我連角落裡的灰塵都擦干淨了的。”
滿寶點頭,能擦干淨的是干淨了,就是忘了通風,所以一進去裡面就是一股霉味兒。
任二狗見他們聽得認真,還能時不時的應和自己一兩句,他心裡就高興不已,他已經很久沒和人說這麼多話了,就是他哥哥們來看他,說的也不過是“你好好聽話,手腳勤快點兒,不要亂花錢,把錢存著娶媳婦”這樣的話。
但現在這幾位客人不會叮囑這些,反而對他日常干的活兒很感興趣,於是就這麼一會兒工夫,白善他們不僅知道了他家裡有四個兄弟和三個姐妹,還知道他這差事是他娘托了他三姨父的妹妹家的二兒子走了驛丞的關系才得到的。
為此他們家還付出了兩頭羊和兩尺存下來的好布。
他賺的錢得先把家裡的羊和布還了才能存下自己的錢娶媳婦。
白善他們還知道,他的東家,哦,也就是驛丞一般是不會來這裡的,隔上幾天他們才有可能在門口遇見,然後驛丞會跟他說兩句話便進對門的客棧。
當然,大多數的時候驛丞是不會和他說話的,而是和他點點頭就進去,因此隔壁的章掌櫃能夠和他說話,任二狗才那麼開心的替人家把門前的路都掃了。
白二郎忍了忍,沒忍住,和他道:“驛丞不是你的東家,你的東家是朝廷,不對,應該說是縣衙,是刺史府,知道嗎?”
任二狗愣愣的搖頭,和他道:“我是驛丞請來的,工錢也是驛丞給的。”
白二郎“哎呀”一聲,叫道:“那又怎麼樣,衙門還沒算他玩忽職守的罪呢。”
他雖然不太聰明,但也知道,驛丞要是沒了,那他估計也不能再在驛站裡干了。
白善頓了一下便問:“你知道皇帝嗎?”
任二狗點頭,“這個誰不知道?”
“知道就好,”白善一臉正色的道:“這個驛站是皇帝的。”
任二狗瞪大了眼睛。
“皇帝才是你的東家,驛丞不過是皇帝找來管理驛站的,就跟隔壁的章掌櫃一樣,是個掌櫃而已。”白善道:“所以你的工錢是皇帝給了驛丞,由他代發給你的,包括你吃的也都是皇帝給的。”
任二狗激動得嘴巴都發抖了,“我,我的東家是皇帝?”
滿寶和白二郎五人一起扭頭看著白善,看他面不改色的點頭,“不錯,就是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