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現在的位置在哪?”白楚年通過揚聲器問,“我過去找你。”
無人機的信號時強時弱,蘭波的聲音被嘈雜的電流音覆蓋,圖像一直卡頓,最後索性黑了屏,白楚年坐在偵測終端前不耐煩地敲手心。
白楚年扔下失靈的設備,到甲板上透了透氣。
天色漸漸暗了,海面風平浪靜,漸漸有白霧籠罩了游輪。
這艘船是ioa南美分會安排給白楚年搭乘的,船上有幾位身擔秘密任務的ioa分會特工混在假扮成商人的便衣裡,艙內運了不少肉罐頭貨物當做掩護,白楚年只是搭個順風船。
有位哈瓦那的同行站在甲板上,舉著望遠鏡向西方看,白楚年走過去,撐著欄杆站在他旁邊吹風。
alpha古銅色的臉龐嵌著一雙黑亮的眼睛,他的英語很流利,放下望遠鏡與白楚年打了聲招呼:
“兄弟,我們要有麻煩了。”
白楚年聳肩:“為什麼。”
“這片海域是人魚的地盤。”alpha說,“和希腊神話裡說得一樣,這種海妖會蠱惑人類,把路過的船只騙過去,然後殺掉水手當食物。”
“那我們為什麼還要走這條路。”雖然正合白楚年的意,但他還是想知道挑戰未知對他們來說有什麼意義。
alpha笑起來:“我真的很想看看活的人魚。船上有不少特工,也有足夠的武器。”
越有能力的人越有可能死在好奇的路上,白楚年覺得十分有道理。
“這麼多年來,沒有人見過人魚的巢穴,據說這片海域中時常有游輪和貨輪離奇消失,人魚島是個比百慕大三角區更神秘恐怖的地方,所有電子設備都將在那裡失控。”那位alpha說,“我爺爺僥幸在人魚島附近死裡逃生過,他給我講過他的故事,他說人魚島的確存在,不過他也沒能進去。”
白楚年點了點頭。
從蘭波給他展示的景像看來,他所住的地方是一片面積巨大的沉船區,不亞於一座海島,但卻連衛星都偵測不出它的位置,它的存在至今是個謎。
alpha從兜裡拿出兩副耳塞,遞給白楚年一副:“預防萬一,要嗎?”
白楚年接了過來。
輪船在濃霧中緩緩航行,霧氣越來越大,船上的人面對面都難以看清對方,整個世界都變成了一片白色。
但總有一些好奇心重的人想要跑上來看看熱鬧。
白楚年沒有戴耳塞。他相信傳說,但不相信傳說裡的海妖指的是蘭波,他太了解蘭波了,培育期的蘭波就是一個只會吃點塑料垃圾的憨憨。
濃霧深處傳來了一聲悠遠的長鳴。
船上的人們也都聽見了,紛紛朝自己聽到的聲音來向跑過去,但往哪個方向跑的都有,每個人都認為自己才是對的。
有人說只是鯨魚在叫,也有人說是人魚的叫聲。
白楚年知道這個熟悉的嗓音來自於誰。
身邊的alpha把他從神游中晃醒:“嘿兄弟,快把耳塞戴上,你快要被海妖釣上鉤了。”
“我願意,快把我釣走吧。”
那位alpha怎麼都勸不動他,認定他是中了人魚的邪,於是退開幾步離他遠點。
迷幻的長鳴從各個方向此起彼伏,漸漸地交織成曲調,一個空靈的嗓音在迷霧中吟唱,綿長溫柔,但卻聽不出是男人還是女人,或者這是許多不同的嗓音混合而成的歌聲,唱詩般的迷人咒語在每個人腦海中回蕩。
甲板上有人失魂落魄地跪在地上,有人在狂笑,有人在痛哭,有的人雙眼失去焦距,在甲板上行屍走肉般徘徊。
白楚年感到好像有一雙手在撫摸他的頭發,很輕很溫柔,他摸了一下臉,眼瞼莫名蓄滿了濕潤的水。
船上的自動導航裝置熄滅,怎麼都不能重啟,老式指南針也在胡亂轉圈,他們的船徹底失去了方向,在無際的海面上飄來蕩去。
他們的船像被一股奇異的力量操縱,在自動朝著蠱惑歌聲的來向航行。
濃霧中,飛鳥的影子在空中盤旋。
一只巨大的鳥落在了他們的桅杆上。人們的視線紛紛被他吸引過來——卻見一個人形生物悠閑地坐在他們的桅杆上,他的背後生有一對布滿鱗片的鰭翼,身材凹凸有致,雙腿被鱗片和尾鰭包裹,魅惑的眼神在甲板上掃視,生有透明蹼的手爪尖輕描紅唇,朝人們拋去一個飛吻。
天空中盤旋著無數相似的美艷飛鳥,顏色各異,鱗片映著暗光。
白楚年怔怔站在甲板上,他所面對的方向的濃霧中首先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尖角輪廓,若隱若現的輪廓上似乎有人在上面坐著。
航船不受控制地靠近那座島嶼,島嶼的輪廓也越來越清晰,白楚年所看見的尖角是一艘插在海裡的沉船,一半船艙拱出海面。
那艘沉船在迷霧中散發著藍色幽光,不僅是船,船觸礁的那座礁石島嶼也如同飄舞的幽靈般散發著閃爍藍光。
成百上千擁有各色魚尾的人魚坐在甲板上吟唱,輕盈躍入海中,朝他們的船游過來,在周圍的海面高高躍起,再俯衝入水。
一位金發人魚坐在幽靈船上朝他招手,半透明藍色魚尾閃爍著星光。
白楚年站在輪船甲板上,好像與蘭波相隔著一個不同的世界。
他們的船突然擦過一塊礁石,發出一聲刺耳的巨響,甲板瘋狂晃動,就在他們的船也即將成為沉船區的一座展示品時,船的速度慢了下來。
白楚年扶著欄杆向水面望,水底的人魚們將航向推離了島嶼,那些長有翅膀的人魚用腳爪攥著海帶將他們的螺旋槳逼停。
人魚們噴起水柱,在兩艘船之間架起一道由水撐起的階梯。
蘭波舉起細長的尾巴,在空中卷成心形,心形中間,細尾巴繞成幾個字母“ilvu”,仿佛一個通電的藍色接機燈牌。
白楚年醒過神來,船上的人都暈了過去,在甲板上橫七豎八地躺了一地,現在這個情況就顯得還站在甲板上那位塞著耳塞的哥們很不合群,哈瓦那小伙愣愣望著白楚年:“他們在歡迎我們?”
白楚年趁他發愣,從他後頸劈了一拳,這位不明真相的倒霉小伙也倒了下去。
“沒你事兒,人家在歡迎我呢。”
水柱階梯連通兩座航船,白楚年的船要比蘭波所在的那艘半邊沉沒的豪華游輪低十幾米,透明的水梯台階從他腳下一直通往蘭波身邊。
蘭波輕身一躍,鑽進水撐起的階梯中,游向白楚年,撲到他懷裡,低聲在他耳邊問:“randimebolujeo?(小貓咪想我了嗎)”
“不行,我得緩一會兒。”白楚年單手托抱著蘭波,另一只手捂住心髒,“一時半會兒接受不了。我以為你是個村長,沒想到你是個總統。”
“en?”
“沒什麼,我……草民不知道該往哪兒落腳了。”
蘭波拍拍他的頭:“乖乖。”
“我該叫你什麼?”白楚年有點緊張,抱著他在甲板上走來走去,“siren,這是你本來的名字吧。”
“蘭波,喜歡蘭波。”
他看著白楚年,滿眼直白的縱容。
白楚年單手抱著他走上水撐起的階梯,往那座壯闊美麗的幽靈島走去,他還沒見過蘭波的家。
他們剛踏上透明階梯,就有人魚爬到甲板上,飢餓貪婪地看著滿地昏倒的人類,涎水淌到了甲板上。
蘭波在白楚年看不見的方向靜靜地朝他們板起冷肅面孔,無聲威脅:“nowagurayi。(不許吃)”
人魚們忌憚王的威嚴,悻悻縮回水裡,將航船朝遠離人魚島的方向推走了。
水撐起的階梯看起來形狀特別規則,既然做成這個形狀,白楚年就下意識認為這個階梯是可以走上去的,沒想到一腳踏空漏進水裡。
不過他沒有下沉,一人高的氣泡包裹住了他,水被隔在氣泡外,白楚年站了起來,試著把手伸到氣泡外,氣泡也沒有破裂,他可以摸到氣泡外的海水。
蘭波趴在氣泡外看著他笑。
他游到他身後,推著白楚年向深海去,一路上遇見的人魚紛紛向他們躬身行禮:“quaun。”
白楚年回頭問:“在叫你?”
蘭波眨眼,沒說是也沒說不是。
他們進入水下二百米的黃昏區,白楚年沒有感覺到任何壓力和呼吸困難,像在陸地上一樣,甚至氧氣更加新鮮。
這個深度的魚類非常多,魚群從他身邊飛快游過,像一整群大黃蜂一樣密密麻麻游走,成群的鯡魚在他腳底下飛速徘徊。
白楚年蹲下來,專注地盯著水裡的魚,突然伸手抓了一條上來,攥著掙扎的鯡魚貼到鼻子底下聞了聞。
蘭波:“?要吃嗎。”
白楚年:“沒,我就聞聞這魚做成罐頭之前是不是臭的。”
路上遇到了兩位懷孕的人魚omega在黃昏區散步,兩個小o都挺著大肚子,白楚年覺得自己是alpha就不往他們那邊靠近了,但蘭波完全不介意,推著白楚年游過去。
兩個懷孕的人魚吃力地弓身行禮。
蘭波扶住他們,雙手輕輕搭在他們的肚子上,輕聲說:“quaunblasyikimo。(王後保佑/祝福/恩賜你們)”藍光水母隨著蘭波的手化成閃光的碎星,落在兩只人魚omega頭上。
兩個人魚o看見白楚年肩頭的藍色魚紋,驚詫地低下頭:“quaunmit。(感謝王後)”
“啊,你好你好,hello。”白楚年不明所以,蹲在水泡裡看熱鬧。
他們一路上經常會遇到不同的人魚,懷孕的人魚很多,有omega,也有alpha,每次遇到揣寶寶的人魚,蘭波總要停下來,為他們放一只藍光水母,然後說王後祝福你們。
遇到抱著小嬰兒的人魚,蘭波就會把他們懷裡的寶寶拿過來,給白楚年抱抱。
長著魚尾巴的小寶寶很小很軟一團,白楚年兩只手就能把它捧在掌心裡。
“別給我啊,太小了,我再給他燙壞了啊,快快快你接住他。”白楚年從來沒碰過小孩,拿慣了槍的手有點粗糙,力氣也很大,恐怕給小寶貝捏壞了,趕緊還了回去。
他慢吞吞游回去把小嬰兒還給了他的母親,手扶在小人魚的頭上,沮喪地給了他一只小一點的水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