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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8章 搖羽扇的典故(4)

  

  若眉額角抽緊,一陣陣的疼痛,她是水晶肚腸,心靈通透,怎麼會想不明白?

  她是顧侯夫人的陪嫁丫鬟來的,適才那第一條,應是明蘭怕她仗侯府的勢,將來不把鄉下來的主母放在眼裡;而第二條,當是公孫先生愧對妻子,怕孩兒將來不敬嫡母的緣故。

  她忽苦笑,比起丹橘幾個,她可說於明蘭助益最少,情分最淡,只有明蘭對她有恩,她又怎會不知天高地厚……縱是豁出來求的,原也存了些指望,想著以明蘭的大度,興許會放她身契,給她正經風光的辦一場——她一時有些患得患失。

  “夫人,奴婢明白您的意思。”若眉幾乎將嘴唇咬出血來了,神情倔強,“奴婢會敬重先生的嫡夫人,絕不敢放肆不敬!倘有逾越,願天打雷劈!”

  明蘭聽她這般口氣,心知再說無益:“我知道你的心思了,你……先下去罷。”

  若眉又是重重磕了一個頭,倒退著走出門去;又過了一會兒,丹橘輕手輕腳的挪進屋來,滿面都是羞愧之色,囁嚅著不知說什麼好。

  明蘭瞥了她一眼:“她不肯跟我說實話,你來說罷,她可是真心的?”

  

  “公孫先生可做得她爹呀。”明蘭失笑,“那她就看得上?”

  丹橘一臉迷惘:“若眉倒是曾說……說過,公孫先生像她過世的慈父一般,和藹的叫人暖融融的……”其實她根本沒明白。

  明蘭倒有幾分明白,不欲再多說什麼,既然若眉想嫁,那就嫁罷;根據那幾次送東西傳話,貌似公孫先生對若眉的評價也頗高,也好,也好。

  待顧廷燁回府後,明蘭就把這事與他說了,顧廷燁聽的有趣。

  公孫先生雖才高八鬥,見識卓越,但到底其貌不揚,那稀疏的胡須,那半禿的腦門,還有那若隱若現的老人斑——真愛居然說來就來?

  明蘭也不勝唏噓,自覺道行尚淺,還不夠淡定。

  因公孫先生還未痊愈,便將納妾之禮定於次年開春,一枝梨花壓海棠,別喜事沒辦成,倒把老命給送了;顧廷燁提議將若眉先送過去,有個貼心人細細伺候湯藥,他也放心些。於是若眉就像只快樂的小鳥一般,紅著小臉,撲騰著翅膀,歡快的飛走了。

  “她究竟喜歡公孫先生什麼呀?”小桃半思不得其解。

  明蘭覺著有趣,不答反問:“別說若眉了,說說你自己罷。你喜歡什麼樣的,可有想過?”

  “想過的。”小桃點點頭,很老實的有一說一,“我娘常說村口的姚屠戶家好,叫我將來定要嫁個賣肉的,每殺一頭豬,就能賺半斤下水。”口氣堅定,一派雄心壯志。

  明蘭險些嗆了茶水。

  爆竹聲中,小肉團子迎來了他人生中的第一個新年。顧廷燁抱著兒子站在外頭,震耳的隆隆聲劃破黑夜的寂靜,漫天的煙花五彩絢爛,把夜空點綴如白晝,團哥兒一點沒嚇著,還興奮的手舞足蹈。此次過年,顧廷燁立意要熱鬧大辦,不但府內扎彩披紅,裝點一新,還給滿府的下人賞雙份月錢,另有在過去一年中,做事得力的,另有加倍重賞。

  明蘭又兌了滿滿三四籮筐的銅錢,賞給府裡的孩童做壓歲錢,一人一把,誰都不落空。

  雖說此次過年,比之去年人更少了,但顧廷燁明顯心情好多了,站在祠堂中,親手為數十座牌位上香,以四張大桌拼合為一,上擺十六道全席,隆重祭祀;待邵氏走後,屏退眾人,他一手拖著明蘭,一手抱著團子,對著老侯爺和白氏的牌位,站了許久才出來。

  初一拜父母,初二拜岳家。邵氏娘家路遠,不便回去;明蘭一大早去與她道了別,才與丈夫兒女出了門。團哥兒在乳母懷裡興奮的很,圓腦袋直想往車簾外去瞧,蓉姐兒卻是臉色發白,每每此時,她總覺得自己多余,明蘭好言安慰著:“記得大姨母麼?待你很和氣的,上回還給了你一枚小金釧。她也有個姑娘,與嫻姐兒差不多大,回頭你與她頑罷。”

  蓉姐兒硬硬的點點頭。

  其實她多慮了。

  作為嫁的最好的姑奶奶,明蘭帶去的庶女,哪個婆子丫鬟敢怠慢,整個盛家可能會給蓉姐兒臉色看的,大約只一個王氏,不過她今日有兩個女兒和許多外孫要看,沒功夫來理她。

  四個女婿一道來拜年,盛紘大覺面子風光,不住的捋須微笑,顯是真的高興;上首的盛老太太也是紅光滿面,只王氏看向顧廷燁的眼神有些復雜,這要是她的親女婿該多好?

  拜歲後便要發壓歲錢,華蘭家最有賺頭,獨得三份。小團子這回也落個盆滿缽滿,明蘭舉著他的兩只小肉拳,好似小狗狗一般給長輩作揖,眾人瞧的有趣,都是大笑。

  盛紘長篇大論的訓誡,說到‘闔家美滿,子孫昌盛’時,王氏終於忍不住了,對著明蘭板臉:“幾個姑娘裡,只你沒婆婆在身邊,別仗著是自己當家的,沒有長輩管束,就任性胡來;若是亂了禮數,就是別人不說,我也要責罵的。”

  明蘭心中苦笑,也懶得分辯什麼,王氏卻愈發起勁:“身邊也沒個老人提點,看著你是輕省自在了,可實則卻不成體統。明丫頭才多大,能知道什麼,偌大一個家怎麼料理的過來,到時鬧了笑話……”

  竟當著眾人的面數落起來,顧廷燁斂了笑意,華蘭細心瞥見了,心知不好,正要插嘴時,卻聽一聲輕響。原來是老太太把手放在茶幾上,腕子上的佛珠與桌幾相叩,盛紘一回頭瞥見嫡母臉色不妙,連忙打斷王氏:“你胡謅什麼,明丫頭何時鬧過笑話!”又笑著對顧廷燁道:“你岳母是操心的命,想多了些。”

  王氏咬牙暗恨,一轉眼瞧見墨蘭,又故作關心的笑道:“墨丫頭呀,你們姊妹出嫁這些年,如今只你還未有子息,真叫我放心不下呀。”

  墨蘭站在最側邊,不聲不響的抬起頭,斯文微笑:“勞太太掛心了,不過太太的話,女兒不敢苟同,只要是夫君的骨肉,哪個不是我的兒女。”

  盛紘大覺女兒深明大義,連連點頭,王氏被頂了回去,皮笑肉不笑道:“話雖如此,可到底以嫡出為好,我說姑爺呀,你可別冷落了我家姑娘呀。”

  一旁的梁晗站不住了,臉上不虞,墨蘭不急不忙的微笑:“太太說的什麼話,夫君待女兒極好,實是女兒三生有幸。至於兒女之事……”她微泫的望了眼梁晗,低聲道,“大約是女兒沒福氣罷。”梁晗心生感激,滿懷憐惜的看著妻子。

  王氏還待再說,盛紘重重的拍了下桌子,沉聲道:“你還有完沒完,好好的年節,你非要鬧出些不痛快來!”王氏眼眶一紅,又要反唇,文炎敬心明眼亮,心知岳父岳母不和已非一日,趕緊出來打圓場,笑道:“岳母心疼閨女,看女婿總是不順眼的,岳父莫怪;便是如我這般難得的好女婿,岳母還時常數落呢。”

  如蘭抿嘴嗔笑道:“好不要臉,你算哪門子好女婿?自吹自擂罷。”

  眾人哈哈一笑,王氏這才緩了神色,盛紘也吐出一口氣。老太太冷眼看著,淡淡發話道:“我是清淨慣的,你們頭也磕過了,年也拜了,這就出去罷。”

  盛紘連忙起身告罪,連聲自道不孝;待眾人從壽安堂出來後,盛紘領著四個女婿往外院去,女眷們則往內堂去吃茶。

  華蘭一坐下,便叫莊姐兒與蓉姐兒相見,兩個女孩相互斂衽行禮,抬眼一看,一個秀氣天成,端莊甜美,一個濃眉大眼,英氣勃勃,兩人頓生好感,便挨著坐到一處說話。

  莊姐兒比一般女孩心性更為成熟些,待人十分友善和氣,聽蓉姐兒說起薛大家課堂上的事,甚為神往,直聽的津津有味。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越說越投機,過不多會兒,便手拉手走去庭院了。余下幾個孩子,都由劉昆家的領到廂房去玩耍。

  柳氏挺著大肚子站在一旁,替王氏和四個大小姑子張羅茶水點心,明蘭心有不忍,便道:“嫂子趕緊坐下罷,你都有身子了。”

  王氏撇撇嘴:“哪個又沒生過孩子了,這金貴的,多站會兒也不見得要緊。”

  明蘭回頭訝異道:“太太大肚子時,也常站著伺候祖母麼?”眼神很真誠,很崇敬。

  王氏被噎住,還不出嘴來。華蘭仰天嘆息,這雖是自己的親媽,但她真的不想幫她呀,明蘭也不乘勝追擊,只有些奇怪的略看了眼墨蘭,她也沒幫柳氏。

  還是柳氏出來笑著解圍:“大夫說,站站走走也是好的,別過度了就成。對了,我正要謝六妹妹呢,上回你送來的魚鯗,我吃著極好。就著它,我能吃幾碗飯呢。”

  明蘭欠欠身,笑道:“是祖母說嫂子想吃些重重的海味,我才想起它來的,南邊人自己曬制,風味頗美,嫂子若喜歡,我那兒還有。”

  “你怎麼不送我呢?”如蘭歪著頭,有些不悅。

  明蘭轉頭白了她一眼:“少來!你那會子一點味兒也聞不得,可憐姐夫為著你,在屋裡都不敢研墨。我若真送了魚鯗過去,你還不得刷洗整間屋子呀!”

  如蘭甜甜一笑,也不還嘴。

  沒說幾句,王氏就氣悶的不行。想數落柳氏吧,人家早爐火純青,全當沒聽見;想數落墨蘭吧,人家技術高超,基本討不到便宜;想數落明蘭吧,華蘭又護的緊。她一橫脾氣,索性硬拖著華蘭如蘭到裡屋去說私房話了。

  目送著那母女三人離去後,柳氏笑吟吟的回頭道:“兩位妹妹,不如去我那兒坐坐;我娘家送來幾品好茶,你們嘗嘗,若有喜歡的,帶些回去。”

  明蘭笑道恭敬不如從命,便起身隨行,墨蘭挑了挑嘴角,也跟著去了。

  由於某些可知的原因,明蘭小時候倒是常去長柏處,送雙鞋子順本書什麼的,可長楓的小院她卻從未來過。今日一見,覺著裡裡外外都透著清雅端莊,景致大氣,毫不矯揉造作,不知是長楓的品味本來就好,還是柳氏的功勞。她們三個去時,正好碰上從外頭回來的長楓;因柳氏有孕,他今日只好自己去岳父家裡拜年,磕過頭後,說了會子話就回來了。

  “爹娘身體可好?”柳氏微笑的望著丈夫。

  長楓習慣性的去扶柳氏,安頓她坐下:“都好,娘的風寒應已大好了,與我聊了兩盞茶的功夫,一聲都沒咳;爹爹要捉我下棋,虧得你大姐夫解圍,我才得以脫身。”

  “爹爹也是,就那臭棋簍子,還就愛找姑爺喂招。”柳氏的聲音忽然變了,既俏皮又溫柔,春風拂面般的叫人舒泰。

  明蘭轉頭看看墨蘭,她的臉色不很好看。

  “若不是應了你要早些回來,陪爹下幾手也無妨。”長楓一如既往的溫存體貼,不過似乎有什麼變了,明蘭說不上來。

  長楓轉頭道:“四妹,六妹,你們來了。”

  墨蘭輕哼了一聲:“你才瞧見呀,還當你眼中只有媳婦一個呢。”

  “你渾說什麼呢。”長楓笑著,不以為忤。

  “既然哥哥嫂嫂都在,那正好,我有一事要說。”墨蘭忽然正色,目光逼視著長楓,緩緩道,“如今爹爹對哥哥愈發滿意了,老太太也喜歡嫂嫂,既如此,哥哥嫂嫂為何不想個法子,把姨娘接回來。難不成哥哥只顧自己過的舒服,就不理姨娘死活了?”

  長楓面紅過耳,張口結舌的言語不出,求助的目光往妻子身上靠,柳氏不慌不忙的笑了笑:“瞧四妹說的,倒像說你哥哥是個無情無義之徒了。”

  墨蘭冷冷一哼,撇過頭去:“我可沒這麼說。不過姨娘生了我們兄妹,焉能忘卻?我是出嫁女,沒有法子,可哥哥卻是男子漢,為何無有作為?”

  字字句句,咄咄逼人,長楓無言以對,只能去看妻子。

  “相公是男子漢,可正因是男子漢,就更知道,有所為有所不為!四妹妹飽讀詩書,怎麼連這個道理也不懂了?”柳氏扶著肚子站起,自有一種威嚴。

  “姨娘對相公有生恩不假,可在姨娘上頭,還有老太太,老爺和太太。難不成為著姨娘一個,就罔顧對老太太,老爺和太太的孝道了麼?”柳氏侃侃而談,朗聲辯駁,“自我進盛家門後,每季均往莊子上送衣裳吃食,來人也時時回報,姨娘的日子雖寂寞了些,可並未吃苦!這又何來‘不理姨娘死活’之說?”

  墨蘭豁的站起:“嫂子好辯才!那般死氣沉沉的熬日子,與死了有什麼分別?”

  柳氏輕輕一笑,直視著墨蘭,“姨娘做了錯事,當然得受罰。”

  墨蘭怒目:“你——”又轉頭怒瞪長楓,“你!”

  長楓微微一縮。柳氏搶上前一步,柔聲道,“當年之事,相公已與我都說了。唉……說句不恭敬的,姨娘確是不當。四妹,你也是為人妻,為人母的,難不成你覺著姨娘做的對?”

  她緩緩撫上自己的肚子,“婦人,以夫為天,女兒,在家從父;這是漫了天也能說過去的道理。我不如四妹妹讀書多,只知我與孩兒,一切盡要仰賴相公,聽從相公。”

  這話對著墨蘭說,柳氏的目光卻看著長楓。明蘭側頭望去,只覺得柳氏的目光充滿了信任和依賴;便是個武大郎受了這目光,怕也自覺成了偉丈夫;何況長楓這等憐香惜玉的。

  墨蘭面色陰沉,忿忿瞪眼過去,過了半刻,她忽而憂傷:“嫂嫂深明大義,就算姨娘錯了,這處罰也該有個頭罷。總不成,此後我們母子三人,永不得相見了……”她忍不住輕聲泣道,“哥哥,你不記得小時候姨娘多疼你了麼?哥哥好狠的心呀!她縱有千般不是,萬般不好,我們也是她的骨肉,怎麼這般棄她不顧!”

  長楓被她哭的心裡難受,急急道:“怎麼會不顧呢?你嫂子早與我說好了,如今老太太,爹和太太都在,姨娘是不能回來的。若有一日分了家,我和你嫂子,自會盡孝的。”

  墨蘭心頭一冷,頓時火冒三丈。似盛氏這樣的官宦人家,必是要等父親亡故子孫才能分家的,可盛紘身體素來康健,待幾十年後,還不知誰熬得過誰呢。

  她抬眼去看柳氏,只見她微微而笑,長楓在她身邊亦步亦趨,便如兒子依戀順從母親一般,墨蘭頓時氣直上湧。“嫂嫂真是馴夫有道,如今哥哥什麼都聽你的!怕比聽爹還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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