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鐘後,所有atwl考生的意識都被傳送出考場,在考試中陣亡的考生也清醒過來,心有余悸地摘掉模擬眼鏡,從電話亭一樣的小房間中走出來,跟著大部隊聚集到之前等待入場的空地,等待主考方宣布成績和星級,最後訓話結語。
一時不同氣味的信息素充斥空氣,各色隊服烏烏泱泱擠滿操場,有的隊伍惋惜怒罵,有的隊伍抱頭痛哭。
陸言耷拉著耳朵蹲在牆角,臉埋在掌心裡氣急敗壞地對著畢攬星抽泣:“只是考試而已我死了就死了,你為什麼要露等級,我爸爸會罵死我的!他們嘴上不說其實心裡都覺得我菜,害你在這兒暴露級別,我爸爸和你爸爸這下都要以為我是笨蛋兔子了,我爸爸肯定後悔只生我一個了,哇哇哇哇哇哇……”
“別哭了,沒關系。”畢攬星單膝蹲下,捧起陸言的臉幫他抹掉眼淚,“我沒有在保護你,這是為了隊伍榮譽,我們是滿編隊合格,全隊追加一星。”
“唔。”聽他這麼說,陸言才好受了一些,抽噎著把臉伸到畢攬星遞過來的紙巾裡擤鼻涕,鼻頭擤紅了,睫毛上還掛著幾顆大眼淚。
白楚年醒來時,自己正倚躺在小房間的角落,他發了一會兒呆,扶住了自己的心髒。剛剛心髒被打穿的感覺非常真實,心跳驟停,短暫的劇痛過後,留下的缺口被孤獨感和失落感填滿了。
他摘了眼睛裡的鏡片,揉了揉干澀的眼睛,突然想起了什麼,緊抿著唇推開房間門,在緊挨著自己的幾個小房間裡搜找,終於在自己斜前方的小房間裡找到了仍在昏迷中的蘭波。
白楚年釋放著安撫信息素,弓下身把蘭波抱起來,抱起來時,看見角落裡散落了幾個閃著光的小零件——一顆帶有藍色偏光的黑珍珠,還有幾片具有藍色熒光的鱗片。
白楚年後知後覺地翻找自己隊服胸前的口袋,在考試裡認真把珍珠和鱗片折進紙包裡的行為只是模擬出的影像,這些小東西其實都落在蘭波房間的地面上了。
他把珍珠和鱗片妥帖地揣進口袋,打橫抱起蘭波,找了個工作人員詢問清潔間的位置,抱著懷裡的人魚鑽進清潔間裡鎖上門,撿了一塊干淨抹布把水池擦了兩遍,然後把蘭波放進去,打開一排水龍頭,讓冷水衝到蘭波身上。
蘭波已經離開水近48小時,身上的保濕繃帶幾乎干透了,嫩白的皮膚變得粗糙干燥,金發蓬松柔軟地垂在臉頰邊,顯得omega虛弱又乖巧。
冷水滋潤了人魚的身體,色彩暗淡的魚尾被水滋潤後重新煥發生機,冷藍色鱗片隨著水流微微擺動。
蘭波困倦地半睜開眼睛,渾渾噩噩抬手,撥拉了一下身上的水流,慢慢爬起來,對著水龍頭喝了一大口水。
白楚年趴在水池邊,托著腮,輕輕摸了摸蘭波的頭發:“辛苦了……等一會兒我先送你去聯盟醫學部。”
蘭波喝飽了水,回頭朝白楚年眨了眨眼睛,指著水龍頭問:“呱?”
“……”白楚年腳下一滑,爬起來捧著蘭波的臉觀察,“退化了?”
回頭想想,在考試裡因為accelerant藥劑的原因才將蘭波強行催化到成熟期,但那是全息系統模擬出來的情況,現實世界裡蘭波的成長階段沒有任何變化。
蘭波等了半天也沒等到白楚年的回答,索性按允許處理,一口咬掉了水龍頭,嚼。
水管裡的水狂噴,劈頭蓋臉給白楚年洗了個澡,蘭波揚起尾巴尖,蓄滿電力在水管口啪得打出一片電火花,噴水的管口被一下子焊住了。
蘭波回頭看了一眼白楚年,舉起尾巴尖貼心地幫他抹了抹臉上的水,把嘴裡的水龍頭殘渣吐到白楚年手心裡,用尾巴尖堆了堆,堆成心形。
白楚年心情復雜,一手托著蘭波的心,另一只手拖著來時帶的黑色旅行箱,蘭波卷在旅行箱上被拖著走,到空地和自己隊伍的隊員會合,陸言正在擤鼻涕,把白楚年手裡的鐵渣子心吹跑了。
他們在空地等了很久,主考方也沒有出來講話的意思,有的考生不免焦躁,在場地裡吵嚷起來。
吵得最凶的要數風蕭蕭兮隊。
風蕭蕭兮隊是雇佣獵人“靈緹世家”的家族隊伍,每年都會選四位到年紀的小輩參加atwl考試,能拿到好的成績就可以在家族中抬高聲望和地位,進而被家族產業重用。
但唯一與歷年不同的是,這次的隊伍中混進來一個靈緹omega。
風蕭蕭兮隊鬧得很凶,周圍隊伍都不自覺讓出一個空地讓這幾位少爺們大展拳腳,大家都樂得看大家族的笑話。
隊裡唯一的omega狼狽地抱著頭蜷縮在地上,其他三個靈緹alpha對他拳打腳踢出言不遜。
蕭馴弓身護住自己的要害,表情冷淡,像早已習慣了這種無理取鬧的欺壓和侮辱,一聲不吭,沉默地忍著。
他們隊的alpha隊長狠狠朝蕭馴腰窩踢了一腳,蹲身抓住他的頭發強迫蕭馴抬頭:“你很出風頭嘛,積分第四,任務全滿,十一個人頭,這次至少能拿個七星吧。”
蕭馴被迫抬起頭,抿緊薄唇辯解:“那種情況下我救不了你們,我離得太遠了。”
“我們幾個alpha用你救?你槍是怎麼架的?能讓我們突擊手全滅?”
白楚年的目光被這邊的騷動吸引,畢攬星看出他的困惑,輕聲解釋:“雇佣獵人們崇尚力量,所以家族中的alpha總是高人一等。而且靈緹家族追求純種,家裡的alpha只能和外家靈緹omega結婚,所以本家的omega都是被當做外人看待的。”
“噢。”白楚年摸了摸下巴,蹲下來觀察蕭馴挨打。蕭馴的視線與他有一瞬間的交接,白楚年露出一個“求我就幫你”的眼神,但蕭馴把頭轉了過去。
幾個靈緹alpha把提前淘汰的怒火全撒在了蕭馴身上,alpha隊長冷笑了一聲,抬腳踩在蕭馴細長瘦削的右手食指上:“槍架得菜,以後就別玩狙了。”
蕭馴桀驁的眼神裡終於出現裂痕,顫抖的嗓音證明他內心有多慌張恐懼:“大哥,別……”
白楚年順手抽走陸言自己夾在腰帶上的戰術匕首,輕輕一甩,刀刃就沒進了靈緹alpha鞋邊,架住了他即將要碾下去的腳:“干嘛呀,兄弟打架沒什麼,來真的可就沒意思了。把你們隊滅了的是我,怎麼不敢來找我們算賬呢。”
靈緹alpha嗤了一聲,挽起袖子朝白楚年走過來:“我不敢?小子,知道我爸是誰嗎。”其余兩個靈緹alpha也拋下滾在地上的蕭馴,擼膊挽袖圍過來。
蘭波眯起眼睛,觀察著這幾個人的動向,尾尖翹起來甩了甩,開始蓄電。
眼看一場騷亂要演變成鬥毆,畢攬星上前扯住要動手的靈緹alpha,有意無意地指了指陸言,低聲說:“兄弟,給個面子吧,他爸姓陸。”
“老子管他是誰!”靈緹alpha起初還不明所以,腦子裡反應了幾秒,突然噎了一下,張狂的表情不自覺收斂不少,不大相信地上下打量了一遍蹲在牆角耷拉著兔耳朵的陸言。
“行,算你有靠山,你等著。”靈緹alpha瞪了白楚年一眼,轉身帶著其余兩個隊員走了,路過蕭馴時不甘心地踢了他一腳,“我看看出了我們隊伍,還有誰要你。”
白楚年走過去,拔出地上的戰術匕首,蹲在靈緹面前,用刀尖刮出一串號碼,翹起唇角露出半顆虎牙:“我們前三隊伍最珍惜人才,有興趣的話,打這個號碼。”
蕭馴艱難地扶著身上的淤青跪坐起來,垂著睫毛,冷淡道:“想揍我現在就可以。”
“不至於,你的戰術我很欣賞,夠惡心的。”白楚年無聊地用刀尖在地上亂畫,隨口問,“我能問你個問題嗎?”
“。”
白楚年:“你栓狙打得這麼好,為什麼還要背一把步槍?”
靈緹:“栓狙打不了近戰,被敵人近身的話,沒人救我。”
白楚年噗地笑了:“老實說你近戰很差,被我背後近身的時候一點還手能力都沒有。”
“以後只背大狙就可以了。”白楚年在地上刻的號碼底下刮了兩條線,幾秒後又全部刮掉痕跡,站起來拍了拍土,拖著蘭波的旅行箱走了。
白楚年低頭問:“發生什麼事了嗎?”
“篡改題……”工作人員語無倫次,慌張地搖搖頭,盡力冷靜下來故作沉著,“沒事,考生不要在場地中亂走,回到空場等成績。”
這次公布成績的時間要比歷次考試都拖沓,並且廣播中屢次出現雜音,拖了足足半個小時,場上考生都開始不耐煩時才在巨大的天空投影上公布成績。
團隊第一被隨便打打隊遺憾拿下,白楚年捶胸頓足,羞愧不已。
根據規則,四人小隊通過考試時沒有減員視為滿編隊通過,全體隊員追加一星,最後附加題中,擊殺1513號實驗體全體隊員追加三星,因此陸言在考試中拿下十二星,畢攬星九星,白楚年十星,蘭波十一星,隨便打打隊創下atwl歷屆最高團隊總分四十二星,全場考生瞠目結舌。
atwl星級將會鐫刻在證書上,在個人檔案上增添榮耀的一筆,這成績的分量在大多數組織眼中都十分重要。
搜鬼團屈居第二,何所謂打了一通電話之後,聳了聳肩,打算回去給隊員加訓,賀家兄弟倆還在沉迷慘死不可自拔,抱頭痛哭,哈士奇不怎麼在乎成績,跑去跟有a嗎隊的小o們加微信去了,當然也有嘗試和蘭波加微信,但對方顯然沒有聽懂並噴了他一臉水。
有a嗎隊意外拿到前三,三個小o歡呼雀躍抱在一起和天空投影上的成績單合影自拍,隊長渡墨注視著白楚年,摸出打火機點了根細煙叼在唇間,悄悄走到花壇後吐了口煙氣,將露出口袋的警號向裡面推了推。
風蕭蕭兮隊僅靠一名隊員活到第四名,但隊裡的幾個alpha早已負氣離開現場,蕭馴一個人背著背包站在陰影中,聽到成績之後寂寞地站了一會兒,就快步離開了。
成績只公布到前三十,排名在前三十的隊伍視作考試合格,有人歡喜有人憂,沒通過的隊伍互相安慰著大不了明年再來一次。
聚集在考場門口的考生即將散去,卻突然有人喊了一聲:“考完了,為什麼不開門?”
白楚年仰起頭,借著身高便利越過人群四周望了望,微微皺了皺眉。蘭波卷在旅行箱上,悄悄伸手碰了碰白楚年的手背。
城市上空,螺旋槳的轟鳴絞毀了這個靜謐清晨,數架黑色直升機從北方上空行駛而來。
塗裝醒目的紅色109研究所三角標志的直升機上伸出四架輕機槍,全部對准白楚年身後的拖著的蘭波。
直升機載著全副武裝的抓捕人員,雖然他們接到的命令是盡量活捉目標,但面對極度危險的特種實驗體,沒人敢冒險捕捉,只好以最快的速度聯絡總部:“發現走失實驗體電光幽靈,未檢測到攻擊情緒,請求上級指示下一步行動。”
109研究所總部表示:“立即回收。”
蘭波弓起背,魚尾逐漸變紅,猩紅的背鰭豎起幾道尖刺,凶猛地盯著天空中的直升機。
抓捕人員變了臉色,再次聯絡總部:“檢測到電光幽靈強烈攻擊情緒,請求立刻增援!”
與這場暴力回收工作無關的考生受到驚嚇紛紛散開,空地中央只剩下四個人。
畢攬星和陸言也沒有退開,陸言對現在的情況十分茫然,畢攬星似乎有一些心理准備,至少表面上沒有那麼慌張。
白楚年單手插著褲兜,另一只手拖著旅行箱,仰頭注視著飛機上的抓捕人員,自說自話地笑了一聲:“不會指望派兩支防爆小隊就能回收我們吧。”
馥郁的白蘭地信息素從白楚年的腺體中散發出來,首先被這股力量壓迫的就是靠得最近的陸言和畢攬星,畢攬星咬牙按住自己腫痛的腺體,此時白楚年身上的壓迫力已經遠不止j1級別。
但即將發動的分化能力被一聲沉著的汽車鳴笛打斷了。
一輛幻影停在了場地外。
車標是獨家定制的飛翔之鷹,這輛車,明眼人都認得出來是誰的座駕。
考生裡能認得出這輛車的人大有人在,想拿出手機拍段視頻卻又不敢。
直升機上的抓捕人員注意到了這輛幻影,臉色僵了僵,低聲聯絡總部情況有變。
“咦。”陸言豎起耳朵,踮著腳尖朝幻影的車窗裡望了一眼,“我爸爸今天好像給我買小蛋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